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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人性的弱点:为什么我们不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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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人性的弱点:为什么我们不诚实?

  考试中你会作弊吗?

  2004年,美国全国抢劫案的总涉案金额为52 500万美元,平均每起案件的涉案金额为1 300美元,也就是说,在每起抢劫案中,罪犯得手的钱相对并不多。对比抓捕罪犯和监禁过程中所动用的警力,以及司法、惩戒等投入(还不算这些犯罪所引发的报纸和电视报道的费用),罪犯实际所抢的钱真的不算多。当然,我不是因此就说可以容忍这些以犯罪为职业的行为。他们是盗贼,我们必须加强防范,自我保护。

  但是,我们另外考虑一下:每一年,因职场雇员盗窃与舞弊所造成的损失的总金额大约是6 000亿美元,这个数字远远高于抢劫、入室盗窃、偷窃和汽车盗窃金额的总和(职场犯罪2004年的涉案金额约为160亿美元),这比几百万个职业犯罪分子一辈子可能偷到的钱加起来还多,几乎等于通用电气公司股票市值的两倍。问题还不只这些。根据保险行业的报告,每年投保人对财产损失的故意虚报就达240亿美元。同时,美国税务局(IRS)的工作人员估计,每年的税收流失高达3 500亿美元,也就是说他们预计美国纳税人应该缴纳的税款与实际缴纳税款之间的差额为3 500亿美元。零售业有它自己头痛的地方:很多人买了衣服把标签藏在里面穿,穿过了再拿回来全额退货,这致使美国零售业每年在这些二手衣服上的损失就高达160亿美元。

  除了这些随时可见的不诚实事例之外,还有像美国国会议员从他们喜欢的说客那里接受免费高尔夫球招待券,医生从他们使用的病理实验室拿回扣,公司主管倒着填股票期权日期以提高自己的收益等大量的令人难以容忍的不正当经济行为,相比之下,普通人骗保险、退衣服等小把戏所拿到的那点儿钱,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2001年安然丑闻曝光(事情很明显,安然连续6年荣获《财富》杂志“最具有创造力的公司”称号,但它的业绩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其在做假账上的“创造力”)。一次吃午饭时,我和多伦多大学教授妮娜·马萨尔、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教授奥恩·阿米尔谈到了“诚实”这个话题。我们不理解,为什么某些犯罪,特别是白领犯罪,与其他罪行相比,危害程度会被低估?而这样一个罪犯从早上10点钟喝过咖啡到午饭之间,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所造成的经济损失,可能是一个职业入室窃贼一生一世都无法企及的。

  经过一番讨论,我们认定不诚实行为可能有两类。

  其中的一类,请想象两个开车在加油站周围转悠的家伙。他们一边开车,一边盘算着加油站钱柜里会有多少钱,附近有谁可能来抓他们,如果被抓到,他们会被判几年(同时考虑到,如果在狱中表现好可以减多少刑期)。他们基于这种成本—收益计算决定是否动手抢劫这个加油站。

  另外还有第二类不诚实行为,有这种行为的一般是自认为诚实之人——所谓“正人君子”和“良家妇女”,这些人不过是“借用”了会议室的一支钢笔;从自动饮料机里多接了几口汽水;在填写保险理赔单时,把电视机的价格稍稍夸大了一点儿;拿着和娜瓦阿姨吃饭的发票当作业务招待报销(不过,娜瓦阿姨也确实问过最近我的业务情况如何呀)。

  我们都知道第二类不诚实行为确实存在,但它到底有多普遍呢?进一步说,如果我们让一部分“诚实”的人在严格控制下进行科学实验,并在实验中引诱他们进行欺骗或偷窃,他们会做吗?他们会动摇自己的信念吗?如果偷窃,他们会偷多少呢?我们决定弄个明白。

  实验

  哈佛商学院以培养美国顶级商业领袖而闻名。该校在美国人心目中拥有崇高的地位。它坐落于马萨诸塞州坎布里奇的查尔斯河畔,有着雄伟的殖民地时期建筑,还有社会上滚滚而来的捐赠钱财,实际上,《财富》杂志500强企业中的每一家都有20%的最高职位被哈佛商学院的毕业生所占据。 注释标题 哈佛商学院如此宣称。 所以,要做这个诚实方面的小实验,还能找到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吗?

  实验其实相当简单。我们请一些哈佛商学院的本科生和研究生进行了一次测验,共有50道多项选择题。这些问题与平常的标准测验差不多:世界上最长的河流是什么?小说《白鲸》的作者是谁?表达“一个系列里平均值”的是哪个词?希腊神话中的爱神是哪一位?给他们回答问题的时间是15分钟。时间到了,要求他们把答案从草稿纸上抄写到答卷纸上,然后把草稿纸和答卷纸一并交给教室一端的监考人。监考人用电脑扫描阅卷,每答对一道题给10美分。这就是第一组测验,够简单吧?

  之后,我们换了一种方式让另一组学生参加相同的测验,但做了一些重要变化。我们要求这些学生同样把答案从草稿纸上抄写到答卷纸上,和上一组一样。但这一次,答卷纸上的答案是已经印好的,每道题前面的圆圈,表示正确答案的那个都被标成了灰色。例如,如果学生们在草稿纸上把世界上最长的河流答成密西西比河,他们可以根据答卷纸上的圆圈颜色很清楚地知道,正确答案应该是尼罗河。这时,参与者们即使在草稿纸上填错了,也可以在答卷上填入正确的答案。

  他们把答案抄完后,对照正确答案,数一下总共答对了几道,把这个数字写在答卷纸上方,然后把草稿纸和答卷纸一起交给前面的监考人即可。监考人考查他们自称答对了多少(就是他们自己写在答卷纸上的那个数字),每答对一道题给10美分。

  学生们会作弊吗——把原来答错的题改成对的?我们无法肯定,但不管怎样,我们决定对第三组增大诱惑。这一次的条件是,学生们和前两组一样,做完题,抄到答卷纸上,但我们要求他们将草稿纸撕掉,只交答卷纸。换言之,即使有作弊的证据也将被销毁。他们会上钩吗?我们也无从预知。

  最后一种情况,我们要把对这一组人的诚实考验推到极限。这一次,我们不但要求他们撕掉草稿纸和印有答案的答卷纸,他们甚至无须向监考人报告成绩:他们把草稿纸和答卷纸撕掉了,只需走到房间前面,那里有个小罐子,我们事先在里面放了满满一罐10美分的硬币,让他们根据自己的成绩,自己决定拿多少,然后大摇大摆走出门去。如果有人想要作弊,这可是他实施“完美犯罪”的机会!

  不错,我们在诱惑他们。我们给他们提供了容易作弊的条件。这些被称作“精英中的精英”的美国年轻人,他们上钩了吗?请拭目以待。

  第一组入座了,我们解释了规则,发了试卷。他们答了15分钟,把答案抄到了答卷纸上,交上了草稿纸和答卷纸。这些学生属于我们严格控制下的一组。既然他们无法知道答案,也就根本没有作弊的机会。平均下来,他们50道题答对了32.6道。

  你能预测其他参与者的表现吗?你已经知道严格控制下的一组平均答对了32.6道题,你认为条件不同的其他三个组会分别报告答对了多少呢?

  第1种情况 严格控制下 = 32.6

  第2种情况 自我核对 =____

  第3种情况 自我核对+撕草稿纸 / 答卷纸 =____

  第4种情况 自我核对+撕草稿纸 / 答卷纸

  +自由取钱 =____

  第二组怎么样?他们同样回答了问题。但这一次,他们往答卷纸上抄答案时可以看到正确答案。他们会忘掉自己的诚实多拿钱吗?结果是,他们平均答对了36.2道题。他们真的比严格控制下的第一组更聪明吗?我们对此表示怀疑。事实上,我们发现他们有少量作弊(大约平均3.6道题)。

  第三组呢?这一次我们加大了赌注。他们不仅能看到正确答案,还撕掉了草稿纸。他们上钩了吗?不错,他们也有作弊的。他们平均答对了35.9道题——比严格控制下的第一组多,和第二组(没有撕掉草稿纸的那一组)差不多。

  最后那一组学生,不但撕掉了草稿纸和答卷纸——还可以把手伸进钱罐随意取钱。他们像天使一样,撕掉了草稿和卷子,把手伸进了钱罐,取出他们该拿的钱。根据他们拿的钱算出他们平均答对了36.1道题,比严格控制下的第一组多出不少,但是与有作弊机会的其他两个组大致相当。

  这组实验告诉了我们什么?第一个结论是:有了适当的机会,很多平日里诚实的人也会作弊。我们发现,坏了一锅汤的并不只是几条臭鱼,多数人都会作弊,但作弊的程度不高。你先不要忙着抱怨说是哈佛商学院高尚的风气造成了这些不诚实行为,我们在麻省理工学院、普林斯顿大学、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都做过相同的实验,结果是一样的。

  第二个结论和我们的直觉相反,但更令人过目难忘:在诱惑下作弊,作弊的程度并不像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高,这可能与害怕被发现有直接关联。学生们有机会在不撕掉草稿的条件下作弊,他们平均答对的题,从32.6道增加到36.2道。但是,当他们有了进一步的机会撕掉草稿纸和答卷纸——可以完全掩盖小小的“罪行”时,他们的不诚实度并没有随之加深。他们作弊的程度还保持在差不多的水平上。这就是说,即使没有被发现的风险,他们也不会在不诚实的路上走得太远。

  学生们撕掉了草稿纸和答卷纸,把手伸到钱罐里,然后走开,他们每个人都可以说自己答了满分,或者任意多拿钱(钱罐里大约有100美元),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某种因素——他们自身内部的某种东西,阻止了他们。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说到底,什么是诚实呢?

  政府法令能杜绝不诚实吗?

  对“什么是诚实”这个问题,伟大的经济学家亚当·斯密有一个脍炙人口的回答:“大自然在为社会创造人类的同时赋予了他两种本质欲望,一种是取悦他的同类,另一种是不愿意得罪他的同类。大自然教导他对同类的幸福感到愉悦,对同类的不幸感到痛苦。”对此他补充说:“多数人的成功……多数情况下要依靠他们的邻居和同伴的帮助与善意,而帮助和善意在没有被人所接受的情况下是难以获得的。因此,‘凡事诚实为上’这句古老的谚语,在这种情况下,是千真万确的。”

  这听来似乎是工业时代的完美辩解,就像天平两边相等的两个砝码和两只咬合度极高的齿轮一样平衡与和谐。不管这一观点看上去有多么乐观,亚当·斯密的理论仍可以引出一个不那么光明的结论:既然人们会把成本—收益分析法应用于诚实的行为中,他们就可能同样会把成本—收益分析法应用于不诚实的行为中。根据他的观点,人们只会在对他们有用(包括取悦别人的欲望)的情况下诚实。

  人们在诚实与不诚实之间的选择真的就像在两辆汽车、两种奶酪、两台电脑之间做选择一样吗?我认为不是。首先,你认为你的朋友可能用成本—收益分析法和你谈新买的手提电脑吗?当然没问题了。但是,你能想象他同样用成本—收益分析法和你讨论如何去偷一台手提电脑吗?当然不会——除非你的朋友是一个职业惯偷。我倒同意(从柏拉图以来)另外一些人的意见,他们认为,诚实是某种更伟大的东西—它在几乎任何一种社会里都被认为是高尚的美德。

  西蒙德·弗洛伊德是这样解释的,他说,我们在成长过程中把社会美德内化了。这种内化引导我们发展到超我境界。一般来说,当我们的所作所为符合社会伦理时,超我就感到愉悦;否则就会感到不快。因此我们早上4点钟遇到红灯也会停车,即使我们知道附近并没有人;我们把钱包交还失主心中会感到快乐,即使我们不留下自己的姓名。这些行为刺激我们大脑中的奖赏中心——伏隔核和尾状核,使我们获得满足感。

  但是,如果诚实对我们这么重要(最近对美国大约36 000名高中学生的一次调查表明,98%的人认为诚实很重要),如果诚实能使我们感觉良好,为什么我们还经常不诚实呢?

  我的感觉是,我们的确看重诚实,想做诚实的人。但问题在于,我们内心的诚实尺度只有在考虑重大越轨行为时才被激活,例如,决定是否要把会议室里一整盒钢笔据为己之时。在面临细微的越轨行为时,例如拿走一两支钢笔,我们甚至不会去想这点儿琐事与诚实有什么关联,因而我们的超我仍然在睡大觉。

  没有超我对诚实进行帮助,监督与管理,我们抵御这种越轨行为的防线,就只剩下成本—收益的理性分析了。但是有谁会有意识地权衡从旅馆房间里拿一条毛巾的收益与被抓的成本呢?有谁往报税单上多加几张收据时会考虑成本—收益呢?正如我们从哈佛商学院的实验里所看到的,成本—收益分析,特别是在参考被“抓现行”的可能之后,对不诚实行为的发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大千世界,就是如此。你只要一翻开报纸,十有八九都能看到关于不诚实和欺诈行为的报道。我们眼睁睁看着信用卡公司以飞涨的利息压榨顾客的血汗钱;航空公司纷纷破产然后向联邦政府求救,乞求拯救它们,还有它们空空如也的养老基金账户;学校保留校园里的自动汽水机(每年从饮料公司收取数百万美元回扣),尽管它们明知这些高糖饮料会造成孩子们超常多动和过度肥胖。正如《纽约时报》有眼光、有才干的记者戴维·凯·约翰逊在2005年的《完全合法:操纵税制的汹涌暗流——肥了超级富豪,骗了全国民众》一文里所说的,涉税的一切活动简直成了侵蚀道德的各种丑恶现象的大全。

  我们的社会——已经通过政府对此进行反击,起码是某种程度的反击。2002年通过的《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要求上市公司主要负责人为公司的审计和财务做法律担保)旨在使安然一类的灾难成为过去。美国国会通过法令限制“指定用途拨款”(特指政客们混入联邦大额预算中的为讨好选民而用于地方建设的拨款)。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还通过补充规定,要求进一步披露公司高管的薪酬津贴——当我们看到《财富》500强企业高管的加长豪华汽车,就可以相当肯定地知道这个公司高管的年薪。

  但是,这样的一些外部措施真的能够堵住所有漏洞,并且杜绝不诚实现象吗?有些批评家认为不能。就拿美国国会的伦理改革来说,法案明文规定院外说客不准给议员及其随员免费提供“大型宴会”餐饮,那么怎么对付院外说客呢?答案是:邀请议员们参加“人数有限”的午餐进行规避。同样,新的伦理法案禁止院外说客给议员提供“带有固定机翼”的飞行工具,那好办啊,用直升机搭一程怎么样呢?

  我听说的最好笑的应对新法规的方法叫作“牙签规则”。它明文规定院外说客不准给众议员们提供“坐着享用”的餐饭,但他们照样可以送上一切(想来是冷盘)美味,让这些立法大人站着用手或用牙签享用。

  海鲜业主们为华盛顿的立法大人们已经筹办好备有意大利面条加牡蛎的站立式餐会(餐会名为:“让世界成为你的大牡蛎”),上述法规能改变他们的计划吗?当然不会!海鲜业的院外说客确实取消了意大利面条(黏糊糊的,只能用叉子吃),但他们还是可以让立法大人们饱餐一顿刚撬开壳的新鲜牡蛎(众议员们站着一边用牙签挑着吃,一边赞美它的美味)。

  《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还被批评说不起作用。有些批评家说它太僵化、缺乏灵活性,批评它含糊不清、前后矛盾、缺乏效率、实施起来代价高昂(尤其是小公司)。“它并没有清除腐败。”卡托研究所所长威廉·阿·尼斯卡宁争辩说,“它只能迫使企业俯首听命,日子更加难过。”

  道德准则和就职誓言的力量

  有关强制推行诚实的外部措施就先说这些。这些措施在有些情况下可能有效,而在有些情况下则可能没什么作用。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来纠正不诚实的现象呢?

  实验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详细地介绍一个实验,它对这一问题做了充分的证明。几年前,我和妮娜、奥恩带领一些参与者来到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一个实验室,让他们做一个简单的数学测验,一共有20道很容易的试题,每道题都给了一组数字,让他们从中找出相加等于10的两个数(例题如下)。测验的时间是5分钟,答对越多越好,然后让他们抽签。中签的可以按本人的成绩,每答对一道题获得10美元的奖励。

  就像我们在哈佛商学院进行的实验一样,让一部分学生直接把试卷交给实验主持人,这是受到严格控制的一组。另外一组人则被要求把自己答对了多少道题写在答卷纸上交给监考人,把试卷撕掉——很明显,这一组人有作弊的机会。有了机会,这些参与者会作弊吗?正如你所预料到的,他们的确作弊了(但是,并不严重)。

  到这里为止,并没有什么新东西。但是关键的一招是在实验开始之前。在参与者们到达实验室以后,我们要求一部分人提前写出他们高中时读过的10本书的书名,并要求其余的人写出《圣经》十诫的内容,记得多少写多少。 注释标题 你记得《圣经》十诫吗?如果你想自己测验一下,把它写下来与原文做对照。要想知道你记得对不对,不要仅仅凭感觉,动笔写下来。 在做完实验的“回忆”部分后,我们再让他们去做数学题。

  实验的这种设置,就是让一部分人回忆高中时代读过的10本书,然后引诱他们作弊;对另一部分人,则是在让其回忆《圣经》十诫以后引诱他们作弊。哪些人的作弊行为更多一些?

  在没有作弊机会的条件下,参与者们平均答对了3.1道题。 注释标题 《圣经》十诫可能提高成绩吗?我们让参与者做了前面的记忆题,然后在严格控制条件下做数学题来寻找答案。结果无论做的是哪一种记忆题,数学题成绩相同。可见,《圣经》十诫不能提高成绩。

  在有作弊机会的条件下,回忆高中时代10本书的参与者平均答对了4.1道题(或者说比那些没有作弊机会的高出33%)。

  但是更重要的问题是另外一组的结果——学生们先写下《圣经》十诫,然后答题,再撕掉试卷。就像体育比赛解说员所说,这一组才值得看。他们会作弊吗——或者《圣经》十诫会对他们的操守产生影响吗?结果连我们也感到惊讶:回忆过《圣经》十诫的学生完全没有作弊!他们的平均成绩和那些没有作弊机会的一组相同,比那些先回忆高中读过的10本书并且有作弊机会的学生少答对一道题。

  那天晚上,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写下10本书书名的那一组作弊了,但不严重,就一点点——到了这一点上,他们内心的奖赏机制(伏隔核和超我)摇醒了他们,命令他们赶快停止。

  而《圣经》十诫却创造了奇迹!我们根本没有告诉参与者十诫的内容是什么——仅仅是要求他们每个人回想一下(他们没有几个人能把十条完全写出来)。我们希望这个练习能在他们心中唤起诚实的意识。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因此,我们弄不明白,这一切的意义究竟在哪里。我们用了好几个星期才得出几个结论。

  其中的一个结论是:或许我们可以把《圣经》带回公众的生活中。如果我们只是要减少不诚实的行为,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是,有人会反对,《圣经》意味着对某一宗教的支持,或者就是把宗教与商业和世俗社会混同起来。但是另外一种性质的誓言会解决这个问题。有关《圣经》十诫的实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十条中只能记得一两条的学生和那些十条差不多全记得的,都会受到影响。这就是说,鼓励人们诚实的并不是十诫的条文本身,而是出于对某种道德准则的深思。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可以用非宗教的道德准则来提高大众的诚实水平。例如,像医生、律师和其他一些专业人士宣誓时用的誓言——或者曾经用过的誓言?职业誓言能起这个作用吗?

  英文“职业”一词来源于拉丁文“professus”,意思是“被公众认可”。高级职业很久以前起源于宗教,后来又传播、扩大到了医学和法律方面。据说,掌握秘不外传的高深知识的人,不仅垄断了该知识的应用,还负有明智地、诚实地使用该种知识的责任。誓言(口头的,有时是书面的)是对执业者行为自律的提醒,同时演化出一系列必须奉行的规则,让他们按照高级职业的要求担负起应尽的责任。

  各行各业中的“灰色地带”

  这些誓言沿用了很长时间。但是20世纪60年代,发生了一场破除现存高级职业规则的强大运动。发起运动的人声称,高级职业是精英们从事的职业,需要被放到太阳光下。对于法律专业来说,文件要更多采用日常文体和通俗词汇来写,法院的审判庭里要允许拍照,允许张贴广告。医疗卫生业和银行业也采取了类似的去精英化措施。这些措施有很大一部分理应是有益的,但是高级职业的公开化也造成某些东西的缺失。严格的专业规范被自由灵活、个人判断、商业规律以及快速致富的欲望所取代,高级职业赖以建立的伦理与价值根基也随之消失了。

  例如,加州律师公会1996年所做的一项研究发现,加利福尼亚州大多数律师对工作中的道德沦丧感到厌恶,对法律行业的现状“深感悲观”。2/3的人说今天的律师“因为经济压力不能坚守专业规范与准则”,将近80%的人说律师公会“未能适当处罚那些不遵守职业道德的律师”,1/2的人说如果能够重新选择职业,他们不会当律师。

  马里兰州司法工作专门小组的一项类似研究发现,该州的律师也持有相同的观点。马里兰州的律师说,他们的整个行业堕落得非常厉害,“他们易受刺激,容易发火,爱吵架,好说脏话”,或者“漫不经心,不合群,心不在焉,不能集中精力”。当问及弗吉尼亚州的律师,眼下专业规范及操守每况愈下,问题层出不穷,是因为“几个害群之马”还是不良风气弥漫成灾时,多数人说是由于弥漫的不良风气造成的。

  佛罗里达州的律师被认为是最差的。2003年,佛罗里达州律师公会报告说,有“为数不少”的律师“只管捞钱,过于精明,玩弄手段,耍滑头,不讲信用;根本不顾事实及公正,为了打赢官司不惜歪曲事实,操纵证人,掩盖真相,高傲自大,目中无人,言语粗鲁”。他们还“自吹自擂,令人厌恶”。对此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对医疗卫生业的批评同样不少。这些批评提到医生给病人实施不必要的手术和疗法只是为了多赚钱;推荐病人去他指定的实验室以便拿回扣;不管是否需要,让病人在他们拥有的设备上做检测。制药行业的公众形象又怎样呢?我的一个朋友最近去看病,他说他在候诊室等候的一个小时里,就看到4个医药公司的销售代表旁若无人地自由出入医生的办公室,给医生送午餐、试用品,还有其他礼物。

  你可以从任何高级职业群体中看到类似问题的迹象。例如,美国石油地质学家协会的情况又怎么样呢?我看到的是电影《夺宝奇兵》中印第安纳·琼斯那种类型的人物,讨论侏罗纪页岩和三角洲矿床的兴趣比谈论美元的兴趣更高。但是,一旦你深入观察,麻烦就来了。“这里面不讲职业道德的行为程度之深范围之广,远远超出我们多数人的想象。”该协会的一名成员写信给她的同事如是说。

  你会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诚实现象,能在石油地质学家这样的人群中蔓延呢?实际上,诸如使用伪造的地震数据、盗窃地图和资料、在出卖土地或者招商投资时夸大其石油的蕴藏量,都是引发不诚实行为的诱因。一个石油地质学家指出:“渎职行为经常不是黑白分明的,而是带着少许灰色。”

  我们要记住,这样做的不光是石油地质学家,职业道德准则的沦丧随处可见。如果你想要掌握更多的证据,可以考虑一下伦理学家圈内的争论,这些人现在越来越多地被召唤到公开听证会或公开审判场合做证,他们可能被当事的一方或另一方花钱雇用出场,论证诸如应该给病人采取哪一种治疗方案以及未出生胎儿的权利等问题。他们会因为诱惑而趋炎附势吗?很明显会。有篇文章刊登在一家伦理道德刊物上,它的标题就是:“道德专家:伦理学家的职业道德问题”。正如我所说的那样,腐败的迹象到处可见。

  世界上哪个国家最诚实?

  怎么办?假如说,无须借助《圣经》十诫,我们就可以形成在某种世俗保证下签名的习惯,与高级职业宣誓近似,来提醒我们对诚实的承诺,那么,这种简单的誓词能够和《圣经》十诫一样发挥重要作用吗?我们必须搞清楚,于是我们又进行了实验。

  实验

  我们再一次招募了参与者,这次是在麻省理工学院。实验中,第一组人做了数学测验,把答卷交给坐在房间前面的实验主持人(他计算了答对的数目并按这个数目付给他们钱)。第二组也做了测验,但要求他们把答卷折起来自己保留,到房间前面告诉实验主持人自己答对了几道。主持人根据他们说的付钱,他们离开实验室。

  这次实验的新内容出现在第三组。测验开始以前,我们要求参与者们在试卷的上方这样的一则声明后面签名:“我知晓并允许本次实验结果进入麻省理工学院道德规范记录。”签名后,他们开始答题。测验结束,他们把试卷放进口袋,走到房间的一头,告诉实验主持人自己答对了几道题,拿走自己的钱。

  上述实验结果怎么样呢?严格控制下的一组不可能作弊,参与者平均答对了三道题。第二种情况,参与者可以把答卷放进自己的口袋,他们平均答对了5.5道题。值得注意的是第三种情况——参与者们也把答卷放进了口袋,但他们事先签过道德规范声明。他们在这一条件下,平均答对的题数,也是三道——与严格控制的一组完全相同。这一结果与我们采用《圣经》十诫的那种情况相似,这就是签署道德规范声明的效力。特别要考虑的是,麻省理工学院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项道德规范!

  由此我们了解学生们会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作弊,但并不是肆无忌惮。不仅如此,一旦他们获得了有关诚实的提醒,不管是通过《圣经》十诫还是通过签一项简单的声明,他们就会彻底停止作弊。换言之,如果我们一点儿道德规范的意识都没有,就必然会滑向不诚实的一边。但是如果在受到诱惑的瞬间得到有关道德的提醒,我们就可能保持诚实。

  目前,美国有些州的律师公会和高级职业组织正在仓促地寻求支撑它们职业伦理规范的方法。有的给大学生和研究生增加道德课程,有的要求举办伦理方面的职业培训班。在法律领域,马里兰州霍华德县巡回法庭大法官丹尼斯·M. 斯维尼发表了他的著作《律师法庭行为守则》,其中写道:“这里面的大多数规则,其实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说过,她教导我们,懂礼貌有教养的人应该做到这些。既然我们的(还有你们的)母亲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亲临我们州的每一个法庭,那我就把这些规则再对你们说一次。”

  这样的普通措施有效吗?我们记得,律师在获得执业资格时宣过誓,医生从业前也宣过誓。但是偶尔宣一次誓,偶尔保证一下要遵守章则远远不够。我们的实验清楚地表明,回想誓词和规则只能在受到诱惑时,或者在诱惑之前的那一刻有效。还有,我们要尽快解决这些问题,拖得越久,越难解决。就像我在第四章里说的,当社会规范与市场规范发生碰撞时,社会规范退出,市场规范取而代之。尽管拿到这里做简单的类推不尽确切,但是诚实问题给了我们一个相关的教训:一旦职业道德(社会规范)衰落,要想重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诚实为什么重要?一个理由是,我们别忘记美国之所以在当今世界上占据经济强国的地位,就是因为(起码我们认为)在企业管制标准上,它是世界上最诚实的国家之一。

  2002年,根据一项调查,美国的诚信度居世界第20位(丹麦、芬兰和新西兰并列第一;海地、伊拉克、缅甸和索马里并列末位、第163位)。但就是在这一调查结果面前,我都怀疑那些与美国做生意的人能否感觉他们得到了公平对待。实际上,2000年美国的全球诚信度排名为第14位,从那以后,公司丑闻此起彼伏,美国各大报纸的商业版面简直是警察局的每日办案记录。我们正在沿着一条光溜溜的下坡路往下滑,而不是向上走,这样下去,从长远来看我们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亚当·斯密告诫我们:凡事都应该以诚实为上,特别是做生意。我们只要看一眼与此相反的现实——一个缺乏诚实的社会,就会知道它的重要性。拉丁美洲到处实行的都是家族管理和给亲戚放贷的垄断企业(即使贷款人出现坏账也不中止贷款)。麻省理工学院一个来自伊朗的学生对我说,在他们那里做生意缺乏一个信任平台。因此,没有人会预付货款,也没有人放贷,大家都不敢冒险。人们只从自己家族雇人,家族里还多少有些信任。你想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吗?当心,没有了诚实,我们很快就会下滑到那样的程度,快得让你难以想象。

  怎样才能让我们的国家保持诚实呢?我们也许可以读《圣经》,读《古兰经》,或者其他反映我们价值的一切。我们可以重建职业道德标准,我们可以在履行准则的保证上签名。另一条途径是:当自己处在某种条件下时,在个人利益与道德标准发生对立时,我们容易向现实“屈服”,以一己之私去看待世界,从而变得不诚实。那么,答案是什么?如果我们认识到自己的弱点,就可以防患于未然,尽力避免这种情形的发生。我们可以禁止医生通过给病人进行不必要的检查项目而从中获利的行为,我们可以禁止公司的会计人员和审计人员兼任该公司的财务顾问,我们可以禁止国会议员给自己制定工资标准等。

  不过,有关不诚实的问题还没讲完。下面的第十二章,我将进一步阐述不诚实的其他表现,以及我对于如何同它斗争的一些理解。 行为经济学系列(套装共9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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