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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朝霞似火（1）

　　那女子步履轻盈的走到朱则宁面前。朱则宁见她脚上穿着的羊皮软靴式样精美，衣饰也很整洁。浑身上下一尘不染。果然肤白胜雪，明眸皓齿，是个面容娟秀的大美女。

　　她峨眉蹙起，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朱则宁报上了名字，极尽诚恳的说道：“在下是鲁北人氏，回乡路过此地，当真不是有意的冲撞冒犯，还请姑娘垂怜，奉劝大当家的饶我一命，在下感激不尽。”

　　那女子神情淡淡的听他说完，冷冷道：“朱则宁，你言语之中不尽不实，显然是有所隐瞒。我不管你是有备而来，还是无意经过，既然闯到了这里，便就不要想再活着离开了。总之是你运气不佳，自投死路。尤在，杀了他！”她轻描淡写的道来，但杀伐之气，竟然不为稍减。

　　朱则宁见她款步过来，其他人尽皆凛然，那矮胖子虽然并未站起，却将两条小短腿努力的够到地面，好借力挺直腰背，显出恭谨敬畏。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众人屏息聆听。岭上惟余劲风阵阵，草动叶卷，别无声响。

　　不由得诧异之极，暗道：“这女子看年龄也只有二十四五岁，难不成身份高得出奇，竟然是这一帮土匪的头子？”言念及此，便转口道：“大当家的，请手下容情，听我解释……”那女子显然是另有要事，不想在朱则宁身上浪费时间，下达过命令后便转过身去，轻声吩咐一名属下去来路察看情状，向失职的游勇头领问责。那人得令，飞奔着下山去了。

　　那矮胖子冷哼道：“到这个时候了，还装傻卖乖。你小子胆子好大，敢称呼玉夫人为姑娘。他妈的，你撒谎不成，见风转舵的功夫倒是不错。我们大当家的年轻貌美，也不需你来奉承。这下可好，拍错了马屁，被马蹄子闪到了吧？”赫然发觉这个譬喻不雅，生恐玉夫人见怪，干咳了两声，便住口不说。

　　朱则宁一怔，心道：“你们这帮凶徒的首领竟是个美貌女子，我也只是刚刚猜到，哪里是故意的讨好奉承了？听你的话意，这误会却又深了一层。你们言行蛮横，不讲道理，我性命攸关，却不能不把道理讲个清楚。”

　　同时心中大感忧急。这帮人势力如此雄厚，单单只是眼线侦查，便有五道布防。这岭上岭下的，显然也是关卡重重，不知道还有多大规模的伏兵后援。那杨头领气概粗豪，武艺不凡，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这岭上的几个人，包括那位美人玉夫人，这个大脑袋矮胖子，都像是身怀绝艺，很有两下子的模样。他们大张旗鼓的在此重重设伏，自然是预谋已久，有什么重大图举。自己或许当真是倒霉到家了，偏巧撞上，只怕这回要糟，再也不能脱身。

　　这时候忽地想起那老头说要将自己关在石馆之中的提议，真心懊悔，应该当时便答应下来。石棺嘛，自然是埋在墓穴里，阴森恐怖，但有煎饼咸菜可吃，有瓦罐清水解渴，总是好死不如赖活，怎么说都好过被抛尸荒野，当个枉死冤魂。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似是想通了某个重要关节，但具体是什么，却又捉摸不住。

　　他趴在地上思绪纷纭，便见那瘦子尤在飘身欺近，落地时左足轻点，身子右旋，俯身抓住了朱则宁的后背弹射而出，穿过了松林草丛，几步便奔到崖边，要把他扔了下去。他跃身转折，提人奔跃，中间毫无停顿，真如行云流水，随心所欲。

　　朱则宁见他的身法甚是眼熟，微一凝思，便想了起来，那吴力破墙而出时，使得也是这般身法，只是吴力一板一眼，使开来步骤分明，这尤在却是一带而过，浑若天成。他这时凌空悬在崖边，头脸朝下，只觉得劲风扑面，寒意袭人。下边的山谷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有鹞鹰盘旋飞舞，冲出了云雾，嘎嘎的叫了几声，又展翅滑翔，隐到了雾中。

　　朱则宁察觉背上抓着的那只手一松，登时心惊胆战，叫道：“吴力，尤叔叔……”身体却犹自下坠。尤在左手探出，抓住他的脚踝拖了上来，低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朱则宁看见身下的一块大石头被他踩得松了，骨碌碌的碰撞着石壁坠落，声势惊人的没入白雾，那声响渐去渐远，声音渐小，但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响个不停。可以想象这深谷之深，若是掉了下去，定然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惊魂未定，道：“尤叔叔……吴力这样叫你……大家是自己人……”尤在皱眉看他，惊疑不定。俄顷，朱则宁心神稍定，道：“我是吴力的好朋友。我们在彰化府中相遇，他还请我吃过肉，很有交情。”

　　朱则宁当时听吴力说起得“尤叔叔”指点轻功，又见这两个人身法相同，虽不知两人所称的姓氏，到底是“尤”，还是“游”，但想这姓氏总是少见，当此紧急关头，自然要脱口而出的拖延自救，没想到居然真的奏效。

　　那尤在果然一怔，把他放在了树后，缓声道：“吴力在彰化府中，他在那里作什么？”朱则宁道：“吴力跟叔叔老吴在一起，他们要去钱庄取钱，我带他们过去的，还为他们化解纠纷，跟吴力成了好朋友。”

　　尤在沉吟道：“如此说来，你确实见过老吴叔侄。既是旧识，我一掌取你性命，留个全尸，也就是了。”他觉得如此行事，也算给足故人面子，是个大大的人情了。

　　朱则宁活命要紧，哪肯承他这样的人情，急道：“那我告诉玉夫人，老吴擅自进城，他玩忽职守，害死了许多手下的性命。”朱则宁察言观色，见这瘦子提起了老吴便情切关心。他本来话声就轻，更是进一步压低了嗓音，还不时的转头回望，显然是担心玉夫人听到。他料到这两人交情不浅，便出言威胁。

　　朱则宁想的是：“那玉夫人相貌美丽，气质高贵，却显出杀伐决断，令人心生畏惧。她刚才神情不悦，出声责怪前哨失职，没有及时上报自己的行踪并加以拦截。那老吴既然与他们是一伙，以他的年纪武功，也应该是分队的小头目。主力人马齐聚这里，他却带着侄儿到城里取钱，动不动要揍人家个狠的，想来也是擅离职守，独自行动。”这番猜测只是瞬间涌现，朱则宁也不知道有没有猜中，但这一会儿病急乱投医，喊了出来，没料到正撞到了软肋。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则宁并不知道，这帮匪徒正是投马寨的人众，那女子是他们的大头领玉如意。

　　玉如意本来是姚柏威的小妾，平时深居简出，毫不起眼。八年前，投马寨寨主姚柏威意外身亡，姚夫人卧病在床多年，身体本来就很虚弱，遇上这样的变故，急怒攻心之下，病情急速恶化，相继离世。两个人成婚多年，没有子嗣。

　　二头领霹雳掌秦罗刚接任寨主。秦罗刚五十多岁，武功见识，也都有独到之处。他是前任寨主秦成刚的师弟，子侄门人众多，姚柏威生前对他也很倚重。向来有这样的规矩，寨主先行指定接班人选，加力提携培养，快要退位时，还要接班人通过三道考验，解决五道难题，然后接受四梁八柱十二路头领的拳脚器械挑战，直到忠勇义气、智谋胆略、武功修为，都通过了血火考验，才能顺利执掌门户。

　　若是寨主遇到了意外，比如这样突然暴毙，寨主人选就按座次排列，由二头领代任寨主，试期三年，三年之中没有重大过错，诸头领多数认同，就算正式坐上了头把交椅。姚柏威年富力强，如日中天，自然还没有指定接班人。他忽然身亡，秦罗刚接掌寨主之位，顺理成章，山寨上下也没有异议。

　　只是此人心胸狭窄，刚愎自用，又很是贪财揽权，一旦得势，劣性显露无遗。他任人唯亲，把自己的子侄门人提拔高位，短短几个月，就罢黜了三名头领，改派心腹顶替。骆魁、吴大文、杨槟、尤在等人战功赫赫，深受拥戴，秦罗刚碍于众意，不好随意罢免，但明里暗里，极力排挤，处处冷落。下山出力，浴血奋战的苦差事，毫不意外分派给骆魁等人，论功行赏的时候，却又故意忽视，优待嫡系部属，常常说道：“山寨本部是根基，你们出外效力，刀头舔血，那是很辛苦的，诸位头领助我坚守山寨，使你们后顾无忧，说起来呢，更是功不可没。咱们赏罚分明，童叟无欺，须得以理服人，公正无私。”他这样“以理服人，公正无私”久了，未免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众头领心生不满，牢骚满腹。

　　他们都是直来直去的江湖草莽，私下交谈时难免说话难听，指摘秦罗刚的不是。 水天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