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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酒馆偶遇
温婉这几天总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发生的事情就像做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让人的心脏随之砰砰直跳，又惊险又刺激。
排练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一场黄粱美梦，因为太喜欢叶深了，所以生出这种无端的想象来。繁花如梦，梦有醒来的时候，花也终究有谢了的那天，她担心自己这开得正鼎盛的梦境化作水中的泡影，冒一个泡就散了。
“温婉！”张敏舒高亢的吼声忽然传来，温婉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张敏舒恨铁不成钢地问她：“做什么走神？刚才我说什么来着？”
温婉支吾了一下，半晌没有想起来他刚才说的是什么，只隐约记得活动结束之类的字眼，她垂下了脑袋：“对不起队长。”
张敏舒的眼里，温婉就是个矛盾体，他觉得这姑娘挺有毛病的，人聪明，又勤奋，不过脑子有的时候总是和常人不一样，转不过来弯。好不容易转过弯来了吧，一个漂移就又拐进另外一个弯里了。
张敏舒剜着她，啼笑皆非：“活动结束之后我请你们吃饭。”
“真的吗？队长，那可真是太好了。”年轻的脸上就是藏不住喜悦。
张敏舒脸一垮：“当然是假的，回到上海，下一次团里开会要报告这件事情，到时候你去做要点陈述。”
原来又是个最苦的文字活，温婉答应得干脆果断：“好。”
她不怕苦活累活，就怕前段时间在社里像个透明人一样的活。
叶深的学校离温婉他们下榻的酒店距离还挺远的，第二天温婉就要正式登台演出，晚上不能熬夜，于是那天下午她没让叶深来找她，两人约好第二天活动结束之后一起吃饭来着。
今天的排练是在活动现场——上海戏剧院。这段时间的排练任务都很紧，队里人人就像身体里绷着一根弦，拧得紧紧的，排练结束后陈鸢向她抛出了一根橄榄枝，说是听说了一家小酒馆，格调还不错，想邀请她去尝尝。
温婉很少喝酒，不过她的酒量还不错，李老师是个酒罐子，每顿饭都要二两酒下菜才能尝出滋味，毕业后她在李老师的家里泡了半个多月，跟着他喝过几次，不多，却也没醉，她不知道自己真实的酒量到底怎么样。
温婉不想喝，尤其是第二天还有活动，便拒绝了。
陈鸢什么话也没说，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丝毫没有纠缠，也没有再争取争取温婉。
看到她的背影，温婉心里挺愧疚的，陈鸢一直帮自己，想着跟她解释解释，她追了上去，才发现陈鸢已经不动声色哭了好久，脸上满是水泽。
她这一哭，倒把温婉给吓了一跳。在温婉的心里，陈鸢就是恍如铁人王进喜一般的存在，不会有什么东西能把她打倒，更别说哭了，连失态的情绪也没有过，被人诬陷也一笑了之。
“学姐，你怎么了？”温婉心里一个咯噔。
陈鸢默默淌泪，也不说话，侧着头，没有回答。
温婉心里着急，想着自己最近倒是挺春风得意的，唱戏学有小成，感情上又和叶深成功捅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全然没有顾虑过身边人的感受，况且陈鸢学姐对她这么好，陪她借酒消愁又能算个什么事。
两人去到了陈鸢说的那家小酒馆，这间小酒馆装潢很清新别致，放的是中古冷门民谣，歌手的嗓音像被烟灰卡主了，低沉而又迷人。
陈鸢熟门熟路地要了一箱老板秘制的青梅酒，温婉本来还想劝阻一下的，陈鸢提前解释道：“这家店里的酒度数不高，就只有几度，喝不醉的。”
温婉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陈鸢拧开瓶盖，闷不吭声，咕咚咕咚喝水一样灌下一瓶。
温婉不擅长安慰人，她连话都不擅长说，天生口笨，做了很久的心理活动，拿起木箱里的酒瓶，也拧开了瓶盖，学着陈鸢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她听说，喝酒的人都喜欢爽快的酒友，既然自己是来陪陈鸢借酒消愁的，那肯定不能弄虚作假，她喝得很真诚。
陈鸢心里憋着事，把酒当做水在喝，也不说话，酒这边才从嘴里灌进去，眼泪又从眼眶里涌出来。
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小酒馆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几桌，被隔断隔开，看不清别人别人也看不清自己。这里是个谈恋爱的洞天福地，浓情蜜意的两个人躲在这里说悄悄话保证不会教四三个人听见。
一晃神，陈鸢面前又多了两个空瓶子，温婉从木箱里拿酒，刚刚拧开盖子，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鬼魅般的声音：“温婉，你干嘛？”
她整个人瞬间都呆住了，握在手中的瓶盖还没来得及扔进垃圾桶里，“啪嗒”一声落在了地面上，一路欢腾地滚到了某个人的脚边。
那人西装革履，人模人样，俊朗得犹如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叶深像是刚刚参加完什么会议出来，手上还提着个公文包，身边跟着个男人，温婉感觉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很眼熟。
入冬的夜，酒馆里有暖气，将寒意统统抵挡在这偏安的一隅之外，温婉看着叶深脚边的酒瓶盖，觉得心凉如雪。
人踏着酒瓶盖的尸体来到她的身边，拧了拧眉毛：“在喝酒？”
温婉忽然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叶深身边的那个人了，北京，叶深带她去过他们的鉴赏交易所，那个人好像姓赵。她将火力转移开：“赵先生。”
没想到这个赵先生也认识陈鸢，朝温婉点了点头之后，目光落在陈鸢身上，眉头耸得犹如高山峻岭：“陈鸢？”
陈鸢侧目看了看他，手臂支在桌子上，半个脑袋斜斜懒懒地侧搭在上面，挥了挥手，笑得眉眼弯弯：“赵叔叔。”
赵嘉弩：“你哭过？”
“没有。”陈鸢嘴角仍笑着，站起身来，拎了包起身就走：“婉婉，看来今天约的不是时候，下次再约。”
她与赵嘉弩擦肩而过，大步流星夺门而出。温婉下意识追了出去，连连唤了她几声，她没有听见似的，加快步伐，快步消失在了街角。
温婉还挺奇怪的。
被寒风一吹，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急忙缩回小酒馆。
赵嘉弩的神色很凝重：“温婉，你和陈鸢很熟悉？”
温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向叶深：“她是林煜方的姐姐，林煜方和我是高中同学。”
叶深的脸色一沉，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玩味。
温婉心里还挂念着独自出门的陈鸢，问赵嘉弩：“赵先生你也认识学姐？”
赵嘉弩面色有点一言难尽：“她小的时候我接触比较多，那时她爸妈还没有离婚，她是个性格很开朗的小姑娘，不过后来她爸妈离婚之后，她妈带着她改嫁了，我十几年都没有见过她，上次见面还是她考上大学那年，她爸到北京来，我们在一起，她来找她爸爸。”
温婉侧着头，听赵嘉弩讲道：“她妈恨她爸忙于事业对家里照顾得太少，离婚之后也不许孩子和她爸爸主动联系，陈鸢就十几年也没跟老林主动联系过，那一回她来得很突然，见面就对老林说她不想读书了，想跟老林回苏州。当时老林和我都觉得挺纳闷的，以为她在新家庭受到了排挤，于是老林辗转打听，得知陈鸢新家庭备受宠爱，她的继父和家人都对她很好，这一回不知她和她妈闹什么矛盾，突然就说不念书了。老林这个人，自己没什么文化，就想儿女有出息，煜方又不成器，所以他很看重陈鸢，劝她不要意气用事。虽然女儿回来认他，他开心得很，可总不至于拿女儿的前途开玩笑，所以就没同意带她回苏州。”
“后来呢？”温婉很纳闷，就凭陈鸢对昆曲的热爱，她不至于和家里闹矛盾闹得书都不想念。
赵嘉弩：“后来陈鸢就走了，走之前还说什么她在水深火热里的时候老林没帮过她，以后就断绝父女关系什么的。后来她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老林，老林主动给她打电话，她也从来不接，现在都快三四年了吧。”
陈鸢现在大四，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
温婉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她从小就没有父亲，一直幻想他其实没有离去，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虽然他们还没有相认，可至少她还有爸爸。当年陈鸢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书都不想念了，连至亲也不肯相认。
叶深坐在卡座上，脊背挺得笔直，身体绷得像跟竹竿，直立向上，他不认识陈鸢，也不大关心她过去发生了什么事，眼中仅有的只有旁边的女生，围巾取了下来，露出纤细的脖子，脸上写满求知欲望着赵嘉弩，求知若渴地没漏掉一个细节，有淡淡的青梅香味夹杂着酒香从她身上飘来，很好闻，沁人心脾。叶深深深吸了一口，那种滋味教人心中又酥又麻。 不闻当年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