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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咕噜噜的行驶在邺京的官道上，夜色浓，店铺外悬挂的灯笼更显明亮，柳婔语低声唤停了马车，独自走下，随意坐在了一家面摊前。
她还没吃晚饭呢。
“你若想保护一个人，就应当堂堂正正的保护。”那陌生姑娘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柳婔语左手抚上脸颊，触摸着皮肤上凹凸不平的疤痕。从颧骨至下颌，她的指腹摩挲在一条长痕上，似乎还能感受到火焰烫在她的脸上，刻下了烧灼的方向。
“你想想你脸上的伤，就明白我想说什么。”
柳婔语深吸了一口气，那姑娘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过往？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连她哥哥都没有想到，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竟然还能查出来？实在匪夷所思。
不错，她与方垣，其实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有多久呢，柳婔语回想了一下，这得追溯到她六岁那年，出府买书的那一天。
……
众人皆知，扶风太守柳安之女柳婔语小小年纪就是才女。她四岁就能把《诗经》背的头头是道，五岁便能作诗，六岁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官场上与柳安交好的同僚都忍不住打趣道，柳家要出个女状元。
相比起来，她的哥哥柳英杰就沦为了柳婔语的陪衬，不仅贪玩，甚至连书上的字都认不全，为此没少挨柳安的骂。
柳安虽有些想不通，但也比较开明，没有过于限制柳英杰的发展，只是令他不许做出格的事情。
于是柳婔语从小就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她虽然觉得柳英杰笨，但是这个哥哥确实打从心眼里疼爱她，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柳婔语一份，也任凭她差遣，于是偶尔，柳婔语还会替她哥哥写写作业，帮忙应付夫子的检查。
很快，柳婔语就把府里的藏书看完了。听家里的下人说，梨花巷子口新开了一家书铺，幼小的柳婔语便央了奶娘带她出府，让她去挑几本书。
奶娘为难道：“小姐，您瞧这天气昏暗，一会怕是要下暴雨，不如咱们明天再去吧？”
柳婔语透过那屋檐望去，天色阴霾，暗沉的有些可怕，仿佛下一秒便要暴雨倾盆。柳婔语睁着圆圆的眼睛，说话软软糯糯：“下雨便下雨，万一好书被人挑走了，这才是最大的损失呢。”
年幼的柳婔语玉雕雪琢，十分可爱，此刻瞧着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奶娘顿时软了心窝，匆匆去禀告了柳安，得到允许后备了马车，与她一同去往书铺。
店确实很小，但胜在干净整洁。每本书依次分类，摆放的整整齐齐，踏进店门，还能闻到书与墨独有的芬芳。
“请问客人想要选什么样的书呢？”一名妇人上前，和蔼可亲的问道。她衣着并不华贵，布料也极其一般，但是笑的春风拂面，温暖宜人。
“不是我看，是我家小姐。”奶娘牵着柳婔语，也笑了。
“咦，竟然是位爱读书的小姑娘。”那妇人有些惊奇，弯下腰，见她杏脸桃腮，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小姑娘喜欢看什么书呀？”
柳婔语脆生生的回答道：“四书五经我早已读过，不知您这里有没有《战国策》与《竹书纪年》？”
妇人更加吃惊，但也笑的更加开怀：“这小姑娘可不得了呀，有的有的，我这就帮你去拿。”她想了想，又道：“小姑娘与我儿子看书的口味有些相同，别的要不要一同看看呢？”
柳婔语自然愿意，那妇人便转过身，寻了个小凳子，站在上面，翻找起来。
“方垣，方垣，”那妇人叫道：“快给娘寻根蜡烛过来。”
书铺上悬挂着晃晃摇摇的烛灯，在这晦盲的天色中显得有些可怜。那妇人又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反应。
“这小子，”那妇人哭笑不得，对着柳婔语和奶娘道了一声歉，亲自去往里面，将一男孩给拎了出来。
“混小子，娘叫你呢！”妇人斥责道，“快去把蜡烛给我拿过来。”
“娘，你耽误我学习！”男孩嚷嚷道，手里依旧拽着书本，不愿撒手。
“别老看着书，这么暗，会坏了眼睛。没事起来走动走动，真要成一个书呆子是不是？”
小男孩虽然不满，但也不敢顶撞，只得乖乖的从柜子里，摸出蜡烛点上。
“方小娘子，方小娘子。”一老婆婆拎着一篮子鸡蛋走了进来。
“欸，黄婆婆，您来啦？”妇人停下手，招呼道。
老婆婆摆摆手，将那篮子鸡蛋放在了桌上，慈祥的说道：“方小娘子，你忙你的。我就是来道谢，前几日你家小公子帮我算清了账本，查出了好几处漏洞，真是帮了好大的忙。你家小公子年纪这么小，将来必定是有出息的。”
妇人诧异的看了男孩一眼，后者仿佛没有听到，依旧捧着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以后还得劳烦小公子替我算算……人老了，都看不清楚字了……”
“黄婆婆，您客气了。帮忙是应该的……怎么能收东西呢……”
他们在那边说着，柳婔语踱步过去，好奇的问道：“你居然会看账本了？你怎么算的？”
男孩头也不抬，随意的“恩”了一声。
她竟然被无视了？柳婔语有些生气，伸手遮了男孩手上的书本：“本小姐问你话呢，你怎么算的？”
男孩终于抬起头，“九章算术啊。”
柳婔语一惊，“这你都会？”她都还没弄懂，这个人已经会算了！？
“恩。”男孩正眼看了看她，问道：“你是来买书的？”
柳婔语点点头。
“我这里还有《许商算术》、《杜忠算术》，你要不要也看看？”男孩问道。
“……”柳婔语一脸懵，这男孩说的她都没有听说过，但她自然不会承认，轻哼一声，“好啊。顺便再给我拿一本《七略》。”
其实柳婔语并不知道什么是七略，印象中听夫子提起过，感觉很厉害。
男孩噗嗤一声笑了：“《七略》一共七卷。”
柳婔语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板着脸，道：“赶紧带我去。”
“好。”男孩应着，带着柳婔语往里屋走去。
一抹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柳婔语顿下脚步，一把拽过走在她前面的男孩：“喂，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人过去啊？”
男孩疑惑的四顾，“没有啊。这里面都是一些珍贵的藏书，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好吧。”
风越刮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应当是自己看错了罢，柳婔语甩甩头，拎着裙摆，与男孩一同穿过了回廊。 朕与国师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