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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城的人都听到了战鼓声,城楼上的战报被接连送了三封到了锦王府上。可赵宜芳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惊慌焦急,而负责此次岁币交割的廖大人以及邹士衍却喝不下酒了。
“留诸位大人在府上也是为了议事便利。”赵宜芳看完战报后将之交给其他人传阅。
第一封:城西和城北俱现北夏之敌。敌首长相肖似北夏南宣徽使李继信。第二封:北面之敌以骑兵为主,西面之敌以步兵打阵。初估两端人数皆不下万人。第三封:敌以火攻尝试攻城,我军严阵以待,灭火防敌皆在序列。
三封信手笔都出自谢蓬莱,因下笔急促,已经不似平时的骏快飘逸,倒多了几分烽火狂风的气息。
邹士衍等人看了不敢置信,“岁赐都快到了家门口,就在这两日即行交割,怎地北夏如此急不可耐?”他不再端着“入相”之范,想到今天李继信那一出,更是纳闷,“那李继信此来何意?”
“怕不是迷魂阵,好让咱们麻痹大意再出其不意偷袭。”廖大人先回过神,“那来的敌首究竟是何人?”
赵宜芳看着天空中渐淡的烟火,“那得等谢蓬莱探问清楚了再来信。”今日谢蓬莱急忙赶到王府将敌人内外火攻呼应的意图全部道出,更请她速查匠营,还要软禁李继信等人。
自己管辖的沙海出现如此大的纰漏,谢蓬莱请罪也不在此时。更重要的是她的推测:前些日子在城外被杀的那个回鹘人雅苏是北夏宗室匪首李继俨的耳目。派他来沙海怕是为了探看守备虚实,更企图用内外火攻制造当晚的混乱,以便于摸清城内兵员调度。更可怕的是,他是为了刻意接近锦王而与花巷中的柳秦桑交好。
虽然这些几乎都是推测,但沙海匠营都忙着制作火攻器具却是燕云汉亲眼所见。
“何以工匠勾结外敌有待查明。眼下紧要的是肃内及联外,防备敌军突袭。”谢蓬莱请锦王坐镇府内,合计后发觉王府人手一旦被抽调,这儿就是座随时可以被人攻破的虚弱府邸。
赵宜芳却让她放心,“虽远不及孔明,但‘锦王府’这块匾还是能糊弄住人的。”果然发现了李继信神色异常,而匠营里的证物也抄出了不少正摆在跑马场内。坏事偏偏接二连三,敌人突袭也好巧不巧地到了。幸亏谢蓬莱以烟花爆竹掩人耳目,这动静更让城下之敌难以偷攻。
厅内的众人交头接耳,仓皇紧张。强作镇定的廖大人和邹士衍低声商议了几句后依旧没头绪,只得无助地看向锦王赵宜芳。
“镇戎军和德顺军那边谢蓬莱已经着人带着本王的书信去搬救兵了。现在起城内所有人要同仇敌忾,共同守城。”赵宜芳接过离昧递来的大氅,“本王过会儿要去城楼督战,离府前还有些事情要吩咐清楚。”她眼色厉然一收,将城内物资守备、岁赐看守、军粮供应和商贾库存清点诸事全部井井有条地安排下去,“错一样或怠慢一件,本王要借主事官的脑袋挂城门上警醒。”
众人唯唯诺诺地应下后,邹士衍等人又拦住了赵宜芳劝说其勿要去城门涉险。
赵宜芳不理会那套“千金贵躯不可冒露箭镞之下”,微笑着系上大氅的衣带,“诸位大人中不乏神童,三四岁就开蒙的必有其人。本王不是那块读书材料,三岁时随祖母入川平叛,攻城战时还差点被流石砸到。”她轻轻撩了下衣摆,“三州安抚使岂是来做泥塑菩萨的?”
她大步走向府前,离昧紧跟其后。两道英气影子撇下了身后的红光酒气,也撇下一群呆若木鸡的文臣。
“殿下心里还是有疑?”离昧在马上问赵宜芳,一行人朝城门越近,嘶喊擂鼓的声音就越清晰。
“那李继信在看到烟花时脸色何等慌乱?要说他和城外的那一位没有关联,本王是不信的。”赵宜芳下马后就直奔城楼,果然在一片片火光中看到了沉着指挥的谢蓬莱。
城下这伙人甚是狡猾,派出多股人尝试爬上城墙,似乎料定沙海守备不足。亏得谢蓬莱前些日子早就细致补缺查漏,准备了充足的投石机和弓箭。几个回合尝试后对方没占到便宜,此时声势弱了不少。
谢蓬莱好不容易歇口气,耳垂忽地一疼,原来被赵宜芳用帕子沾了血迹。她侧目,“殿下何以——”剩下的话被赵宜芳瞪进了肚皮。
“本王如何来不得?”赵宜芳站在角楼俯瞰城下,无数的火把一直延绵到叶羌河畔。“这么多人,何以之前竟无察觉?”
“怕是躲在附近村寨,化整为零方便藏身,再在今夜齐聚城下。”谢蓬莱上回陪赵宜芳走访边界诸寨就已经察觉不妙:胡汉杂居,归心不一。不少堡寨今日降华朝,明日投北夏。好在近两年两国无战事才安然无恙。可一旦战起,这些堡寨多会屈于强兵之下而藏污纳垢。
“那镇戎军还有一小股人也在沙海城外呢?他们除了占些榷场便宜,竟然都没发现眼皮子下的动静?”赵宜芳抓紧了帕子,“等这事儿了结,本王看他们怎么收场。”
“德顺军和镇戎军大部还有多久到?”她想起援军,这才是沙海命门。
“书信送得早,德顺军还得一天,镇戎军还需一夜一天。”谢蓬莱这些年没少向朝廷奏请增加沙海驻军,却被一句句“勿要滋扰两国修好”给拒绝,可苦头终要沙海来尝。她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就是花娘她们能赶到。对上赵宜芳深幽的眼神,终没说出完全的实情。
再过半个时辰,敌军这轮攻击似乎消停,他们重新整顿阵型驻在城下。锦王赵宜芳亲上城楼的消息也传遍了守军,一时人人振奋,经过一番抵抗后竟也无颓意。
“匠营的人让任五去审了,李继信那边也算安生。”赵宜芳拉着谢蓬莱坐在角楼一侧休息,见她整张脸被火烟熏得青黑,又将帕子塞她手心,“要不是你警觉,今夜沙海不晓得得乱成什么模样。”她又盯着谢蓬莱耳垂,“疼不疼?”
“只是小伤,并不疼。怕是敌方认出了我,故意出箭激我。”谢蓬莱回忆着对方的统帅,“虬髯胡须,其余和那李继信简直难以分辨。下官担心这人若是李继俨,那他和李继信会否里应外合?”
赵宜芳也有此疑惑,“可城门口验明身份时没瞧出任何问题。”这时任五也寻上了角楼,他满头是汗,喘息还没平定就报知赵宜芳,“共一百零三户,其中七十多户搜出了那葫芦和石漆。多向盘问后,发现是那吴家的和其他几户起的头,他们才知道这石漆的用处。其余人不知此用,还只当是着急买卖才帮着做事。东西做好后说是要送到吴家,再往哪里送就不知了。”
任六气得差点啐了口,“那吴家的,老大在蛮关被割了头,老二因为串供要构陷谢县令,被咱打在牢里。所以老头儿打死也不说实话。”
“匠营吴家也是从江南来的沙海?”赵宜芳听闻沙海匠营的人多是从南方迁徙而来。
“并非,这吴家老儿原先也是个孤儿,被边寨汉民收养后才入了吴姓。”谢蓬莱见赵宜芳嘴角一收,知道触到她心中的胡汉担忧。
几人在角楼里思议着战局到卯时,天色终于显出灰白。赵宜芳拉着谢蓬莱站起来再看向城下,这一眼更让她们脸色凝重——多面“夏”或“李”的战旗似乎昭示着他们的身份,人数和夜里估算的只多不少。
战鼓声同时响起。城下的马队又让开了道,那虬髯的北夏统帅再度行到城下,用带着口音的官话向城头喊道,“我乃北夏英王李继俨,和你们的皇帝说声,十万两岁币、十万匹绢的作价太少了。我北夏要三十万两岁币,三十万匹绢。另外——”他忽然笑了,隼眼寒光射向城头,仿佛看到了赵宜芳,“为修两国之好,请皇帝赐婚锦王赵宜芳与我李继俨。”
赵宜芳冷冷看着城下,“你连北夏君主亲自列下的事都不认?李继俨虽是北夏宗室,可早就落草为寇,你又如何能代你国重谈和议?”
“是——沙海那位女县令吧?媳妇我不嫌多,你虽然年岁大,人也不鲜嫩了,好歹识文断字,本王也一并收了你。”
赵宜芳怒火早就燃起,“回答我的问题。”
“蛮关之乱后,我夏国皇帝体感不适,沉疴未愈。前些日子才下旨由本王监国并册封为英王,我兄长北夏宣徽使李继信就在沙海城内可以作证。”果然,李继信早就知道攻城一事。
李继俨的马又在城下不耐烦地走了几步,被他摸了摸头按捺,“我等得了,我的马儿、我的战士可等不了。是战是和,估计等你皇帝拍板后都迟了,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考虑。”
“若是我们不答应呢?”赵宜芳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李继俨。
“那就——”李继俨狠烈的双眼直盯着角楼,“打下沙海,直接抢了你们锦王再生米煮成熟饭,找皇帝老儿继续谈!”
“做梦!”话音落下,赵宜芳射出的那枚箭直奔李继俨,却被他轻巧躲过,“你们华朝乱七八糟的,女子为将,女子为王。你们皇帝不收拾,我李继俨要替□□道。”
赵宜芳气得砸了下弓箭,又搭弓准备射出第二箭。一双凉润的手摁在她手指,谢蓬莱清丽的眸子闪过心疼,又坚定地对锦王摇头,“莫要暴露了殿下的位置,眼下不可硬取。”
“无耻之徒就该直接取了他狗命!”赵宜芳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了。谢蓬莱替她摘下弓箭,“殿下,他这番言论也是为了激您迎战。谢某向您保证,我要亲手剁了他的头。”谢蓬莱一字字地吐出,认真得让赵宜芳动容。就冲他那番“替□□道”的鬼话,谢蓬莱也不会就此放过。
“要——要如何才能?”赵宜芳气得面色通红,谢蓬莱去看到了别样的俏柔动人。她微微笑了,“再等一日,今夜德顺军的人就会到。”
还有那部流落在外的老保胜军。她浅浅吸了口气,赵宜芳随着她的眸光看向前方:
马蹄溅冰,气吞海漠。上千匹战马直冲李继俨部的尾阵,为首的是个女子。她举着马刀,带着身后人不断反复冲杀,城下的李继俨大惊,忙策马转身去探看究竟。
卢尽花左有李素月,右是惠中伏。她们在马上不断腾挪躲开敌军的兵刃,举手挥臂几乎例无虚发。将敌军阵脚打乱后,卢尽花命人吹起了角号。
沙海城上的老保胜军们忽然被这号声击中,谢蓬莱也听出来了。她走到墙头,命令旗号兵发令,“投石,射箭!”
时间在那一刻似乎被角号声粘住而停顿。
只片刻后,城楼上响起了同样的角号声,有点资历的都听出了这调门取自那段梆子:画眉叶羌畔,素衣卷沙寒。弯弓射夏王,挥刃斩李郎。
老保胜军们捏紧了手里的箭,“发!” 青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