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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之上,大团大团的火球在滚来滚去,师长看时机已到,大喝一声,和副师长同时冲出战壕向前疾冲了出去,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潮水一样涌向前的进攻者。
七号高地被一举攻克。
那个原来以为不能克服的碉堡完全不见,十一个敢死队员,伤了六个,一个阵亡,师长站在被炸成坑的凹地中面向东方,这时,东方的天际才现出了第一线曙光。
士兵们冲上高地,歼灭了敌军的官兵,在高地上跳着,发出实在没有什么意义的叫嚷声,有的甚至兴奋到了用步枪互相格斗刺搏。
师长下达了向师部报捷的命令,他缓缓转动身体,在东方透出朦朦胧胧的灰白光芒之时,他一转身,就自然而然接触到了副师长的目光。
副师长咧着大嘴:
“等了一夜,突然可以站起来的那一刹那,简直就像——”
他说到这里,用力一挥手,吐了一口口水,忽然满是虬髯的脸上,在晨曦之中现出几分扭怩的神色来,没有说下去。
师长则“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几百人的呼唤呐喊声中,听来仍然十分嘹亮:
“对,简直就像。”
副师长并没有说出简直像什么一样,但师长立刻就知道了。
那是真正的感受:在经过长期的压抑之后,突然的、畅快的、兴奋刺激之极的爆发,那种快意的发泄,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可以比拟?
那是雄性人类所能感觉的最原始、最天真的感受。
两个主角都一起笑起来,他们笑得那么欢畅,当笑声影响了所有人,大家都静下来时,第一线朝霞已经浮起,副师长举起枪来向天连射,仿佛他的发泄还未曾够,而师长只是沉静地站着,他不止是站着,从他的神情上看得出,他正在思索。
他在想什么呢?
除了他之处,还有人知道吗?
副师长一手举枪,还在不断地射击,他身形壮大,虬髯扩张,双眼圆睁,枪声自他手上产生,像是天神的手中产生炸雷,神威凛凛,看得人都痴了。
师长却只是静静地站着,在朝霞下,他苍白的脸上看来像是有些血色,可是他坚毅,充满了智慧,却也绝不逊色,叫人看得心折。
两个主角这时,一个动,一个静,他们的视线却是射向同一个目标。
……
以上节录的,是有关攻占七号高地的描写,雕琢和高岁见也曾讨论过,别奇怪他们为什么会对小说中的情节那么有兴趣,实在是因为小说有它的古怪之处。
例如,高地攻占中奉献最大的,自然是那个敢死队长,可是小说却一字不提,只是在进攻的过程之中,用了两次“他”字来替代。
然后,又写了师长和副师长在重大的胜利之后不同的反应,完全是由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写,刚猛威武的副师长看得人痴,沉着勇毅的师长看得人心折。
看着他们的两个人是谁?
不见得会是全体官兵。
两个主角的视线落向同一点,他们又在看什么,如果是望向一个人的话,那个人是谁?像是一直有一个“隐形人”在,那人当然不是真正的隐形人,而是隐没在小说之中,但却又无处不在,呼之欲出。
如果这个人就是雕琢和高岁见假设的参谋长,那么问题是: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高岁见想了一想:
“可以设法根据小说中所写的地名,各个大小战役的情形,对照一下现代史,我相信不会太久远。”
雕琢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是军阀混战时期的,六七十年下来,不会再有什么人活着的了。”
高岁见的意思,自然是想找曾和师长、副师长他们一起度过戎马生涯的人好好问一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情形。
所以,雕琢才提出了事情发生的可能时间,高岁见摇头:
“不会那么早,虽然没有确切地写年代,可是从武器的使用来看,也大约可以断定是什么时代,那会应该还有人活着,最现成的,就是这部小说的那位作者。”
雕琢沉默了片刻:
“至少,小说作者知道是什么人提供给了她那么详情的资料,资料的提供者应该是当年的当事人。岁见,你想亲自去见她?”
高岁见点头: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我是开始变得像你了,希望亲自去探索一下那些奇怪的事情,你支持我?”
雕琢笑得灿烂:
“我当然支持我的男朋友了,不过——”
她马上又道:
“那我是属于让你赤的,还是让你黑的?”
这个嘛……高岁见偷笑了一下,不予回答。
雕琢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
“对了,你有假期?才刚刚跟我休过一次假,现在又可以休?”
高岁见点头:
“休几天还是可以的,我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对集团任何事情都要过问了,其实手下的人现在能力都很强,很多事情我可以放心交给他们。”
“那你要联系再次联系你那位同学,让他替我们引荐了。”
“嗯,迟点再打他电话。”
雕琢深深吸了一口气,话题又转到了刚才:
“那场引致背叛行为的战役,才是最重要的。”
一开始,“背叛”这篇小说就把那场有背叛行为的战役提出来,但在小说中,一直到了第五册开始之后,才真正写到了那场战役。
那时候,师长已经是师长、副师长当然是副师长。
两个人都有了将军的街头,而两人的交情始终不变,副师长一高兴,也还是会说:
“我是师长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
那次战役,离副师长被师长发现之后,隔了九年,也就是说,看起来神威凛凛的猛将,有天神一般壮硕体格的副师长,那年才不过二十一岁。
当然,他和普通二十一岁的青年人不同,非比寻常的童年生活,和九年来战场上每天接受鲜血和炮火的洗礼,他比同年纪的人成熟一倍以上。
但也有时候,他会流露出他这年纪应有的年轻。
整个作战计划,是师长首先提出来的,那是一个和敌军可以说是决一死战的战争,胜了,可以把敌军歼灭,让其再难翻身,反之,自己方的情形也是一样。
这一仗是迟早要打的,形势逼得非有这样的一场大战不可。
以下,师长所处的师,就称为我师。
在兵力方面,我师处于劣势,敌方有两个师的兵力,所以师长要打胜仗就必须运用奇谋,不能硬拚,当时的形势是,我军和敌军的甲师、乙师,分布在一座山头的三面,互成犄角之势。
敌军的甲、乙两师,目的也是要把我师彻底消灭。
他们正在悄悄移动,成钳形自左右夹攻。
但是敌军又怕进攻得太快,被我师看出了不利情形之后,拉队向后一缩就此逸去,以后再要找这样对付我师的机会,就十分困难了。
所以,敌师的行动不打草惊蛇,尽量采取迂回的行军方式。
他们的目的是要绕过我师的后面,两个师的兵力布成了一个半弧形的网,等到合围之后,再向前一逼,在强势兵力的攻击之下,我师除了向山上退避之外,别无他途。
而那座山是典型的穷山恶水。
虽然说占住了山就是占了高地,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是等我师一上了山,敌师根本不必进攻,只消封锁山路,包围山头,到了粮尽弹绝之时,我师自然毫无战斗力了。
而且敌军甲、乙两师的指挥官也是十分精明的人物,早已派侦察连上山侦察形势,山上的水源十分有限,部队被困在山上,冲不下来,又没有水喝,战斗力自然大大减弱。
困得日子久了,渴也渴死了。
师长的作战计划,灵感来自他派出去的侦察队,侦察队发现敌军的侦察人员正在破坏水源,在接到了报告之后,师长召开作战会议,副师长皱着眉:
“大家都在山下,去破坏山上的水源作什么?”
师长立刻有了答案:
“敌方想凭优势兵力,把我们逼上山去。”
副师长“呵呵”大笑:
“那山是死山,谁也不会把部队拉上山去等死。”
师长吸了一口气,当天他没有多说什么,等到第三天,侦察部队又有了新的报告,敌军甲师和乙师都有移防的行动,可是并不是指向我师,而是斜开去。
在作战会议上,副师长又大笑:
“想在我们后面合围,我们可以在他们合围未成时,分左右迎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师长摇头:
“不,让他们合围。”
会议室中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师长的身上,副师长沉声道:
“敌人合围成功,我们只能退上山去。”
师长点头,语音十分坚定,毫无转圆余地,就像是他以前决定大小所有战役的进攻或防守计划时一样,他道:
“对,我们退上山去。”
会议室中是一阵长时期的、难堪的沉默,人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再敢去看师长,当然也有例外的,副师长就盯住了师长看,师长也向他望来,两人四目交投足有两分钟之久。
师长神情坚决,绝没有改变。
副师长神情在开始两分钟是极度的迷惆,但他随即想到富有作战经验的师长,绝不可能无缘无故作出那么愚蠢的决定,于是他就开始向另外一路想。
在三分钟后,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师长立刻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了,也泛起了微笑,两人这种笑容,是真正莫逆于心的回心微笑。
微笑维持了半分钟,副师长现出了钦佩之极的神情,他霍然站起,双手按在会议桌上,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
“好计,好计,不如此,不足以歼灭敌军,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好计!”
一个老成持重的参谋闻言失色:
“退到山上那是死路一条,再无生路。”
师长不理会那个参谋,而向站着的副师长一指:
“副师长把作战的计划说一说。”
师长这句话一出口,除了副师长觉得理所当然之外,其余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想想刚,当师长说“对,我们退上山去”之时,所有的人都为之失色,连副师长也一样。
显然那时候,副师长还是完全不知道师长的作战计划的。
可是,他们在相互注视了几分钟之后,副师长从完全不明白到明白,又大叫好计,甚至竟然就可以替代师长讲解作战计划,这就有点骇人听闻了。
难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心意相通,竟到了这一地步?
副师长挺了挺身,嗓音宏亮:
“师长的计划十分简单,第一步,把我师兵力分成两部份,一份在敌方悄然合围之前,用极秘密的方法急行军离开,在敌方将会形成的包围圈外伺伏。”
讲到这里,副师长略顿了一顿。
参加作战会议的,毕竟全是有多年作战经验的军官,已经有不少人发出“啊”的低呼声,显然也了解到这个胆大之极作战计划的部分内容了。
师长用力挥了一下手:
“行动必须极度秘密,在一半兵力秘密转移的同时,另一半兵力必须装出完全不知道敌方的合围计划,要表示故意的麻痹,让敌军的合围计划能顺利进行。”
师长在这时站了起来。
他和副师长并肩而立,就像是剑侠小说中的“双剑合壁”一样,威力陡增,给予所有人以无限的信心,而他的声音也很嘹亮:
“敌军一旦合围,一定立刻发动进攻,敌军一攻,我们的一半兵力就退向山上,山下敌军合围,以为不必抢攻,我军必定不战而亡,在这样的情形之上,他们的警惕必然松懈。”
“我们约定,五日之后的午夜时分,山上的攻下来,在山外的攻过来,不但有反包围,而且有意想不到的尖兵自山上冲下来,敌兵虽有两师,但必然溃败。”
师长讲到一个“败”字时,重重一拳击在会议桌上。
妙的是,副师长也在同时一拳击在桌上,两个拳头击在桌上,只发出“砰”的一声响,可见他们两人的行动何等一致。
会议室中静了几分钟,副师长问:
“大家有什么问题没有?”
一个团长站起来:
“山上的水源全遭破坏,在山上五天——”
副师长不等他讲完就道:
“上山的部队尽量带水,要带足五天足够用的水,相当难,上山的弟兄要多吃点苦,我会教弟兄们怎样找有水的草根来嚼了解渴。”
师长斜睨着副师长,摇头:
“本师第一团、第二团第一营、第二营,直属机枪连第一连、炮兵连,暂由副师长率领,会议结束,立即秘密行军。”
随后他又续道:
“目标五十公里外,待敌方合围之后五日后午夜,要在最近有利的攻击距离发动攻击。”
师长的命令再明白也没有,他是要副师长率领一半兵力退开去,到时才攻击,那么,余下的一半兵力,自然由师长领上山了,副师长立刻涨红了脸:
“师长,让我率部上山。”
师长缓缓摇着头。
像这样,师长和副师长互相争着,要担任更艰苦、更危险的任务,大家不知见过多少次了,他们也都不参与进去,而是由着两人去争。
副师长的神情变得十分倔犟,他这时的神情十足像是一个倔强的、不听话的孩子,而且提高了声音:
“让我率部上山。”
师长仍然镇定地摇头:
“刚才的分派记录在案,这是军令,我会另外有呈报请军部批准。”
副师长双手挥舞,虎虎生风:
“师长,我是你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所有危险的任务都应该让我去担当。”
师长微有温怒:
“你胡说八道什么,把我当成贪生怕死的懦夫?接受命令!别以为你的任务容易实行,行动必须绝对秘密,一有泄露,就会前功尽弃全军覆没,要把半个师的兵力悄悄隐藏起来谈何容易?”
副师长的身体激动得在全身发抖,由于他双手按着会议桌,而他又力大无穷,他一抖,整张会议桌都在抖动,桌上的茶杯也随之震荡。
这时,副师长和师长两人的视线,在射向同一点后,又迅速收了回来。
师长再问:
“还有什么问题?”
会议室中是一片寂静,师长的声音变得极严厉:
“严格控制保密工作,不必向部下传达任务,泄露秘密者,就地正法,散会。”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神情肃穆之极,就在这时候,师长又加了一句:
“师参谋部全部人员,都归副师长指挥,不必上山,上山的百分之百是战斗人员。”
师长的语调,硬得就像生铁铸成的一样,再无转圆的余地,可是他语音方止,就有一个听来更硬,更不能有丝毫变更的声音响起:
“师直机关人员由我分配,我上山,其余人都跟副师长。”
会议室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得到,沉静维持了足有一分钟,这种气氛连许多久历沙场的军官,都有点受不了。
首先打破沉寂的是师长,他缓缓转过头,望向胸脯起伏、正在大口呼吸,但是又忍住了喘息声的副师长,一字一顿地问:
“副师长的意见怎么样?”
副师长的声音听来有点僵,但是他的回答来得极快:
“我同意。”
师长这样问副师长,自然是他自己已经同意,如今副师长也同意了,事情应该已成定局,可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师长所要的答案,显然不是要副师长肯定,而是要他否定。
所以,师长用力一挥手。
整个师的人都知道,当他有那样的动作时,就是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而且这个决定,是九百条牛的力量都扳不转的。
会议室中的人都紧张起来,一场那么重要的战役逼在眉睫,而且部署的又是那样的险招,要是师长和副师长处处意见不合,这个仗还怎么打?
一时之间,人人屏气静息,面面相觑。
师长在手一挥而下之后,厉声说:
“如果是这样,作战计划取消,全体人员立刻撤出战区。”
听到的人都张大了口,“立刻撤出战区”,那等于是临阵脱逃,就算能避得开敌军的追击,又怎能逃得过军法的裁判?
副师长浓重的气息声,响得令人有点震耳,他的叫声更令人心头发怵:
“师长,我要求和你单独谈。”
师长神情冷漠:
“你只要接受命令,我没有和你单独谈话的必要,倒是你,必须要单独谈话,时间不会太久,人人都在大会议室等着,我会宣布结果。来,到小会室中去,我有几句话说。”
在他这句话中,出现了两个你,第一个你,指的自然是副师长,而第二个你,指的是刚才说出“师直机关人员由我分配,我上山,其余人都跟副师长”的那个人。
小会议室就在大会议室的旁边,隔音设备当然不是十分好,在小会议室里,师长如果说话的声音大一点,大会议室中的人都可以听到。
何况这时大会议室中十分静,只有副师长在不住走动,和发出浓重的呼吸声。
可是,在大会议室中的人却什么也没有听到,可知那场单独谈话,是压低了声音在进行的,那时副师长十分激动,好几次,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冲进小会议室去。
他大踏步到了门口,可是在门口站着后,他双手紧握着拳,却又下不了决心去推门,他的神情也十分怪异,一下子紧蹙双眉,看来十分痛苦。
可是一下子,居然又会有十分欢畅的笑容,风风魔魔地,大家都知道他年纪很轻,可是平日也绝少见他有这等少年人一样的神情。
在副师长不知第几次冲到小会议室门口,贴门站立着的时候,门突然打开,师长向外疾步跨出,一下子撞在副师长的身上。
副师长的个子魁伟之极,比师长高出很多,师长撞了上去,发出了一下闷哼声,副师长陡然伸出了巨大的双手,抓住了师长的手臂。
师长甚至可以说是瘦弱的,被副师长那种塔一样的彪形大汉抓住了双臂,没有人怀疑他会被提得双脚离地,也没有人怀疑,只要副师长手上一发力,他的双臂就会断折。
副师长这时的行动,已经构成了冒犯长官的行为了,若不是人人知道师长和副师长之间情同兄弟,这时定然会有人上去对付副师长的。
师长双臂一被抓住,就抬起头来,用极其严峻的目光望向副师长。
而接下来,两人之间,尤其是副师长的反应,奇特之极。
只见副师长的神情极难过,他缓缓摇着头,声音也很痛苦,叫了一声:
“师长。”
副师长的大手还紧抓着师长的手臂,师长字字如同斩钉截铁:
“师直机关所有人员,都不上山,再有异议,以违反军令严处。”
副师长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全身发抖,他一抖,连带被他抓住手臂的师长也抖了起来,副师长不但神情激动,而且还十分感激,他道:
“师长,你叫我该怎么做?你叫我该怎么做?”
师长的回答十分冷静,可是听得出,那压抑了极大的痛苦:
“你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顺便一提,当雕琢看到这里的时候,曾经用力把装订得十分考究的原稿纸摔了开去,以表示心中的不满,后来当然又去捡了回来,因为小说的情节吸引她要看下去。
她想知道究竟怎么会有背叛发生。
当时,高岁见道:
“怎么了?”
雕琢呼了口气:
“找一本谜语大全,或是隐语全集来看,都比这痛快得多,看到的谜语至少也可以猜到一半,哪像这小说,全是解不开的谜。”
高岁见拍了拍她的后背:
“其实稍微用点心思,也不是真的解不开,比如说,那个可以决定自己上山,师参谋本部都不上山的人,自然就是师参谋长,也就是那个故意被隐藏了的重要人物,他曾当过攻克七号高地的敢死队长,也曾在舞台上演过红拂女。”
“可是为什么他如果要跟师长上山,师长就要撤出战区?”
高岁见没有立即回答,雕琢又问:
“副师长要和师长谈话,师长为什么不答应?师长和参谋长又在小会议室里谈了些什么?副师长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奇特?师长的声音中,又为什么要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在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后,她再继续道:
“这写小说的人,太会布疑阵了。”
“我们还是可以在分析之中,寻到一点脉络的。”
高岁见说到这里,向雕琢望来,雕琢看着他,高岁见的眼睛似乎有一股魔力,能让雕琢的心绪平静下来,似乎也就没有那么心急了。
她作了一个手势,让高岁见继续发表意见。
高岁见手指在沙发边上轻轻敲着:
“对两个主角来说,参谋长一定十分重要,似乎在某些方面,参谋长极能左右、影响他们的情绪。”
雕琢想了一下,点头同意,高岁见又道:
“例如,突袭七号高地时,他们紧张之极,但又不能不让参谋长带队去。”
雕琢举起了手来:
“这种情况如果是两男一女,就十分容易设想,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这女人对两个男人都好,无法决定该怎么做。”
“通常,女的会十分痛苦,而两个男的为了争取女的好感,自然都会尽量讨好女的,尊重女的意见,如果参谋长是女性,那就容易有解释,假设两个主角都爱上了她,那就很容易理解了。”
高岁见道:
“师参谋长是女性的可能性不大,就算他是男人,你的说法一样可以成立。”
雕琢腐女漫画看得多,当然也容易接受“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这种事,高岁见继续说:
“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会议室中发生的事,就很容易理解了。”
雕琢就是在那时,又去把摔出去的稿纸捡回来,迅速翻了一遍的。
的确,有了这个假定,谜团便迎刃而解,十分容易明白,可是在那样生死一线的军事会议之上,竟然有三个为首人物,有着那么复杂错综的感情纠缠,这仍然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事情自然很容易明白。
上山去,艰苦、危险,所以两个主角要争着去,这表示了他们之间真挚高贵的情操,都希望对方安全,自己冒险,这是他们两人之间长久存在着的高贵感情。
看来一开始,由于小说写得实在太隐晦的原因,雕琢和高岁见多少有一点误会。
的确,两个主角都可能有同性恋的倾向,但他们并不是互相爱恋,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只是很高贵的友情,如同兄弟一般,也或许由于他们都有同性恋的倾向,所以之间的友情特别浓烈,超过了通常的情形,真正到了人与人之间感情水乳交融的程度。
而他们,却极不幸地,有了一个共同的同性恋对象。
心理学家早就证明,同性恋者对感情的执着、看重、浓烈,在恋情的过程之中,所得的痛苦或欢愉的感受,远超过正常的男女之恋。
像他们这样的情形,若是两男一女,也足以引致三个人在感情上极大的困扰和痛苦,设想如果三个全是同性恋者,那么痛苦的程度,可以加上十倍八倍。
很难想像当时在这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纠缠,究竟血肉模糊到了什么程度,但绝对可以肯定,那一定比战场上的炮火连天,拚刺刀血搏冲锋,要更加可怕,更加惊心动魄。
这就是为什么参谋长要去担任敢死队伍的原因。
小说中写出来的他的内心世界是:
靠向他?还是靠向他?他是想到了他会牺牲而替代他,还是想到了他会牺牲而替代他?
这种本来莫名其妙的话,现在看来也可以恍然大悟,没什么不容易明白的,他怕他和他牺牲,两个他都爱,于是他就挺身而出,自己去担当这个危险之极的敢死任务。
如果一切全是事实的话,当时还可能有这样的对白。
学学那篇小说的作者也写得隐晦一点:
“我去。”
他说。
“不行!”
他和他一起叫。
“让我去吧,我死了,你们都没有了牵挂,我也没有了牵挂,我不能把自己从中间剖开来分给你们两个,就让我去死好了。”
“……”
他和他都没有话好说,因为三个人之间的情形怎样,他们都十分明白。
于是,他就当敢死队长。
他没有死,他们之间的纠缠自然也延续了下来。
又是一次危险的任务,在师长争得了退向山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任务之后,两个主角共恋的对像,可能基于当时那种悲壮激烈的怀情,心头一热,血液沸腾,感情迸发,刹那之间,在两者之间有了取舍,所以他坚决要留在山上陪师长。
如果他留在山上陪师长,那么,这自然就是他的决择了。
他选了师长,师长立即问副师长有没有异议。
当时在会议室中的其他军官,是不是看出了这三个人之间有这种不寻常的感情纠缠,可想而知,这种事大都在十分稳秘的情形下进行,所以可以假设,其余人都不知道究竟。
副师长在十分激动的情形下,立即表示同意。
可是师长却立即表示反对。
他们都要他,但是却又宁愿自己痛苦,而把他推给对方,这是两个主角之间一直在进行的一种行为,他们都真正地在精神上,宁愿牺牲自己,成全对方。
这种真挚的感情,在人类的行为之中相当罕见,难能可贵。
于是,副师长要求和师长单独谈,但师长拒绝,师长和他单独谈,而且,显然说服了他,不要选择自己,而选择副师长。
所以,在出了会议室之后,副师长才会有那么异样的反应,副师长知道,师长把他让给了他,副师长自然知道,师长为此作了多么大的牺牲。
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却发生了。
让副师长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说什么才好呢?
小说作者显然也不知道如何写才好了,所以才有了小说中的那两句对白。
再回过来看一小段小说。
副师长的声音,像是他的喉间梗塞着一大团棉花,他双眼睁得极大,眼中泪花乱转,他没有落泪,光是在这样一个铁打的汉子脸上现出这种神情,已叫人骇然欲绝。
要是他流下了泪来,只怕所有的人,都会吓昏死过去。
他颤声说:
“师长……只是苦了你。”
师长真的流下了泪来,他仰头向上,不让人家看到他泪流满面的情景,他的声音同样梗塞:
“没有什么,我是……苦惯了的。”
副师长陡然下跪,双臂抱住了师长的双腿:
“你把我从垃极堆里捡出来,又对我……这样……”
师长仍然抬头向上:
“说这种话,我们是什么样的交情?”
其余的军官都吓呆了,只有一个最机灵的,在这时叫了一句:
“师长和副师长,是过命的交情。”
所有的人一听,都自然而然大声喝采,鼓掌。
过命的交情,也真的只有这样的一句话,才能表达出两个主角之间的感情,是何等深厚。
作战计划肯定了,这个会在人类军事史上留下辉煌一页的战役,即将开始。
当天晚上,副师长带着半个师的部队和师参谋部全体人员悄悄转移,转移过程十分顺利,留在原驻地的师长不间断地接到密报,一切按计划进行。
师长和副师长之间,有直接的无线电通讯,可是为了避免敌军的截听,他们并不使用,自从相识以来,他们像这次这样,竟然要有好几天音讯不闻,那是从来也未有过的事。
小说接下来所写的,是副师长如何带着部队悄悄转移,和师长怎样佯攻、诈败,引敌军上当的经过,写得也相当动人,雕琢在看到师长带着一半兵力,被敌军“逼”上山去之际,又曾和高岁见有过一番讨论。
她把手按在稿纸上:
“在两个主角之间,如果说有背叛行为发生,当然应该是副师长背叛了师长。”
高岁见“嗯”了一声:
“自然是,问题还不在于谁对谁好,谁对谁有恩,而是他们分开了之后,师长上了山,那是一个死地,他不可能再进行任何的背叛行为。”
雕琢缓缓吸了一口气:
“副师长在受了师长那么大的恩惠,包括把他从垃圾堆中捡出来,又一点不假,和师长真有过命的交情,这样竟然都还要背叛,人类的行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最后,她有点咬牙切齿:
“副师长不是人。” 猎奇女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