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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兽域的第二任兽帝的年纪，六界之中有许许多多的说法。
也唯有那神都的第二任神明清楚，楼笳与自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或许没有人会相信楼笳曾经也是一个恭谦有礼的少年，以至于苑青灵在回想起年少之时迟迟无法理解，为何楼笳会变成后来的那般模样。
关于苑青灵和楼笳之间发生的事情，知情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也正是因为并不知晓实情，那些闲着无聊的人，就自己瞎编出来几十种他们之间的相知相遇相爱的种种。
说出来或许很少有人会相信，苑青灵和楼笳不仅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还是青梅竹马。只不过一开始，楼笳只是一条小蛇。
一个钩蛇蛋怎么会滚到人间，又怎么会那么恰好被一个书生捡回了家，又又是怎么逃过了被煮了的命运孵化出一条小蛇的，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楚了。
若是硬是想要得到一个所以然的话，那大概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了。
苑青灵坐在桌案之后批着祈愿，在处理完所有的祈愿，已经是五更天了。
离榭离开神都已经有百年了，这百年苑苑青灵都如之前那般一样，勤勤恳恳地为六界的安定操劳着，在神都的时候就是埋头进祈愿之中，出神都就是到处为民除害、镇山镇海。好似有意要让自己忙得团团转，没有功夫搭理其他的事情。
只是再忙总是也有那么片刻的空闲，一旦到了这空闲的时候，那些回忆就蜂拥而来，就是入眠了，那个人还是阴魂不散地夜夜入梦。
苑青灵挥袖熄灭神明殿之中的灯火，只剩下了最后一盏，明明灭灭的亮在书案之上。
“大师姐在思念楼笳？”这么多年来，会这般直白的和苑青灵说话的也就只有离榭了。
苑青灵抬头看向黑暗之处眼睫微动站了起来：“小师弟，你回来了。”
离榭坐在黑暗之中倚靠在了躺椅之上：“嗯，刚刚回来。”
苑青灵又坐回了椅子上，桌上的那一盏灯火太式微了，以至于苑青灵在这端甚至看不见那边的黑暗之中的离榭：“走累了吗？”
“嗯，回来歇歇。”离榭轻轻的回答，然后抬手打了个响指，周遭才被苑青灵灭去的灯火又重新燃起。甚至更多，照明了整个神明殿。
苑青灵看了看离榭并没有阻止离榭。
灯光之下，离榭的眉目依旧当年风华，一双眼眸却比当年愈发的深邃，染了一片疏离之色，显得倒是不近人情了，而不是当年的春风十里。
“为何亮灯？”苑青灵问道，“很晚了，这么亮巡夜的神君会误以为神明殿发生了什么事情。”
离榭看了看苑青灵回答：“我是有夫人的人了，不能大晚上还黑灯瞎火的和别的女人呆在同一个地方。”
苑青灵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师弟，我可只把你当成弟弟看待。”
离榭并不在意苑青灵说了些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我不习惯呆在黑暗之中。”
苑青灵愣了一下然后问：“小师弟，你现在怕黑了吗？”
“我怎么可能怕黑。”离榭嗤笑了一声，离榭的光明可是离羲拿命给的，离榭怎么会怕黑呢。
苑青灵点了点头：“不怕黑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苑青灵才想问离榭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会儿，离榭和离羲的房间苑青灵一直没有去动过。
只是还不等苑青灵开口，离榭就先说话了：“大师姐，你死了的那些年，我每年都会去看你，楼笳都是比我早到你的衣冠冢前的。”
苑青灵有些意外地看着离榭：“那些年你还会去看望我？我还以为你会就当我没有存在过一样。”
“本来是这么打算，但是楼笳会往你的衣冠冢前放很多东西，有些东西千年难得，我就过去看看，顺便拿回来。”离榭点了点头道。
苑青灵扯了扯嘴角：“我就知道你不会有那么好心。”
“左右那些年大师姐你死的那般透彻，那些珍贵的东西给你也是浪费，倒不如让我拿走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离榭说道。
苑青灵下意识地就问道：“我死的透彻楼笳还会给我一座衣冠冢，那么妘离羲她死的比我还要透彻，你怎么什么都没有为她做？”
苑青灵话音落下，久久地在空荡的神明殿之中回荡着，离榭没有再说话。
苑青灵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沉默了几秒然后道：“今日是岁旦宴，你回来的正好，明日三生酒就会送过来，你拿去喝了吧。”
“还是大师姐你自己喝了吧，我不需要那个东西。”离榭摇了摇头拒绝了苑青灵，“我与她的每一件事，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在脑海之中，不需要借助什么东西去回忆，倒是大师姐你，还记得多少呢？”
苑青灵抿唇合眸：“他用自己的魂魄把我换回来，而我，却连他最后的模样都没有看到。三千多年没有看见过他，我是真的快要想不起那个混蛋的模样了。也不知道我最后没有看见他是好还是不好，这些年，他是不是按我说的去做了，有没有让我感到失望。”
离榭思索了片刻回答道：“他到底是没有让你失望的，这些年他也算是安分，努力地抑制自己的兽性，基本上没有侵犯过无辜百姓。若说他这些年唯一想要杀死的，就只有我的那个小丫头了。”
苑青灵沉默，良久之后点了点头：“好，明日那一杯三生酒，我就自己喝了。你自己记得最好，我回去看一看。”
“那大师姐现在先出去走走吧。”离榭说道。
苑青灵不解地看了看离榭问：“这么晚了我为什么要出去走走？”
离榭回答：“我累了，想要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但是有个女的和我在一起，我睡不着，心里害怕。”
苑青灵：“······你这都是和谁学的？”
离榭对着苑青灵挥了挥手：“大师姐就应该照顾师弟，出去吧，去走一走，明天就要喝三生酒了，先出去冷静冷静。”
苑青灵想要拒绝离榭：“神明殿这么大，我去躲起来还不行吗？”
离榭勾了勾手指，一缕灵力将苑青灵从座位上扯了起来，硬生生地推出了神明殿去：“大师姐走远点，天亮了再回来，我要是没醒的话，大师姐一定记得让所有神官不论男女都离我远一点。吾好梦中杀人。”
去你的你好梦中杀人，苑青灵翻一个白眼的功夫就已经被离榭赶出了神明殿的大门。
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吾弟叛逆伤透吾心”之后转身踏入了黑暗之中。
神都很安静，苑青灵已经很久没有在黑夜里独自行走了，上一次这样子还是在尚未飞升的时候呢。
苑青灵的面容柔和了下来，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之中浮现出一片温柔的色彩。
本以为不记得了，陡然推开了这会议的大门，那些会议便顷刻之间如潮水般蜂拥而来，几乎要溺死苑青灵。
苑青灵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冰凉凉的，似乎被缠上了什么东西。苑青灵的手微微颤抖着，闭着眼不敢睁开眼看。等苑青灵终于下定了决心，猛然睁开眼向自己的手上看去的时候，手上分明又什么都没有，那一股冰凉的缠绕感也顿然消失。
苑青灵漠然，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末了便又背了手看向夜色深处
停顿片刻之后，苑青灵继续向前走去，走进记忆的河流之中。
楼笳是在还是一个蛋的时候就被苑青灵的父亲捡回家的，那时候离苑青灵出生还有三个月。青城有一个老习俗，那一年生的孩子，家里就要养一只这一年的生肖，这个生肖便是吉利福气的象征，能够帮孩子驱赶走所有不幸霉气。
若是遇到兔年、鸡年、狗年、猴年还好，牛年、马年、羊年、猪年、鼠年也还过得去，龙年就不提了，多贴几幅龙图也就过去了。最头疼的便是这蛇年和虎年。
有几户人家敢在家里养蛇，养老虎的呢？所以遇到这两个生肖的，家里也大多是以画代过。
苑青灵便是蛇年所生的，在苑青灵要出生前三个月，苑青灵的父亲便开始给苑青灵准备这镇岁的生肖。揣着钱袋出门打算多买几副灵蛇图回来挂着的苑老爹不知道怎么想的，出去了大半天之后，灵蛇图没有拿回去，倒是拿回来一个蛇胆。
苑母被吓得差点就早产了，苑老爹千哄万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说服了自己的夫人，试着敷一敷这个蛇蛋，把小蛇从小养起没关系的。
也不清楚当初苑老爹是怎么孵化这一个钩蛇蛋的，在三个月之后，苑青灵脱离母体发出第一声嘹亮的哭声之时，楼笳也破壳而出了。
作为苑青灵的镇岁兽，楼笳这个名字自然而然是苑青灵给取得，不过那也是十五年后的事情了，在最初的那十五年里，楼笳还是一条叫小黑的，无法幻化出人形的小蛇。
苑青灵勤奋刻苦，一心修道的修行，楼笳就安安静静地当手环缠在苑青灵手腕上。
等楼笳再大了些，苑青灵挂在手上总是空落落的，于是楼笳就成了苑青灵的腰带。
还在人间之时的苑青灵热衷于为人斩妖除魔，时常是半夜才回来的，走在漆黑一片的道路之上，彼时的楼笳还未化为人形，总是在地上爬着爬着就偷偷地缠上了苑青灵的身子，顺着苑青灵的腿一路爬到了苑青灵的指尖上。
楼笳自以为动作够轻的，没有惊动苑青灵，却没有想到自己通体冰凉每一碰到苑青灵的身子，苑青灵就已经发现了。
苑青灵越长越大，而楼笳也越长越大，终于在苑青灵三百岁那一年，楼笳修成了人形，虽说大部分修为都是从苑青灵身上随便乱蹭的时候蹭到自己身上的。
苑青灵记得楼笳化形的那个时候那是在一个夜里，还是一个夏天的夜里，烦闷的夏天被一条自己从小养到大、通体冰凉的蛇缠着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但是被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抱着的感觉就没有这么好了。
苑青灵一觉醒来看到埋头在自己胸前，还不着寸缕的那个男人时心里的感受绝对算不上好。
在楼笳醒过来，笑眯眯地要和苑青灵打招呼的时候，苑青灵一脚把楼笳踹下了床。
“啊！好疼啊！灵灵你怎么能这样子。”初初化形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懵懵懂懂，一件衣服也没有地被踢到了地上，很是不悦地坐在地上耍脾气，唤着苑青灵的消磨，如果楼笳不这么箕坐着就好了。
苑青灵的目光一时不小心看到了些不应该看的东西，一面念着非礼勿视一面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灵灵，我、我化形了！”楼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与往日的不同，兴奋地说道，然后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到了苑青灵面前。
苑青灵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灵灵，灵灵，你看看我，你快看看我！你做什么闭眼睛啊？灵灵，我的尾巴没有了唉。我居然有手有脚，我还以为······”楼笳兴奋地摇晃着苑青灵喊道，身子在苑青灵的身上一下一下地蹭着。
“闭嘴！”苑青灵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正在喋喋不休的楼笳顿时失了声，泪眼汪汪地看着苑青灵：“灵灵，是不是我变成人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苑青灵深吸一口气：“你去把衣服穿上再和我说话。”
“可是这里只有灵灵你的衣服啊。”楼笳委屈地说道。
苑青灵咬牙：“先穿我的，然后再屋子里呆着，我出去给你买新的。”
“哦。”楼笳应了一声然后就伸手去脱苑青灵身上的衣服。
“你做什么？！”感觉到衣带被扯开，苑青灵连忙拢住衣服呵斥道。
“灵灵你不是要我穿你的衣服吗？你不脱下来我怎么穿啊？”楼笳一本正经地问。
苑青灵咬牙：“衣柜里！拿新的。”
“我可以拿灵灵的东西吗？”楼笳问。
苑青灵回答：“可以可以，都可以。还有，别叫我灵灵。”
楼笳笑眯眯地喊：“青灵。”
彼时的苑青灵没有想到，自己今日的这一个做法，竟然会让日后的楼笳变得那般狂躁。
苑青灵的身量不大，所幸楼笳这会儿也只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苑青灵的衣服给他随便包裹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苑青灵急急忙忙地去给楼笳买了几套衣物，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楼笳披着自己的外袍，坐在桌边吐着蛇信子吃桌子上的葡萄。
得了，还得教他用筷子。苑青灵一拍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想过摇篮楼笳变回去这个一个方法。
曾经的那些年，楼笳陪在苑青灵的身边，看着苑青灵从小小的时候学会这些东西。而如今，苑青灵又把这些东西慢慢地教给了楼笳。
楼笳生长的很慢，在苑青灵又修炼了几千年登上神都之时，楼笳终于长成了一个生活能够自理的十七八岁少年的模样。
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大了，楼笳却不能再以人形这般光明正大的日日夜夜跟随在苑青灵的身边了。因为楼笳是一只兽。
“他虽说是一只兽，但是他从小是和我在一起的，也是我教了几千年的，为什么不能在我身边？”苑青灵不服气地顶撞了那位煊赫帝君。
煊赫帝君倒是和蔼，并未怪罪苑青灵的顶撞，只是温声细语地和苑青灵解释着，说来说去便是兽性使然，终有一天会显现出来的，什么什么说了一大堆。
“我亲自教导他，绝对不会让他泯灭了善性。”苑青灵咬牙坚持着，“帝君，请你给我这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我知道兽族本性为恶。但是我们不是也说了习相远吗？他楼笳从出生到现在，几千年都是跟在我身边的，我相信我可以教好他的。如若不然······”苑青灵停顿了片刻才接下去道，“如若不然，我便亲手杀了他。”
煊赫帝君沉吟了半晌末了还是点头应允了：“若是如此，那本君便给你这个机会。青灵，你不后悔就行。”
苑青灵对着煊赫帝君鞠了一躬退了出去，楼笳泪盈盈地看着苑青灵。
苑青灵愣了一下然后问：“怎么了？”
“青灵，你会杀我吗？”楼笳虽然没有跟着苑青灵一起进去，却是偷偷地在外面听着苑青灵和煊赫帝君的谈话，苑青灵一出来就泪汪汪地求实。
“不会。”苑青灵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你真的变成了那个样子，我就是挥剑杀了自己，也不会伤你分毫。”
苑青灵没有说谎。
天光已经破晓了，苑青灵仰起头看着泛白的天空，苑青灵确实没有伤过楼笳分毫，倒是楼笳自己为了苑青灵，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苑青灵绕着神都走了一圈，估摸着离榭也该休息够了才往神明殿走回去。
走到神明殿门口，还没进去，苑青灵便看见离榭和另外一位陌生的男子站在门口，一内一外。
“你来做什么？”百年之前离榭看见姒九醴是没什么好说的，百年后也是如此。
“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姒九醴说着。
“什么事？”离榭问。
姒九醴抿了抿唇轻轻地说道：“帝君，你的帝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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