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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 /

　　接下来，我就开始写这封信。因为平时很少动笔，所以做不到随心所欲地叙述事情或表达想法，这让我非常痛苦，甚至差点儿就想放弃对你的这份义务。然而，尽管我几度搁笔，想要放弃，结果却还是欲罢不能。没过一个小时，我又想提笔继续写了。在你看来，也许觉得这是出于我注重履行义务的性格吧。我并不否认这一点。你知道，我是个与社会几乎没有任何联系的孤独的人。所以，环顾自己的前后左右，都找不到所谓的义务的根源。一直以来，我有意或无意地过着尽量远离义务的生活。我之所以变成这样，并非因为轻视义务，相反，是因为对义务过于敏感，没有精力去承受它的刺激，所以才变得像你现在看见的那样消极度日。因此，一旦承诺而又不能实现的话，我就会厌恶自己。即便是为了避免这种自我厌恶情绪，我也必须重新拿起搁下的笔，履行对你的义务。

　　而且，我是愿意写的。即使不谈义务，我也想把自己过去的经历写下来。我过去的个人经历，也可以说是唯我独有的。如果在自己死前不分享给别人，未免有点可惜吧。我也多少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如果分享给那些不能理解我的人，倒不如把自己的经历与生命一起埋葬了为好。实际上，如果没有你这样一个人的话，我过去的经历终究只是归我所有，不会成为别人的间接经验。在几千万个日本人当中，我只想对你讲述我过去的经历。因为你是认真的，你曾说过，你想认真地从人生获得活生生的教训。

　　我要把人世间的阴影无所顾忌地笼罩到你的头上。但你不能害怕，你要注视着这片阴影，从中获取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我所说的“阴影”，当然是指伦理道德方面的阴影。我是一个在伦理道德的熏陶下孕育并成长的人。我的伦理道德观念也许和当今的年轻人大相径庭。即使它不正确，也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不是临时租借来的服装。因此，对于你这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来说，应该还是有几分参考价值的。

　　你还记得吧，你常常和我争论一些关于现代思想的问题，你也知道我的态度吧。对于你的观点，我虽然不至于轻视，但也绝对说不上佩服。你的思想没有任何背景，而且你太年轻了，缺乏人生经历。我常常嘲笑你，而你总是在我面前流露出不满。最终，你逼迫我把过去的经历像画卷一样展现给你看。那时，我才从心底开始对你产生敬意。因为你表现出了决心，想要不顾一切地从我胸膛里抓住某种活生生的东西，想要剖开我的心脏，吮吸那流淌着的热血。那时我还活着，还不想死，所以就拒绝了你的要求，而另约他日。现在，我要剖开自己的心脏，让鲜血喷溅到你脸上。当我的心脏停止跳动时，如果你的胸膛里能孕育出新的生命，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心（读客经典文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