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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告白
哭了一会儿，温婉终于抬起头。她脸上红得就快要滴血，身上又麻又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毛刺从心里沿着血管慢慢遍布全身，呼吸都是痛的。她耸了耸肩，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陡然想起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她深更半夜孤身一人上了一辆不知开往何处的公交车。
明白过来这一点的时候，她短暂地将刚才在叶深学校里看到的东西放了一放，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车子正行驶在开阔的马路上，上海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外面很热闹。她决定下车，打车回学校。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刚刚走到车门口，一道阴影从身后跟来，覆盖上了她的影子，影子的轮廓她无比熟悉。温婉长吸了一口气，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三两步跨下车。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朝着人多的方向走去。
热闹能遮盖很多东西，包括失落和难过。
叶深始终在她身后，紧紧跟着，她快的时候他也快，她放慢步子他也走得极为缓慢。
没来由的，温婉恨透了这种感觉，他这算什么？勾得她心湖荡漾，然后和安宁在一起，简单方便，偏偏让她连责怪都没有立场和道理。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他一直照顾很照顾她。
仅此而已，她有什么理由问他为什么悄无声息地和安宁在一起？
她懒得搭理，干脆径直朝前走，她走得漫无目的又随心所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双腿都走得发麻，这才到街边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上海不愧是大城市，就算是晚上仍旧川流不息，车流行驶在路上，亮着的车灯一辆接着一辆，蜿蜒得宛如一条长不见尾的火龙。
夜晚让人情感敏锐。
她憋闷而无难以呼吸，无法纾解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滚，仿佛即将爆炸的气球快到临界点却差那最后一口气，无处发泄，没有出口，很快，心中愁绪一股脑儿地都化成了伤心。
她喜欢他。
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温暖得就像冉冉升起的小太阳，无微不至地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木石无心，也会对这样的人动心吧？
她焦躁不安，身边的一切都像是干扰她的信号源，声音嗡嗡地在耳边不断放大，嘈杂得让人心烦意乱。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她举头望了一眼，五米开外有一个路灯。叶深就站在街灯下，双目将她看着。
这一刻，温婉像是回到了原点，可她始终想不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叶深是在什么时候，似乎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在自己身边，里程碑一样记录着她生命所有的重大事件。
温婉看到他就来气，拔腿就走，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叶深几个健步冲了上来。
她感觉自己手腕被人拉住了，没有回头：“放开我。”
叶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温婉拔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放手。”
这一回她飞弹没有把叶深甩开，反而一股委屈冲上大脑，控制住了情绪，自己差点就流眼泪了。她感觉眼睛在发胀，抬手揉了揉。
叶深的声音有些嘶哑，一开口就暴露出了他的无措：“婉婉，我……”
温婉扭过头看向他，微微抬起下巴，说：“昆曲社有活动，来之前忘了跟你说，看来我是对的，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抖得不要那么厉害，可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思想，身体却抑制不住地颤抖。那微弱的感觉通过叶深的手指传递到他的大脑里，接受到这个信号之后，叶深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婉婉，今天是安宁的生日，我……”
“我不想听。”温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那些字：“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故事是怎么产生的，更不想知道它会怎么发展。”
叶深苦笑不得，顿了一下，手上更用力地抓着她：“听我说，不要打断我，好不好？”
仿佛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粗鲁，叶深放低声音，哄她：“我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婉发现，只要跟叶深在一起，她就好像不能控制自己了一样。
叶深于她是镇定剂一样，她喜欢他，喜欢看着他，喜欢牵着他，最难受的时候只要有他在什么就什么事情都不是事。
她好像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不再像一只斗得惨败的斗鸡，那么生无可恋。
叶深见她没有拒绝，三言两语捋清了和安宁的关系：“我不知道她和我是一个学校的，开学两周后我再学校偶然遇见她的时候才知道。她的专业课程很多，她学得很吃力，在这里她不认识别的人，所以经常来找我帮忙。我有空都会帮她。”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描补了一句：“我帮她是希望你在北．京孤立无助的时候能有人像我帮助安宁一样帮助你。”
温婉吸了吸鼻子：“你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我……”
叶深：“我跟你说过，那个时候你刚刚出院，成天和姜祁在一起玩儿，晚上回来总是累得想睡觉，打电话不过三五分钟你就困得要命。再后来我也想跟你说，不过那个时候你进了昆曲社，整日忙得头晕脑胀，我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就没故意提起。我没觉得安宁和我同校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温婉：“……”
自从上了大学，这两个月温婉觉得自己过得挺兵荒马乱的，现实在医院呆了半个多月，出院后不久就进了昆曲社，和程欢斗智斗勇，后来又为了到上海来参加活动，她更是卯足力气，变身不知疲惫的永动机，昼夜不歇地辛勤劳动。在她辛勤劳动的同时，的确疏忽了叶深。
她抬头看了眼叶深，他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是诚心诚意的。
叶深又说：“今天是安宁的生日，你给我打第一通电话之后我下了楼才知道。她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会，我找不到理由拒绝。婉婉，我帮过她很多，可她也帮过我。”
他一面说一面密切地观察着温婉的神色，见她紧紧皱起的眉毛有逐渐消散的意思，趁热打铁地说：“如果你介意这一点，我以后可以不跟她往来。”
温婉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
她小气得不问缘由，怎么样都显得理亏，她干脆没有说话，垂着头玩弄着手指。
叶深倾下身，他站在逆光的路灯下，路灯将他的面容照得隐隐绰绰，看不真切。温婉说：“你不用跟我解释。”
“若我偏要呢？”叶深握着她手腕的手逐渐下移，变成十指相扣的手势，温婉心中猛的一跳，一股热气从脖子处慢慢上升，充盈着整个大脑，她有种不真实的晕乎乎的感觉。叶深的手很凉，他下公交的时候外套搭在臂弯里，为了追温婉，外套也扔了，这会儿只穿了一件毛衣，立在街头。
温婉心脏突突直跳，想要摆脱他的桎梏，却挣脱不开，只能任他死死扣住自己的手。
叶深说：“婉婉，我们认识十多年了。“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下文戛然而止，就跟磁带突然卡壳了一样，后续的话都被吞了。
温婉清了清嗓子，突然开口：“阿深，你是不是喜欢我？”
叶深没料到她回直白地将这句话问出口，顿时脊背一僵，愣愣地站在原处，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那一瞬间温婉脑海中闪过的竟然是程老佛爷的脸，还有程老佛爷那一句经典的名言——人的一辈子这么短，要是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该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她受到蛊惑一般，冷不丁地又说：“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几乎连空气都凝滞了，叶深突然张口结舌，一向伶牙俐齿口若悬河的男生陡然失声，他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接温婉的话头。她这句话像是将刚刚明朗的道路又带偏了，他跟着温婉一路上想好的解释的话都排不上用场了。
温婉抬眸，双眼温柔地注视着他，眼神像是充满期待和向往，又平静得像是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我想可能很多年了，我喜欢你很多年了，只不过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我们是那么要好，好得就跟亲兄妹一样。那是世界上最稳固的关系，我怕一开口就打破了平衡。我们住在同一个院子，要是两看两尴尬的话，那多难受。”
说完她凝睇着叶深，等待着他的回答。
叶深抿了抿唇，好几次张开嘴，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应对过这种场面，可那个时候对方不是温婉，而是别的人，他可以用最简单的话来拒绝。他没有接受过谁的情谊，不知该怎么表达才不会把人给吓到。
喉咙一滚，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字：“不。”
温婉眼神陡然一变，脸上血色全无，
叶深没有了平常的冷静和淡然，着急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告白这件事应该我来做，而不是你。” 不闻当年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