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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永问我，什么生意？

　　我说，什么生意都可以，我出钱，你出力。

　　话一出口，我感觉自己唐突了，因为以朱永的能力，几年时间回一点本也是正常的，而我的话说得太满，好像认定他只有能力而没有财力。

　　他把烟点燃，我补充说，你现在有没有其他生意做？能不能抽出时间合作一下？

　　他说，你为什么要找我合作？

　　我讲真话，永哥，我们这几年没联系了，坦白说，我们以前虽然关系也不错，但也没有好到知己朋友那种地步，我就有一说一哈，找你合作肯定跟我们的感情没关系，因为我们也没啥感情，哈哈哈哈，主要是我觉得吧，你不做生意，可惜了。

　　服务员上菜，老几样，都是曾经我爱吃的，也不知他是一直记得还是碰巧点到，总之这些菜一上就让我前一句话显得特别无情无义。

　　我继续说，有的人天生就是生意人，比如你。

　　朱永说，评价这么高？我可是做生意做破产了哈，你不怕步我后路？

　　我说，我出一部分钱，亏完了我就不出了，哈哈哈。

　　他也笑，哈哈哈哈。喝点啊？今晚去我家睡。

　　我说，酒也戒了？

　　他说，那喝点饮料，服务员！

　　我尝了尝鱼香茄子和蒜苗回锅肉，还是从前的味道。我的心里突然有些感动，虽然我丝毫不会怀念在这儿度过的那段人生，但那段人生却实实在在的属于我，属于我的生命之一，就像这份味道，不管后来的我离开多远，都会在某一刻想起这份味道，有些东西粘上了就是一生。

　　朱永再次问我，你打算做什么生意？总有一个范围和目标嘛。

　　我说，焦临还有什么市场空缺啊？

　　他说，市场空缺，这儿也不缺什么，非要缺的话，可能缺个印钞厂。

　　我说，说真的，不开玩笑。

　　他说，那你打算投多少钱？

　　我说，那要看你想做什么生意。

　　他说，小伙子现在资产雄厚哦，其实以前我就很看好你，一个人有没有出息看眼睛就知道了，虽然我也没啥出息哈。你和其他几个小伙子不一样，那几个小伙子没什么搞头，就那样了。

　　我有些心虚，如果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可能也会成为他口中那几个小伙子其中之一。

　　每个人都会给别人留下一个印象，这个印象说重要吧，也不那么重要，因为别人怎样评价你其实和你没多大关系，你要做的是你自己的事情，在意旁人的眼光往往会成为一种羁绊。可你说它不重要吧，有时候也挺重要的，换个角度想想，我们努力奋斗拼命往前，不就是为了实现价值得到认可吗，树立自己想要的人设，获得周围体面的评价，旁人谈起来就会说，侯某某，那小伙子可以，有本事，会挣钱，心肠又好，该人家过好日子。

　　思想有时候就是这样纠结，左想也不错，右想也有理，怪不得大家信奉中庸之道，很多分不出高下的想法直接取其中，简单粗暴又棱模两可。

　　我想了想，对朱永说，永哥，既然我来找你，肯定就是带着诚意来的，我直接给你透个底，我们之间的合作，我可以投这个数。

　　我伸出一根手指。

　　他说，一千块？要得，我马上去买个三轮车，明天早上焦临中学后校门见，卖锅盔那个就是我！

　　我说，你女儿呢？读初中咯？

　　他说，读高一了，时间混的快哦！

　　我说，你不重新找一个？

　　他说，就等着你给我介绍嘛，你看你一说要来，我专门去洗了个头，还以为见得到姑娘，结果你一个人就跑起来了。

　　我想起我跟今宝说，我们有钱了，我们有好日子过了，我们可以去做生意，当老板了！他激动的嘶吼和蹦跳依然浮现在我眼前，我们都是生活在底层的穷人，但穷的原因主要是我们自己的懒惰，我们还没有到达被生活和现实所压迫的地步，比如我们在某一天突然醒悟，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我们要站起来，我们要奋斗，只要这样想了，我们就能潇洒的起身，背上行囊去往远方。

　　但此刻朱永的反应让我不得不做出思考，或许他现在就体会着被生活和现实压迫的感觉，上有老下有小，想要站起来，背上全是大山。

　　我突然领悟到他在家里躺了一整年是种什么样的失望和沮丧。曾经与现在的巨大落差，能挺过来的都是真男人，我又想起那段经典的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便是看清生活的真面目后，依然热爱它。

　　我想我可能永远也当不了英雄，如果你现在告诉我，属于我的那一笔财富其实搞错了，本该是别人的，现在需要我还回去，我买的车子房子，做的投资等等一切，都不再属于我，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无所有。

　　我能一头蘸死！

　　我问朱永，永哥，一百万在焦临能搞个什么？

　　他一边吃菜一边说，一百万，在现在这个社会中，啥都搞不了，又啥都搞得了，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我不懂，领悟不到，但他的话却总让人产生无理由的信任感，会情不自禁蹦出一句：有道理！

　　虽然他只讲出了“道”没有说明“理”。

　　我们的恰谈进程和我想象的大不一样，我以为朱永会和今宝一样，先是兴奋，然后感怀这几年的艰辛，然后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

　　但眼下朱永的表现看起来……感觉他对这件事情没有太多兴趣一样。

　　或许这就是一个真正成年人的成熟吧，所有没吃到嘴里的饼，都不要去想象它的味道。

　　我们又聊了会儿其他话题，多是一些曾经的往事，虽然那是一段不值得回忆的人生，但其中依然有些许光亮和精彩的片段。

　　我想起《渐渐》里的一句歌词，怕记忆，最后变话题，太俗套。

　　曾经的回忆变成未来的话题，这或许已经是回忆最好的归宿了，生命最大的意义在于活着，而回忆最大的意义在于记住。 我中了两千万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