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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暮色四合(2)
朱则宁沉吟片刻,问清了乌审三的解药用法,得知外敷之后,还需内服,否则毒根未除,内伤不愈,三个月之后,毒性再发,浸入了血脉肺腑,那便回天乏力,要一命呜呼,他念头转动,有了主意。当即为乌审三敷上外药,却不给他内伤丹丸,又快手快脚,给蓝子房拔箭敷药。
这伤药见效极快,顷刻之间,两人便能起立行走。朱则宁吩咐他们背了桑萧两人离开,言道:“乌三哥,你妙手回春,定然能在这三个月之中调制出解药来,眼下吗,小弟我却要私藏下来,免得你服食之后,又来暗害我们。”
这解毒丹丸调制不易,原料采摘,研磨制炼,都很费时耗力,但乌审三这时得能保全性命,已感心满意足,又怎敢得寸进尺,当即点头连连,做出万分受教的模样,道:“是,是,我们见利忘义,万死莫赎,公子开恩赐药,足见盛德,不敢再有他图,不敢再有他图。”
赵若溪言道:“你将内服的丹丸,给蓝子房服下吧。他本质不坏,原是个见识超卓,智勇双全的盖世英雄。”朱则宁笑道:“是吗?”也不多话,立时取出丹丸,让蓝子房吞咽服下。蓝子房感激涕零,深深一揖,道:“多谢公子,多谢姑娘,你们既往不咎,我,我交你们这两个朋友。”
赵若溪见他直起腰后,费力托举,将背上的萧羽仲抱牢,若有所思,沉吟道:“朱公子,你那毒针上淬有何种毒药?”朱则宁道:“那是玉如意的暗器,我也不知道淬毒品类,但很是霸道,见血封喉,中者立毙。想来是插在我的身上这一天,药效挥发不少,又被水浸泡过,所以只是让人僵毙,没有当场夺命。”赵若溪道:“嗯,我的绣囊里有清晓玉露丸,是本门的解毒灵药,你取了出来,给这两位先生服食吧,想来能延缓毒性,给他们争取到就诊医治的时间。”
朱则宁一怔,随即明白她的用意,笑道:“赵姑娘慈悲为怀,雍容大度,果然是名家子弟的风范。”取出清风玉露丸,喂食给萧桑两人。他们浑身僵直,舌头肿大,神智却还清醒,那萧羽仲神色感激,暂且不说。桑营却是心中有愧,满面惭色,闭上了眼睛,不敢与朱则宁对视。
朱则宁笑道:“桑兄不必见怪,小弟以利相诱,也是被逼无奈,放手一搏,搏的就是人的贪婪天性。天性嘛,世人皆有,也没有什么不光彩的。咱们易地而处,小弟也未必把持得住。所谓善恶只在一念之间,盼桑兄以后为人行事,多有斟酌就好。”桑营睁开眼睛,吸吸鼻子,山羊胡子又是一阵颤动。
等到那四人蹒跚去远,朱则宁拔去赵若溪肩上的毒箭,为她敷上解药,吞服了丹丸,见她脸色有异,奇道:“怎么,你怪我没有先救治你吗?”赵若溪道:“不是,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当众敷药,很是不便。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先前那样对你,你又一心回乡,为什么……为什么不如法炮制,也只让我保住性命,而后趁机回家?”朱则宁奇道:“你说是趁机报复吗?我倒是忘了,给你这么一提,才想了起来。哎,我答应了周先生,自然会随你去往书院。怎会食言而肥?再说,那四个人心术不正,或者敌意未除,我若弃你不顾,只怕会再生意外。放心吧,你不顾危险的前来搭救,我又大人大量,不计前嫌,不会恩将仇报,落井下石的。”赵若溪嗯了一声,垂头不语,暗道:“看你说得义正辞严,不知是否又存了什么古怪心思。”
朱则宁思索片刻,道:“石棺里静谧隐蔽,倒是个疗伤的好去处,要不我扶着你过去吧?”赵若溪很是意动,但想到石棺中躺过死尸,刚才又被朱则宁**着躺过,恐怖之上,又多了一层污秽,不禁打消了念头,踌躇半天,才迟疑道:“不用,就在这里敷药吧。”
她这时候体虚力弱,为情势所迫,不得不让朱则宁为她撕开衣衫,医治后背的创口,心中委实又气又急,泪水夺眶而下,暗道:“只须这登徒子出口调笑,或者趁势轻薄,我就是毒发身亡,也不受他的侮辱。”偷眼看去,见朱则宁眉头紧皱,神色郑重,毫无一贯的轻浮神气,动作又细致利落,确凿无疑的在专注敷药,这才心下稍安。
两人相向无语,更衬得林中静谧。他们呼吸相闻,隐然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偶有小兽爬动,草丛悉率作响。夜行的猛枭展翅飞掠,落到了对岸树上,发出咕咕低鸣。声音低沉,却似缭绕林间,搅动起阴风阵阵。赵若溪心中害怕,满心想要早些离开这里,但想到自己伤势严重,无法行走,犹豫了几下,正要出声求恳朱则宁背着自己离去,却听他已开口说道:“那把乌刀呢?我来为你扎个背篓,驮你离开。”
赵若溪心中奇怪,暗道:“只听说过有装东西的背篓,还有背人的背篓吗?”递刀过去,就见朱则宁去到林中,一阵劈砍的毕剥声响,过不多时,他背着一个木架子过来。原来只是七八根木头缠绑在一起,做成了简易木椅。
朱则宁扶她起身坐好,随即迈开大步,往西南角的路上走去。赵若溪眼见着一步步离开乱坟岗,心中逐渐宁定,问道:“这是什么?样子好怪,我从来没有见过。”朱则宁道:“这叫飞马,是我们海岛上的玩具,想来从来没有传到过中原,所以,你没有见过。我们村子里的小孩,都曾坐过。”赵若溪心中好奇,道:“原来是这样。你小时候也坐过吗?”
朱则宁道:“坐过,我坐过一次。”他似是忆起了童年往事,脚步略慢,缓声道:“我爹爹养尊处优,不擅长手工劳作,我见别的小朋友都被爹爹驮在飞马里玩耍,很是羡慕,便哭闹着要爹爹亲手做了一个。那个飞马笨重松散,粗陋不堪,父亲手脚笨拙,还在制作的时候划伤了小臂,是好长的一道口子,洇得他半个衣袖都是鲜红。我兴高采烈,毫不知顾惜爹爹,又非缠着他驮我到渔场里飞奔。父亲拗不过我,结果收步不住,摔倒在邻家的泥塘里,弄得两人满身烂泥,惹得街坊们哄笑。爹爹窘迫无比,抱着我快步回家,那架飞马也不要了。我见他绷着脸孔,呼吸急促,以为他要生气责骂,谁知他忽然嘿嘿傻笑,一边给我冲洗,一边迭声抱歉。我呢,却又大哭大闹,埋怨他年老体衰,害我一起栽了面子,爹爹只是软声哄我。将我收拾干净,他自己却不冲洗,穿着那件泥衣,在照壁后的石凳上静静的坐了一下午。长大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当时一味胡闹,全然不顾爹爹的感受,伤了他的心,但我从来没有……一直没有跟他说过,我很抱歉。”
一边长声轻叹,声音之中饱含愧疚和思念。赵若溪知道他是睹物思情,想到了家乡的父亲,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便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心道:“听他细述往事,显见他们父子情深。这人,原来,这人顾念亲情,也不是太坏。”
她一日奔波,一直严神提防,紧张戒惧,方才又连番受到惊吓,接着是中毒受伤,正是身心俱疲,衰弱之极,这时候脱离了险境,心神松懈,不知不觉中,竟然闭眼睡着了。
赵若溪身心俱疲,委实累得很了,一觉醒来,已然是日上三竿。她睁眼便见到一缕阳光射过窗棂,照得耀眼生花,愕然四顾,才知道置身在一间破旧的茅屋里,房梁乌黑,四壁萧瑟,身下是柔软的土炕。她掀开被子,见身上穿着的是干净内衣,两处伤口也被重新清洗包扎过,既感惊愕,又觉自责,情知是解药里有麻药的成分,否则的话,自己断然不会睡得这般昏沉。她拿起炕桌上的衣服,慢慢穿上,顺手将佩剑取了,一边四处打量,不知为何会被朱则宁带来这里,这又是谁家的草屋。
只听窗外有鸡鸭刨地啄食,小羊咩咩跑动,知道这是个农家小院。东首有人在驾辕套车,口中呼喝不停,牛蹄踏地,车轮碾转,一片轻响声中,有一人赧声道:“许大叔,借用你家的牛车,不知什么时候归还,这十两银子,务必收下了……”正是朱则宁的声音。那套车的许大叔回绝道:“不用给钱,用完了牛车,给我送回来就成。”另有一个中年妇女开口说话,语速甚快,迭声道:“朱公子说哪里话来,一回生,两回熟,你现在就是咱家的亲戚了,收了你的钱,你许叔和我都很过意不去呢……”那许大叔哼了一声,不悦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把银子拿走了,嗨,女人家家的,就是爱占便宜……” 水天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