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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勒刚才的脱帽，似乎只是向周亦焰示意自己的身份，片刻后，他又把工作帽重新戴了回去，将帽沿压低到看不见眼睛，随即轻声对桑晴说：“太太，您认错人了，我是来收餐盘的。”

　　时隔多日，看到这张脸，周亦焰心中五味杂陈。他之前准备了一堆的问题，可在得知事情真相后，再以这样的身份面对余勒，他却一下子迟疑了。

　　在双方沉默的间隙，余勒快步走到餐桌边，俯身将桑晴吃剩的点心盘端了起来，而后转身就走。

　　对于余勒来说，整个格林市几乎没有安全的地方，他怕被盯梢，所以一举一动都极其小心。转眼之间，他就已经推门离开病房，而周亦焰发现桌上还留着半杯红茶，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于是说了句：“等等，你的东西还没收完。”便立即追了上去。

　　午后的长廊清净寂寥，除了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就只剩周亦焰和余勒。周亦焰追上了余勒的脚步，在不被旁人怀疑的前提下，低声询问道：“你知道我爸爸的事了，对不对？”

　　“对，但是别误会，我知道真相的时间，比你早不了多少。”余勒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周亦焰手中的茶杯，头也不回地往杂物间走去。

　　周亦焰则继续跟在他身后：“因为你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才急不可耐地置你于死地，联合唐理文那帮人集体串供，是这样吗？”

　　“对，你说得都对。但是Ian，这些都是前情，没必要追溯了，没有意义。”

　　下一刻，余勒用手中的钥匙打开杂物间大门，待周亦焰同他一道走进去后，他迅速将门反锁，加快语速道：

　　“听着，我身份可疑，不能消失太久，市长给我们的见面时间只有五分钟。之前我背着你调查过腹蛇组织，组织现任的最大头目名叫威廉，相信你已经见过他了。一年前他被查出喉癌，现在只剩一个月的活命期限，而按照之前的约定，周醒是他的第一顺位，只要威廉一死，这把交椅就会落到周醒手上。”

　　杂物间里弥漫着一股腐朽而刺鼻的味道，洁厕灵和消毒剂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墙上的蛛网缠满昆虫尸体。余勒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中，周亦焰却看见对方瞳仁里刚毅无畏的光芒，余勒接着说了下去：

　　“不走运的是，我被他们发现了。就像你说的，周醒对我动了杀心，在我找到足够多的证据前，他就先一步给我扣上串通腹蛇组织的帽子。这招确实高明，如此一来，我成了叛徒，而叛徒说的话，没人会相信。无论我怎么推翻他，又怎么洗白自己，人们都会先入为主地存疑。”

　　听到这里，周亦焰再次为余勒感到不值，他所认为的患难之交，从始至终只把他当做踏脚石和敌人。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余勒无故被冤，因而迅速回应道：“但你要知道，我会和你站在同一阵营里，不会因我父亲而动摇半分。”

　　说到这里，周亦焰轻缓地笑了：“其实，这是我来见你最想说的一句话，把它说出来，我就好受多了。”

　　寂静的空气中，余勒先是一愣，随即也浅浅地扬起嘴角：“我知道。”

　　数十年的感情与默契，无需多做解释。

　　即使周亦焰对余勒的理解感到无比庆幸，但现在并不是煽情的时候，他接着问：“那现在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等着。”

　　余勒冷不丁说出这两个字，见周亦焰闻言微微皱起眉头，他便接着解释道：

　　“等时机，Ian，这是最好的办法。威廉是个疑心重的老家伙，我的暴露再加上你的突然出现，已经让他开始对周醒不放心了。但作为一个十足的野心家，周醒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好在威廉时日无多，只要他死，周醒就是腹蛇组织的老大。”

　　周亦焰眼中光芒一闪，很快明白过来：“你想说的……等腹蛇组织内讧？”

　　余勒点了点头：“对，等周醒和威廉自相残杀，你甚至可以——”

　　话到一半，余勒猛地怔住，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即道：“抱歉，周醒是你的生父，我不能干预太多，你有权自己决定。”

　　“你不用刻意强调这个。”回想起那个雪夜，周醒在废弃烟花厂里所说的一切，周亦焰只觉得一阵恶寒，连同心脏也坠入冰窖。片刻之后，他沉下眉目轻声道：

　　“那天他说过，我们之前的感情已经清算干净，下次再见面，我和他只能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所以余勒，你真没必要再顾及他了，你为了他小心翼翼地活了二十年，现在……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余勒迟疑了几秒，随即摇了摇头：“不，我一直都在为自己而活，包括当初收养你，那也是为了让我的良心好过一些。即便真相是这样，我也从没有后悔过。”

　　言至于此，他难得温和地拍了拍周亦焰的肩膀：“我该走了，好好养伤，后会有期。”

　　肩膀上还留着余勒手掌的温度，可他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周亦焰静静站在原地，眼眶忽而泛上一阵酸涩，良久之后，他才轻轻说了句：“你真傻。”

　　这三个字盘亘在幽暗的天地，直到被风吹散，被雪浇熄，也传不进余勒的耳朵里。

　　整个下午，手术一台接着一台，辛凉忙到喝水的功夫也没有。其间，有小护士跑来向她告状道：“辛医生，周队长没待在病房，又偷偷溜出去了！”

　　那时候，辛凉正在和同事商定手术方案，听到这样的“控诉”，她也只是从资料堆里微微抬起头，颇为无奈地说：“依他的行事风格，要是想出去，没人能拦得住的，算了。”

　　可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周亦焰却已经乖乖回到病房，也在护士监督下乖乖服下了药。辛凉刚在办公室坐定，就接到了他的呼诊铃：“辛医生，我在外面帮你带了晚饭，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辛凉握着听筒，没好气地说：“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值夜班，所以现在我准备下班回家了。你可以一人吃两人份，吃完早点休息。”

　　即便她摆明了给他冷板凳的意思，周亦焰却还是不疾不徐道：“这样？那好，我马上去办出院手续，然后开车带你一块回去。”

　　“你……”辛凉听得气结，心想这家伙的无耻程度真是与日俱增，可那边早已经轻飘飘地挂上电话，听筒里只剩一串忙音。 你的爱燃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