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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
柳婔语心神恍惚，一只脚还没跨进大门，柳英杰迎了上来，激动地声音都变了基调：“妹~妹~你猜！昨天弹琴、今天比箭的那位男子，他~是谁~”
“……”柳婔语推开他，没有一点兴趣。
柳英杰没在意柳婔语的冷漠，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说出来你可别吓到~他居然~居然~是~当朝的国师大人！”
柳婔语停下步子。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诡异！”柳英杰攥着柳婔语的袖子：“我这个猪脑子，居然没认出来！前些日子爹去戏园子逮我，那国师大人就在那里！”
对自己的认识倒是中肯。柳婔语冷哼一声，要真是国师，那她今天晚上见的就是皇帝！
“我的爹耶，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认出来啊！”柳英杰捶胸顿足，“若能与他搭上几句话，那该多好啊！”
柳婔语直接关上了门，把柳英杰的鬼哭狼嚎隔绝在外。
她取下帏帽，倒在床上，心事重重。参加科举……她何尝不想，但这样一来，她的身份势必会暴露，作为柳英杰的妹妹，方垣又会如何看她？更何况……她摸着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惆怅更甚，她情愿还是做他的知己，“不语姑娘”。
……
夏日虫鸣此彼起伏，拉出欢快的小调。小院流水潺潺，涓涓而动。
“儿子啊，明天就要科举了，你可得好好考试，莫要辜负了你妹妹多日里对你的教导……”饭桌上，他们一家团聚。柳安举起一杯茶，欢欣的对着柳英杰说话。
……朦胧中，柳婔语听到自家父亲的声音。
科举不是还有半月么，怎么明天就开始了？柳婔语头脑一片混沌，一幕幕场景如画卷铺展。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老爷，老爷……”小厮慌乱来报，“国……国师大人来了！”
“国师？”柳安怀疑自个儿听错了：“胡说八道，这么晚了，国师怎么可能……”
一袭玄衣跨进了大门。
柳安一口茶喷了出来，卷起袖子往嘴上一抹，手忙脚乱的踢开凳子冲到前面，领着所有人跪倒在地：“下官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请大人赎罪。”
柳婔语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玄衣男子，是她诗会上见到的人？！
她的父亲竟然称呼他为国师？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张口欲喊，却出不了声音，只得乖乖的跪在原地。
似乎，这是梦。
“无妨，是我唐突了。”他开口华贵清冷，一身玄衣肃然且高雅，与白日所见截然不同。
柳安惶惶不安：“您令寒舍蓬荜生辉，又怎会唐突呢？只是……明日就是科举，不知是出了何事，劳烦您大驾光临？”
“你且看看。”那男子将一摞纸递给柳安。
柳安心中越发不安，恭敬的接过，一字一字的看。
“这……这……大人！”他越看，神色越发惶恐，“大人明鉴……下官的儿子绝对没有……”
“我知，”男子垂了垂眸：“你往后看。”
柳安平了平心，接着往后翻。
“原来是这混球……”柳安咬牙切齿：“竟然这般栽赃我，这事……下官都一无所知。幸好大人明察秋毫，还了我儿子一个清白……下官叩谢国师大人。”他说着不忘拍马屁。
“柳大人放心，”男子道，“他们已经招供，证据确凿，此事我会处置。”
柳安窃喜，对男子更是恭敬：“大人，这事陛下也知？”
男子往后一靠倚在了椅背上，右手托着脸颊：“陛下国事繁重，这种小事只会徒增她的烦扰。”
“是是是，下官考虑不周……”柳安品了品，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没啥毛病，陛下事情确实贼多，怎么可能做到事必躬亲呢？
“今夜前来是为了将事情告知于你，另外……”他扫视了一眼柳英杰：“柳公子生性单纯，不适合朝堂，希望柳大人考虑。”
柳安愣住了。
“人各有志，柳大人不必强求。”男子目色遥遥，朝柳婔语望了过来：“换言之，你家中似乎不止柳公子一人。”
柳婔语一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登基不久，需要用人。你的女儿是否愿意入仕呢？若是愿意，即便没有参加乡试亦没有关系，我可以破例给她名额，让她参加明日的会试。”
这可是天大的荣幸，柳安这一悲一喜差点晕厥，“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臣自当……”
“谢谢大人。”柳婔语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但她凭借着自己仅存的意识，叩地：“民女容貌尽毁，不想丢丑，怕是承受不起大人的美意。”她诸多考量，并不单单这一处原因。
男子端详了她片刻：“我倒是头一次听说，科举是选脸的。”他起身：“不过这都是柳大人的家事，自己考量即可。”
“恭送大人。”柳安亦步亦趋的跟着男子出了门，好一会才折了回来。
“行了，你明天别参加了，你不是那块料。”柳安不耐烦的对着柳英杰道。
这真是莫大的惊喜，柳英杰惊讶他爹忽然改变了心意，笑逐颜开：“那大人可真是神了，一句话就让你改了主意。”
“傻子！”柳安没好气的道：“你没听出来吗？国师大人的潜台词是，你于朝廷无用，去了也是白去。”
“……哦……”柳英杰委屈的应了一声。
算了算了，不去也罢，有他在，何愁他的一子一女会过得不好呢？他想了想，问道：“语语，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不。”柳婔语再次拒绝了：“我有我的顾忌，希望爹爹不要再问了。”
“唉……”柳安叹气，“只要语语过得开心就好了。”
……
一声叹息悠远漫长，隔着漫漫岁月串起前世今生。
只要语语过得开心就好了……开心？她真的开心么……是再次遇见方垣的开心，还是埋藏身份后与他结交的开心？
“你找方垣？呵，方大人已经贵为监察御史，您是什么身份，也想见大人？”
“我……”
乱的，一切都是乱的。是谁在说话，声音刺耳又难听？
“我什么我？不知所谓，快点滚，这段时间是特殊时期，大人不会见任何人。”富丽堂皇的方府门口，守卫傲慢且无礼。
我……是扶风太守的女儿……柳婔语咽下滚到喉咙的话，黯然离开。
“刚刚是谁来了？”
“哎哟方大人，多半又是来跟您攀亲道戚、打秋风的人了……叫什么不语的……小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混账！”纵使在朝堂上争得脸红脖子粗，他也从来没说过一个脏字，如今脸色尤其可怕：“她往哪里去了？”
守卫慌乱的往人群一指：“那边的街市……”
方垣毫不犹豫就往那边追去。
守卫慌张想拦：“大人！不可以！不可以啊！国师大人说您这段时间十分危险，千万不能离开府上……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的啊大人！”
“大人！大人……快去把大人追回来！”
“……”
来来往往的人与她擦肩而过，她木然的往前走，不知去往哪。摇摇晃晃的身影在她眼中交错，她是在哪里？
“不语姑娘！不语姑娘！”
嘈杂的闹市中，是谁又在叫她？
“不语姑娘，我有话要对你说……”
柳婔语浑浑噩噩的回过头，一人朝着她奔来。
“方……”她开口，呼唤他的名字。
嗖。
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头发而过。
嗖。
嗖嗖嗖……
是离弦的箭，一支接着一支，奔涌而来。
“啊——杀人啦！”耳边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尖叫，足以震碎她的梦境。
她呆立在人群之中，任凭周围的人奔跑，把她撞倒在地。
方垣？柳婔语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人群已经暴乱，将她踩在脚下。
猩红覆上双眼，火？血？是曾经困于她的梦魇，还是……
“方垣？！”
柳婔语痛喊出声，从梦中惊醒。
“方垣？方垣！？”她害怕的声音都在发抖，茫然的找寻他的身影，四下安静，闺房里面只有她一人。
我有话……要……
“……对我说？”柳婔语抱紧自己，他万箭穿心，朝她伸手的模样历历在目，空气中还残留着鲜血的气息，太过逼真。
……是梦？
……是梦。
她竟然梦到他死了，还是死在她的面前。不可能，这不可能。
“诚如柳姑娘所言，参不参加那是你的事，轮不到人指手画脚。不过你若参加，也许改变的不止是你一人……包括你哥哥，甚至是……方垣，方公子。”
“……但是我得提醒一下柳姑娘，等到科举开始，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柳婔语恨不得起身找到她问个明白。
柳婔语蜷缩起来，她越想，就越是害怕。
若……若噩梦成真……她又当如何？
参加科举，真的能改变一切吗？ 朕与国师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