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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殃及池鱼(10)
果不其然,梅洛莹道:“那夏长风也算是一代宗师,为人行事,却卑鄙无耻得很。他打不过那形与传人,到了危急关头,居然要擒住我做人质,你父亲听到我的呼救,傻里傻气的赶去救援,被我施展幻影空空之术,将他轻轻一推,正好送到了那个人的剑前。那人也真是了得,那般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居然能收势沉剑,将致命的一剑封喉,改为前刺入胸,只是这样一来,他受到自己的内力反激,立时受了重伤。若非如此,那夏长风焉能逃脱?夏长风人品不济,眼光见识,却是一等一的高明,他见有机可乘,居然胆敢杀了个回马枪,又返身偷袭。你父亲大难不死,居然能醍醐灌顶,忽然明白了过来,提着最后一口气叮嘱你快些离开,也算是没有糊涂到家吧。”她向地上的王木清瞥了一眼,神色悲悯,似是看着一条可怜虫。
遥儿至此方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有一件事,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但料想自己不需去问,梅洛莹自然会讲。果然,那梅洛莹见到他的神情,似是猜到了他的心事,笑道:“那夏长风不知从哪里访查到我的行踪,言语之中,已然透露出我的师承门派,你们父子听在了耳中,我焉能容你们活命。”言毕,右眼眨动,调皮的向遥儿做了个鬼脸,又道:“遥儿,你倒猜猜,我告诉你这些事情,究竟有个什么目的呢?”她见遥儿一双眼睛血红,充满仇恨的瞪着自己,情知他不会回答,便自问自答道:“原因嘛,你这么聪明,想也该料到了几分。我是要激起你的愤慨之情。热血男儿嘛,心潮澎湃,元血才最为精华。”
遥儿早知道今日落在她的手中已是必无善终,听到她这么说,也并不意外,心道:“任你机关算尽,但有件事情,你绝对算计不来,那就是我年龄虽小,毅力却有。你要我心神激荡,趁机取我元血,我偏要心如止水,让你盘算落空。”想到此处,蓦地咬紧嘴唇,合上了双眼,努力腾空脑际,让内心平静。
梅洛莹娇笑一声,柔声道:“小遥儿,你聪敏机智,着实让我喜欢,这样把你杀了,你不知道,我可有多舍不得。可是啊,你天资聪颖,世间罕有,我要练成神功,得到你这样的良才美质辅习,正好能事半功倍。小遥儿,你舍身为人,功德无量。我很感念你的人情哦。怎么,你打定了主意,不要睁眼看我?”见遥儿不为所动,那梅洛莹轻叹一声,道:“好,那我可要在你父亲身上洒吠日金粉了……”言毕,忽地伸指一弹,嵌在指甲缝中的药粉登时飘落到王木清的头上。遥儿见她使出这等毒计,哪还能保持住心神安宁,不由得双眼陡然睁开,咬牙切齿,挣得青筋暴露,睚眦欲裂。却见王木清忽地坐起,手中的银针颤动,直刺向遥儿咽喉。原来,他被银针扎穴之后,一直神智清明,身外的一切动静,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这时人之将死,忽地回光返照,借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忽然坐起,拿起银针欲要刺死遥儿。他心中的伤痛愤懑,实在无以复加。情知自己转眼即死,遥儿孤苦无依,落入了这邪派女人的手中,逃生已然无望,便只好由自己亲手杀了遥儿,一了百了,总好过儿子生受到他这般生不如死的种种苦楚。
这一下变起突然,梅洛莹欲要救援,只是她修为尚浅,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人跃入地穴,对着王木清虚劈一掌。他内力好高,掌势拍出,便听到地穴中的风声呼呼作响。王木清受掌力所激,登时向后摔倒,无声的抽搐了几下,便即手脚僵直,闭气殒命。那枚银针犹然死死的握在掌中。那人落地时脚尖轻勾,正搭住了墨剑剑柄,墨剑旋转弹起,被那人左手一抄,握在了掌中。他手起剑落,嚓的一声,遥儿身上的铁链断开。墨剑锋锐无匹,果然削铁如泥,连声响都与众不同,沉闷爽脆,一下到底,切割铁链如同砍瓜削菜。那人发出轻声赞叹,将墨剑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神色间露出狂喜之情。他蓦觉身旁有风声异响,便看也不看的随手挥出一剑,只听得梅洛莹尖叫一声,一道鲜血溅在板壁上。她掩面转身,连滚带爬的攀上了地面。那人慢条斯理的将遥儿提在手中,一跃而出。几条猎犬闻到了金粉药味,吠叫着扑下地窖,遥儿惊叫挣扎着想要跳下护住父亲的尸身,却被那人抓住了背心要穴,周身动弹不得。遥儿心中滴血,哭泣之声也都卡在了喉咙里发泄不出。他泪流满面,无声抽噎,蓦地回望那人,目光中充满仇恨和杀机。
那人若有所觉的轻蔑一笑,似是对遥儿的怨恨不仅毫不为意,还不经意的流露出几分满意神色。他四下里一望,见四周空落落的没有梅洛莹的踪迹,好像这转眼之间,她便已远远逃开。这人的造诣非同寻常,他方才挥剑之际,已然知道梅洛莹功力浅显,毫不担心她会逃出自己的掌心。他目光下移,见地上有一溜血迹慢慢的向前扩散。血迹滴滴答答的从空中落下,那里有一个几近于透明的人形身影,但轮廓鲜明,赫然是一个年轻女子的曼妙身姿,正弯腰蹑足,一步一顿的走向柴房。这人冷哼了一声,道:“幻影空空,雕虫小技耳!”一挥右手的墨剑,便要上前杀人祭剑,忽然听到南边的山坡上人喊狗吠,一片嘈杂。有一大批人叫嚷着向这边涌过来。却是牛大春一同打猎的同伴,见他去邀约师发财后久久不回,便过来察看。那人不欲泄露行踪,又是冷哼一声,向着那片光影说道:“算你命大!”抱起了遥儿奔向北边的山峰。他足下发力,当真疾如奔马,须臾之间,已在数十丈外,随即一个纵跃,翻过了一道刀劈斧削般的高耸陡岩,消失在一片松林中。
那人带着遥儿一路向北,有时候骑马或者坐车,也有时候徒步或者乘船,总是晓宿夜行,风尘仆仆。遥儿经过这一番变故,高烧了半个多月,每夜里噩梦缠身,整日间昏昏沉沉。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不知为何,想到死亡,想到将要见到父亲和母亲,有时候觉得心中安详,有一种说不出的喜乐。有时候却又觉得满腹仇恨,胸中如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他这样大喜大悲,寒热交替,每到昏死之时,那人便伸出掌心贴在他的背上,输入一股浑厚内力,遥儿立时脑际清明,醒转过来。等到高烧退却,遥儿性情大变,与往日判若两人。他沉默寡言,终日不言不语。那人也是始终端着一副冷面孔,从不出声交谈。走了一个多月,来到一座不知名的深山之中,那人背着遥儿翻山越岭,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谷中一座陡峭的山岭拔地而起,四壁陡立,险峻难行。山岭顶上有一座大庄院,黑铁大门,十几间原石堆砌的简陋石屋。院子里边有十几个少年,年岁在八九岁到十六七岁之间,高矮胖瘦,各个不同。那些少年见那人来到,一起拜倒,口喊“师父”。那人摆一摆手,众少年弟子站起身来,低头肃立,目不斜视,神态无一例外的都很恭谨惊恐。那人让遥儿在院子里待着,说道:“从今往后,我是你的师父,这些都是你的师兄弟。”言毕便即转身,走出了院子。
那人走出黑铁大门,那帮少年弟子纷纷围拢过来。他们面色不善的向遥儿上下打量,有的冷言冷语的出口伤人,有的动手动脚的推搡打人,另外有两个少年,一左一右的架起了遥儿,脱下了他的靴子给自己穿上。遥儿一言不发,听之任之。那些少年见遥儿好欺负,一股脑的涌过来要抢遥儿的其余衣衫物品,忽然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壮实少年拳打脚踢的一一赶走。那壮实少年双手叉腰的站在遥儿面前,高声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遥儿不答,举目四顾,见一个魁梧少年坐在石屋前的唯一一张椅子上,身旁分别立着几个同样壮实的少年。
那询问之人见遥儿孤傲,甚是不满,上前推了一掌,遥儿趔趄着向后仰倒,撞在一个低矮少年的腿上。那少年与遥儿年龄相仿,白白胖胖的,神情胆怯。他向那坐在椅上的少年看了一眼,显得很是害怕,低声劝道:“你快起来,那是大师兄,惹恼了他,性命不保。”遥儿起身,便听那先前喝问的少年说道:“快去拜见大师兄,妈的,磨磨蹭蹭,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看……”伸出粗壮的手臂,硬行扭着遥儿的脑袋去看西边院墙下的三个小土包,说道:“看到了没,那是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不听号令,大师兄愤而出手,送他们去了西天。”
那壮实少年这样发声喝问,其他的人便都噤声不语。见他们走向石屋,旁边的众少年慌忙跟在遥儿身后,队列逶迤着一齐走来。遥儿走到了那魁梧少年的身前。那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肤色黝黑,浓眉大眼,右额角上有一块鸽蛋大小的青紫伤疤。他身材魁梧,坐在那里便有寻常的成人高低。那少年居高临下的向遥儿瞄了一眼,说道:“罢了,磕头行礼吧!”旁边的那壮实少年以为遥儿孤傲,不肯轻易就范,踏上了一步便要强行按着他磕头,却见遥儿已先行跪倒。那少年哈的一笑,道:“小子还是知机嘛!”
遥儿跪地,作势磕头,忽地纵起身来踏前一步,跳身起来后右手伸出食中两指,使一招“双龙戏珠”,猛插那椅上少年的眼睛。那椅上的少年不意遥儿小小年纪,只是自己齐腰高的个头,初来乍到,便胆敢忽施偷袭。他不怒反笑,道:“这个小子,好样的!待会儿我要挖了你的内脏出来,瞧瞧你是不是长了熊心豹子胆。”他见对方手指插来,也不离坐起身,右手格击擒拿,左脚便已踢出。他手脚齐施,行动如风,显出身手大是不俗。遥儿手腕一紧,已被他反手拿住,随即小腹上受到一脚狠踢,将身体踢得腾空荡起。那少年见遥儿招数平平,不由得冷冷一笑,不屑道:“就这点儿玩意,还胆敢向大师兄我项……”他的名字尚未说完,蓦觉颈中一凉,喉头已被割破,热血飞溅。遥儿甩手脱开擒拿,落地后退开三步,手中握着那把玩具小刀,蓄势待发。
他的小刀藏在左手袖中,刚才身体凌空时忽然刺出,使的正是虎爪门的必杀绝技,有个名目,叫做“猛虎出山”,原本是藏在袖中的钢爪忽然弹射而出,攻敌不备,一爪致命。那项姓少年得有名师指点,已然有了相当的造诣,若是正面决斗,便有三个遥儿,使出三十招这样的必杀绝技,也奈何他不得。但遥儿自从进到院中,便一直显得落落寡合,便似是被世间所有人抛弃的一个孤儿,受尽了好人冷落,坏人凌辱,已然瘦弱不堪,杯弓蛇影。他忽然出手突袭,也像是神经质一般的过家家,毫无实际威胁,那项姓少年自然心存轻视,毫不放在眼里。他决计料想不到,遥儿绵里藏针,在那么多的前期铺垫下忽然使出凌厉杀招,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个不慎,便万劫不复。
项姓少年双手握颈,向后一挣,连人带椅翻倒地上。他就地翻滚,所过之处,鲜血濡湿了身下的泥土。他的喉间发出咕咕的声响,一时未得便死。旁边的众弟子见事情来得突兀,都吓得呆了,任那少年遍地翻滚,只是齐刷刷的向后避开,不让血水弄脏了鞋袜。大门吱呀响处,那人又回到了院中,向遥儿点一点头,道:“从今往后,你是大师兄了。将那人就地埋了。”众少年七手八脚的抬起那项姓少年。另有几个人拿起墙角的铁锹,在那三个小土包旁飞快挖掘,转瞬之间,项姓少年已埋入土中。他尚未气绝,气血喷涌而出,染黑了墓中泥土,随即又被一锹锹的黄泥逐渐覆盖掩埋,渐而成为又一座隆起的小小土包。
那人眼望土葬完成,回身出门。黑铁大门嚓的一声关闭。 水天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