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猎奇女狼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对于高岁见的说法,雕琢也表示认同,她道:
“假如还有点线索,应该可以推定这个人的性别,我看第四册中的那一段相当重要。”
那一段是写在一次战役之后的情形,和前面的介绍方法一样,现在就把它介绍出来,需要说明的是,前面介绍到了第二册,第三册全部,和第四册的上半部,都不是十分重要,所以略去了。
师长站在高地的顶上,应该说,他站在高地顶上的一个坑中,那土坑齐胸深,黄土高原上的土地本来是耀目的黄色,可是这个土坑却焦黑,还冒着令人恶心的臭味。
因为它是许多炮弹声击出来的。
两小时前,当师长用望远镜观察这里的时候,这里是敌军建造的一座碉堡。
而两小时后,在敌军的进攻之下,碉堡变成了一个深坑,敌军的指挥者以胜利者的身份跃进了土坑,挺立着,整个高地上都是响彻云霄的呼叫声,也很难分辨那是欢呼还是悲嗥。
总之,是许多人在面临死亡之后,生命又暂时得到存在之后所发出的呼叫。
心理学家会怎样分析这种呼叫声,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可是他们却都知道,他们要尽情叫,尽情喊,把他们心中压抑着的欢乐和悲痛,忧思和惨情一起发泄出来。
不这么做的话,他们就会像炸药包被点燃引线之后一样炸开来。
然后溶进空气和尘埃之中。
战场上的这种呼喊嚎叫,不但会在攻克敌阵,取得胜利之后发生,也会在惨败之后,退到了可以喘一口气的时候发生,更可以在沉睡中发生。
熟悉军旅生活的人,都知道“炸营”是怎么一回事。
“炸营”是一种很可怕的现像,成千的士兵可以在酣睡之中,忽然大声呼喊着聚集在一起,如同千百个鬼魅一起从地狱的深处冲了出来,他们所发出的呼叫声,可以传出好几十里之外,还令人听了心悸肉颤。
中午来自师部的命令,此刻到达了师长的手上:
“限明日日出之前,攻克七号高地,违令者营长以上,军法处置。”
七号高地必须攻克,这是他们全团上下人人皆知的事情,连那个老炊事员也一直在念道:
“叫天兵天将把这高地铲平了。”
七号高地能否攻占,是这个战役能否胜利的关键,高地在敌人手里,被敌方控制着进攻的咽喉点无法沟通,无法渡河,整个部队就只好坐以待毙,等着敌方优势部队结集之后就被歼灭。
敌方优势部队正星夜行军赶到战场来,在连攻了两天,未能攻占七号高地之后,接到了师部这样的命令,非常合理。
师长在传令兵的手里接过了命令,看了看之后,捏在手里出神,他站在战壕里向前看去,所站的位置,距离高地上那个碉堡正面对着他的机枪孔,直线距离是一百八十七米。
理论上来说,冲起锋来连攀上高地,所需的时间只是四十秒,可是实际上两天两夜了,他连十米也没有推进。
敌军在七号高地的那碉堡上,布置了一个重机枪连,有二十挺火力的重机枪,火力猛,射程远,而且有似乎用不完的子弹,细细长长的呼啸飞射而来之际。
就像是魔鬼怪叫着扑人而噬的长牙。
而这些子弹已经取走了他四十多个战士的性命。
更要命的是,那四十几具尸体就摊在战壕和高地之间,曾有七个勇士不顾一切冲了出去把同胞的尸体抢回来,结果是在两者之间多了七具尸体。
师长明知这些尸体摆在部队面前,对士气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打击,但是他还是下令:
不准再去收尸。
高地并不高,只有四十多米,是横亘在平地上的一个莫名其妙的花岗石岗子,那可能是一座极高的高山的顶巅,只不过整座山全埋在土下,只有那么一个山顶,露在土外形成高地。
师长率部来到的时候就曾想到过,这个不知多少年之前,不知由什么原因形成的一片高地,自从人类有了战争这种行为之后,不知道被多少敌对的双方,用各种各样的武器,和各种各样的计谋攻陷占领,坚守顽抗过。
如今,轮到了他和敌军来作对峙。
若干年之后,当这种情形有重复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想起他,就像他不知道过去曾在这里对峙拼命的是一些什么人,和为了什么要拼命一样。
碉堡并不大,在它之后另有一排战壕,看来高地的上面也是泥土。
就那样一片高地,扼守了险要,控制了整个局势。
当师长眯着眼,额上绽着青筋盯着高地看着的时候,副师长在他的身边伸手把命令接了过去,这时的副师长已经认识很多很多字,甚至可以看很多书了,他看了命令,抿着嘴。
由于他的胡子太浓,把他的口部全遮住了,所以这个他习惯性的动作,别人是觉察不到的,他声音低沉:
“我们没有炮兵支援,没有空军轰炸,没有专业工兵。”
这一切,全是他在看了很多军事方面的书籍之后学来的知识。
他每说一段,师长就用一下“嗯”来作回答。
副师长的声音更低沉:
“唯一的方法,就是带着炸药包上去把碉堡炸掉。”
副师长的这种提议,若听到的是别人,一定会哈哈大笑,这种方法谁不会提,问题在于如何能够把炸药送上去,可是师长听了却并不发笑,他知道打仗的时候,副师长向来少出主意,但如果出了主意,就必然有可行之道。
所以他把视线从远处收回来,投向副师长威武无比的方脸上。
副师长目光炯炯:
“带十个人,加我一起,天一黑就全力攻击作掩护,十一个敢死队装死尸,就整夜时间逐寸向前移动,只要一到离高地二米处,就是射击死角,可以冲上高地去,每人带四包炸药,高地上就算有三个机枪连也完了。”
副师长讲话十分简结,师长一面听,一面迅速地转着念,也立即下了判断。
对方提供的进攻计划,几乎是唯一可行的计划。
空地上本来已有四十多具尸体,在又一次抢攻失败之后,又多上十来具,那是极自然的事,而这些尸体以极缓慢的速度移动,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守军的警惕性再高也不容易觉察。
而只要一到了高地上射击的死角,简直就可以说胜利了。
然而问题在于,进攻必须是真进攻,在真进攻之下,守军必然集中火力还击,本来想假死的,可能变成真的尸体。其次,诈作尸体成功,在向前移动之时必须极度小心,只要其中一个被发觉,那么守军一开火,其余的假尸体也就一样变成了真尸体。
师长思索着,副师长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
“十一个人,只要有一半可以装死也就成功了。人多了,白牺牲也未必有用。”
师长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很好的进攻计划,但没有让团长带领敢死队冲锋的道理。”
副师长一挺胸,他身形本就魁伟之极,这一挺胸更是气概非同凡:
“不身先士卒,何以率军?”
师长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立时伸手在副师长的肩头上重重一拍:
“对,我是团长,身先士卒的应该是我,你负责指挥攻进高地之后的战事。”
副师长张口结舌,师长一字一顿道:
“这是——”
他的这句话,当然应该是“这是军令”,可是“军令”两字并没有出口,旁边就有人接了上去:
“我去,我带敢死队去。”
小说写到这里,真可以说是异军突起,两个主角是生死的交情,带领敢死队在毫无掩蔽的旷地上,至少暴露在敌军的火力网之下六七小时,而且还要逐寸地向前移动,能够移到火网的死角,最多只有一半机会。
等到他们可以向上攀缘冲锋之际,虽然已经有了成功的希望,但是死在敌军强力火网之下的机会,也一样大大的增加。
这样的强攻任务,说是一次九死一生的作战任务,一点也不夸张。
两个主角争着要去当领队,那是一种十分悲壮的场面,表示了他们真正有着生死不渝的交情,谁都宁愿自己去粉身碎骨,而不愿对方去冒险。
在这样的情形下,居然有人接口说“我去”。
那么这个人必然不是无关紧要的人物,至少,在地位上和两个主角相去不会太远,而且一定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勇士,再加上,他还必须是当两个主角在商讨军务大计时,可以随便提出意见的人。
这个人,是不是一直就和两个主角在一起?
以前从来也未见提及过,所以雕琢在看到这一段时,有异军突起之感。
可是妙的是,小说在以前没有提及过这个人,在以后仍然未曾提及过这个人,仿佛他的出现,就为了讲那么一句话,而在这个人讲了那一句话之后,本来应该是两人之争,就变成三人之争的,却也没有了下文。
接下来,就写佯攻展开,在佯攻被守军的火力压下来之后,壕沟和高地之间的空地上,多了十七具尸体,请看接下来的那段,便可以知道奥妙的所在了。
双方的枪声静了下来。
一刹那间,是极度的静寂。
进攻在七点零五分开始,现在的时间是七点二十一分。
极度的寂静只维持了半分钟,高地上那座堡垒的枪口又传出了惊心动魄的呼啸声,黑暗中看来,重机枪口喷出来的火光闪耀得叫人睁不开眼,子弹像暴雨一样洒在旷地上。
伏在壕沟中的师长和副师长互望了一眼,都知道守军的指挥官是一个厉害的脚色,他又补了这一轮射击,是在肯定进攻方面,是不是真的停止了进攻。
而这一轮补充的发射,有可能阻止了整个进攻计划的发展。
两个主角的心情紧张之极,他们已经数出,多了十七具尸体。
经过千挑万拣,又出破格的重赏,一年粮晌,两级提升,三月长假,敢死队员一共是十一个人,当然全在如今的十七具尸体之中。
在这十一人中,多少成了真的尸体?
多少还活着?
活着的人,必须极其缓慢地向前移动,他们不能动手,不能动脚,不能昂起头来,只能利用胸部和腹部的肌肉和地面接触的部分,技巧地收缩或放松,来使身体作向前的移动,和蛇利用腹肌的蠕动而前进相仿。
师长双眼盯得酸痛,似乎没有一个死尸移动过,他几乎绝望了。
要是全牺牲了,那么就是这个偷袭的计划失败了。
偷袭计划失败,天明之前就绝拿不下这个高地来,“军法处置”,他们所有的人,只怕都会因“作战不力”的罪名而处决。
师长紧紧捏成拳的右手,手心中全是汗,就在这时,副师长的大手伸了过来,两个人的手立刻手指交缠紧握在一起,副师长的手中也全是黏黏的汗。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已经有七个……又一个移动了一下,八个了。”
师长忙道:
“我怎么一点看不出来。”
副师长吸了一口气:
“我小时候曾多次长时间在黑暗中伺守猎物,所以对于环境的轻微变化,都可以觉察——啊,又有一个动了……两个……天……三个……天,十一个……竟全活着,这……这……”
副师长说着,身体剧烈发起抖来,两人的手也握得更紧,汗也流得更多,他们又是紧张,又是高兴,自然而然,同时头和头不轻不重地碰撞了一下。
雕琢拍打着稿纸:
“这一段文字字数不多,可是写得很暧昧,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
高岁见点头:
“是,两个主角都在壕沟里,率领敢死队的是什么人?”
雕琢把稿纸翻回了几页:
“当然就是那个突然说‘我去’的人,也就是作者用尽心机,要把他隐藏起来,可是又不能不在某些地方露出马脚来的那个人。”
高岁见猜测:
“那个人,也就是在‘风尘三侠’之中,演红拂女的那个?”
雕琢挑眉,她很难把戏台上一个踩着碎步,尖着喉咙,扭扭捏捏唱着的花旦,和如此生死一线,浴血苦战的沙场上的敢死队长联在一起想。
“有可能么?”
“有很大的可能。”
高岁见肯定。
但如果“红拂”和敢死队长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似乎应该是男人,总没有理由在那么紧急的情形之下,由一个女人去担任敢死队长的,那么问题又来了。
这个团,有着师长、副师长这样的勇士,敢死队长照说一定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那个人说了一声“我去”之后,谁当敢死队长,一定会有激烈的争论。
他是凭了什么行动,才当上了敢死队长的?
照小说里一直写下来的两个主角的性格来看,他们实在没有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任务,交给另一个人去担任,除非他们两人对这个人有极度的信任,而这个人又有极充分的理由,还要有适当的职位。
雕琢和高岁见想到的都是同一个问题,经过分析推断,剩下的问题只是两个:
这个人是什么人?
和两个主角是什么关系?
他们互望了一眼,都知道心中有同样的问题,但又都没有答案,所以也不必说出来了。雕琢干咳了几声:
“师长和副师长在战壕中等待,心情自然紧张,可是他们两人的动作好像有点古怪?”
高岁见同意:
“何止是一点,按照小说描写,两个人的手指交缠,紧握在一起——”
当他这样在念着小说中所写的动作时,他们两人都同时伸出手来,每个手指相间,照小说所写的那样紧握在一起。
自从成为男女朋友以来,雕琢和高岁见当然有过很多次这种动作了。
不过雕琢还是脸红了一下。
高岁见笑了笑,转而变成牵起了她的手,又道:
“普通的同性朋友,是不会像我们刚才这样子的。”
“按理来说是,但会不会人在战场上,生死一线,感情特别容易激动.也就自然有些不正常的行为?”
高岁见思索着:
“两个主角之间的关系十分暖昧,我不排除他们会是同性恋者的可能。”
同性恋对于雕琢来说,实在是很平常,因为她也很喜欢看一些腐女漫画,也就是男男相恋的,但那毕竟是漫画里,是虚构出来的美型男世界,放在现在正在看的这本小说——
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了。
两个主角是同性恋者,这一点在整个小说中,可以找到证据处太多了,就算小说作者没有明写,甚至也没有暗示,可是在许多地方写得很真实,所以才叫细心的人可以看得出来。
他们互望着,高岁见又道:
“整部小说中,都以两个主角为中心,另外一个重要人物被故意隐略,这个人物——你有没有注意到,事情应该是那次演出后才开始的,也就是说,这个被隐了的人物,是当师长升任团长之后,才介入他们生活的?”
雕琢同意:
“小说中有明显的提示,应该是这样。”
高岁见提问:
“在军队里,一个团,除了团长副团长之外,最重要的是什么人?”
“很难说,看是什么编制的军队。”
“通常的编制,有一个职位是必然不能少了他的。”
雕琢“啊”地一声:
“参谋长。”
高岁见点头:
“这部小说中有一个极怪异的现像,它的内容几乎全是描写军队中的事,有的地方甚至写得详细之极,可是从头到尾,即使在后来,两个主角成为师长和副师长之后,也没有出现过‘参谋长’这三个字,而一个师的军队编制之中,没有师参谋长,这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雕琢嘿嘿了两声:
“这就叫欲盖弥彰,这个故意被略去的人,一定是团参谋长,后来也成了师参谋长,对了,那个人是师长升为团长之后才认识他们的,因为营的编制没有参谋长。”
“奇怪就在这里,为什么不提呢?可以肯定,那个讲‘我去’的人就是参谋长,也只有他这个职位,才有资格自动请当敢死队长。”
“越分析越发现多事实,可不明白的是,两个主角如何肯让他去?”
“我也想不通,但其中一定有十分重大的原由,接下来有一段,是写伏在旷地上装死尸的其中一个的,你注意到没有?”
雕琢当然注意到了,那是整篇小说中最岂有此理的一段,又是很长,有相当多心理描写,用的全是同一个代名词:他。
而且全段文字晦涩之至,简直不知所云,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算看完,要不是为了研究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定会把它跳过去不看的。
这段文字并不长,可以全文引述出来,大家看的时候真的要小心一些,不然就不容易看得懂,若是觉得不好看,也可以跳过去,虽然后来真相渐白,才知道那一段晦涩文意的文字大有讲究,到那时再来看,才会有恍然大悟之感:
他不知道自己伏在地上已有多久了,从那一阵枪声之后,一切全是死寂。
甚至,他以为自己已经进了地狱,一动也不动,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才能把敌人瞒过去,他和他都曾一再告戒过,一个人暴露了,就等于全体暴露。
可是天晓得,他在心中自己问自己,所谓的“全体”,究竟还有多少人?
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了,其余的都由假死尸变成真尸体了。
偷袭的计划是他提出来的,他同意的,这是一个好计划,即使“全体”只剩下他一个人,也还是可以将自己这方面制造一个相当有利的进攻机会。
这个敢死任务,十一个人若是还未开始行动,就只剩下他一个,那未免大壮烈了,他想起刚才至少有七八颗子弹就在他的旁边,滋溜滋溜响着,带起炽热的魔火钻进了土地之中。
种子播进了土地中,是什么种子,就会长出什么植物来,这就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而机枪子弹看来像是那样欢呼着钻进了土地之中,会长出什么东西来?
死亡仇恨?
那些子弹,任何一枚都可以使他的生命结束,但是奇迹似地,他非但没有死,而且没有受伤,四个沉甸甸的炸药包还压在身下,他十分难以想像,四包炸药若是一起爆炸,他的躯体会剩下多少?
他的耳际又响起了他和他的声音,他和他的声音能使他的心神宁静,即使在如今这种境地之中,也有同样的作用,但同样也能令他心乱如麻。
他和他交替地说:
“炸药包必须压在身体下,用身体掩护,就算身体中了枪,甚至穿过了身体,也不致于引起爆炸,只要有一个爆炸,敌军就会立即察觉我们的偷袭计划。”
好像没有爆炸,每个人不管是死是活,至少没有使任务根本不能执行。
他一直睁着眼,在他的眼前不知有一只什么甲虫慢慢爬过,甲虫像是爬在他的心上,那种爬搔今得他心头空空荡荡,想找点地方靠一靠,可是靠向什么所在呢?
靠向他?还是靠向他?
他在这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伏在旷地上的,应该是他,或者是他,不应该是他,当然也可以是他,他是想到了他会牺牲而替代他的,还是想到了他会牺牲而替代他?
他自己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连他和他和他之间许许多多的事,究竟如何会发生,他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是,发生的,全发生了。
刚才子弹呼啸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恐惧,当他了解到死亡或者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时候,他非但不会恐惧死亡,而且还会下意识地欢迎死亡。
他心绪又乱了起来,僵伏了那么久,他感到死亡像是渐渐地侵入了他的身子,那是种怪异的感觉究竟什么样的感觉?他连自己的感觉都说不上来,更别说他和他的感觉了。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在他身边的一个“死人”眨了一眼。
……
最怪的就是这一段,是不是可以用“不知所云”来形容?
接下来,就写那个“他”发现,敢死队的十一个人都没有死,写他们在黑暗之中用胸腹肌肉的运动,慢慢向前移动。
那一章的一开始,就写明师长站在高地之上,这本不是很好的小说写法,会减少悬疑和紧张,因为结果早已知道了。
可是,真会写小说的人却也会故意如此,先把结果写出来,再写经过,照样可以令读者看得如痴如醉,这才更见作者的功力。
有很多好的历史小说,结果就是早已知道了的,如荆轲刺秦王,不成功,这谁都知道,可是好的以刺秦为题材的小说,还是可以看得人冷汗直冒。
接下来的偷袭行动,只约略表过就算。
高岁见要雕琢加以注意的,就是这一段,他道:
“这一段中,写了三个‘他’。”
雕琢点头:
“第一个‘他’,是敢死队长,也就是我们假设的参谋长。”
高岁见接着说:
“第二个和第三个‘他’,是师长和副师长。”
“毫无疑问是,小说中写着:计划是他提出来,他同意执行的,参照前文,副师长和师长在讨论时,参谋长自然在一旁。”
“从这一段来看,他,他,他,这三个‘他’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雕琢耸了耸肩:
“他们是袍泽——军人和军人之间的专称。”
高岁见沉默了一会,才道:
“事实情形的复杂,可能远在我们的想像之上。”
雕琢伸了个懒腰:
“可能这只是一部小说,我们不该把它当作事实一样来研究。”
高岁见摇头:
“我觉得这里所写的一切全是事实,至少人际关系,各大小战役等等,全是根据事实写下来的。”
讲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道:
“写下这些事实来的人,一定就是‘那个人’,第一个‘他’,团或师的参谋长,他把自己隐去,可是却又无法不在某些场合中显露出来,那次被认为十分重要的演出,演出者三个人,师长、副师长和那个‘他’。”
雕琢发出疑问:
“可当时你那位同学不是说,这是一位女作者所写的书么?”
“两个可能,有人口述,女作家笔录之后再加以艺术渲染,或者,作者根本就是一个男人,不是女人,有可能参谋长是女人。”
“这说不过去吧,如果这样一个军官是女性,小说中应该大书特书才是。”
“既然有心要把这个人物隐去,当然不会提。”
高岁见指着稿纸:
“你看这一段,写他心中空空荡荡,在那种环境下,还会有这样的内心活动,这个人就有可能是女人,他又说不知靠向谁才好,是靠向师长呢?还是靠向副师长,这总不太像是男性的心理,而且这一段文字,几乎是全书的唯一内心剖白。”
雕琢思考:
“在那个时代,女性当兵的极少,当到高级军官的更少,我想这一段,可能是刻意描写人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之下的那一种反常的心理活动。或者,执笔者是女性,所以才有了这种不伦不类的内心剖白?”
高岁见道:
“我想应该多了解一下那个作家的情形。”
雕琢表示挺意外的:
“高总裁,你怎么会突然对小说作者起了兴趣。”
当然,一部写得引人入胜的小说,引起了高岁见的兴趣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要让他也想在实际生活中多加以了解内情,这就有些意外了。
毕竟他是一家大集团的总裁,按理来说是不应该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的。
高岁见笑:
“我想,我大概是被你影响了吧,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会加以注意。又或者,我本身也渴望经历和去探索一些不寻常的事。”
雕琢盯着高岁见看了一会。
的确,随着越了解高岁见,雕琢就越感到,其实他并不若外界所评判的那般“无趣”,以为他是一个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名门之后,就没有冒险精神?
那就大错特错了。
最明显的一个证据就是,像雕琢这样如此“危险”又“难搞”的任务,他都能对她表白,都能喜欢上她,你说他还有什么险是不敢冒的?
雕琢捂脸:
“好好好,我支持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她这话说得有些讨巧了,因为她本身也是对这小说背后涉及的故事,吊足了胃口,高岁见笑,他拿起了手机:
“暂时不用,我先给我那个同学打个电话吧。”
当时在与那同学相聚时,因为还不知道小说讲的是什么故事,高岁见也就没有多问什么,这时当然是向同学了解更多的信息了。
他们的这次电话内容如下:
高岁见:老同学,方便接听电话么?
同学:刚跟一位作者开了个会,现在方便,你所说。
高岁见:就是你上次给我的那部小说,我看了。
同学(显得很兴奋):怎么样,我的推荐没错吧?
高岁见:没错,的确可以说是一部佳作,我现在针对此,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同学:你尽管问。
高岁见:这小说的作者,是男人还是女人?虽然你当时说是女作者,不过我想再确认一次,他到底是男是女?
同学:我百分百确定,是女人。
这时,高岁见和雕琢互看了一眼。
高岁见:那她创作这部小说的经过,你可知道?
同学:这倒不是很清楚。
高岁见:那她本人的情况,你了解么?
同学:她一个人独居,我的屋子和她比邻,她把花园弄得十分整齐,是一个十分爱清洁的女人,沉默寡言,对人很客气,约莫六十岁,或者更老一些。
高岁见: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提供这些,有空再聊。
挂了电话后,雕琢马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不认为那位参谋长会是女人。”
高岁见道:
“现在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你先看看那场绝不应该发生的背叛,究竟怎么会发生的。”
小说用了许多字,写十一个敢死队员如何依照计划,在旷地上扮成死人逐寸向前移动,终于在七个小时之后,移到了高地火力的死角。
在壕沟中伺伏的两个主角,早已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黑暗中看来,副师长的虬髯闪闪生光,和师长白皙的肤色成为强烈的对比,经过长期的盯视,他们的眼睛一闭上,眼皮上反而会传来剧烈的刺痛。
他们眼看着敢死队员一点一点向前移动,在黎明之前,天色特别黑暗的时候,他们看到他移动得最快,几下子就进入了高地的阴影之中,其余的人也都跟了上去。
两个主角同时发出了一声吆喝。
号兵把几乎捏得发烫的小号凑上唇去,鼓气吹出了雄壮的冲锋号,高地上的敌军立即开了火,师长和副师长在这时候互望了一眼,才把相互紧握着的手松了开来。
他们不必讲话,只是凭眼色的交换就可以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他们都在说:
敌军的指挥官一定大大迷惑了,何以吹起了冲锋号,却没有人进攻?
进攻当然是有的,但是在高地上的守军看不到,进攻者在长期的、耐心的,几乎无可忍受的,怀着万分之一达到目的的希望,已经来到了高地之下,
冲锋号一响起,他们正迅速向上攀着。
偷袭是极可怕的事,偷袭不成,偷袭者粉身碎骨,偷袭成了,被偷袭者到死还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而偷袭和背叛,仿佛也有某种联系。
偷和背相对,袭和叛相对,都是在暗中突然发作的行为。
被偷袭者和被背叛者,事先连一点防备的工作都无法做,那绝对违背了公平竞争的原则,是人类行为中极可耻的一类。
两个主角盯着离他们并不远的高地,看到他最早攀上去,在守兵的机枪喷射出来的火花中,甚至可以看到他咬紧牙关的那种坚决的神情。
也是他第一个抛出炸药包,在抛出炸药包的时候,他左手攀住了石角,支持着全身的分量,师长在这时喃喃地说了一句:
“老天,别让他支持不住。”
接着,他右臂挥动,挥动的幅度极大,由身后到身前划出了一个极美丽的弧形,点着了引线,在引线上迸出少量火星的炸药包,在半空之中呈抛物线向前落去,竟然毫无偏差地落向一个正在怒吼喷火的机枪管。
师长和副师长不由自主,大声惊呼着站了起来。
也就在那时,高地之上传来了第一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爆炸所发生的火光,先是寂静无声地陡然一闪,照亮了长长壕沟之中每一个人的脸,然后才是巨响的传来。
在第一下爆炸之后,一下接一下的爆炸连续不断。 猎奇女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