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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宁静来过很多次方家,黎若冰每次都对她笑脸相待。对于低人一等的人仍加以礼遇,这是一种修养与风度。
这次,她站在一尊石膏雕像旁,黎若冰的神情比雕像更加冷硬。
“把东西放下,跟我来。”
赵宁静把那些提袋放到玄关柜上,马上就有人来收走。
黎若冰脊背挺直,优雅的天鹅颈,昂扬着头走上楼梯。
赵宁静深吸一口气,追上去说:“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黎若冰说,“我该怎么回答你?你不是故意的,我回答说我了解,然后你就变成我弟妹,亲亲热热当一家人?”
赵宁静的手指捏紧扶手,“我没有这么想。”
“那你跟我解释什么?识趣一点,离我们家远一点就行了。”
“是您叫我过来的。”
“并不是我叫你过来的,”黎若冰说,“真以为骗了我弟弟,就能进我们家的门,那栋房子以后也变成你的?”
“我说过了,我没那么想。”
“你没那么想,你只是那么做了。”黎若冰鄙夷地说,“敢做就要敢当,既然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就看看,你会付出什么。”
她说完,在一扇门前停下。
赵宁静也站住。
“进去吧。”黎若冰说完,越过她离开了。
赵宁静走到门边,盯着自己的脚尖想了片刻,才抬起脚走进去。
在书房正西方的一隅,她见到了黎父。
午后阳光从窗外的树叶隙空间,照到沙发和地毯上。他坐在窗帘遮住的阴凉中,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羊毛呢大衣。五官与黎若谷并不相似,神气却显出长年浸淫在权威中的专横与严苛。
一个年轻男人踞坐在矮桌旁,修长的手高低翻覆,行云流水般地冲茶。
赵宁静看了一眼时间,18点33分,旧金山2点33分,黎若谷正在做梦。
她走到黎父旁边,问了好。
“坐吧。”黎父说。
赵宁静正要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年轻男人立即在她面前放了盏茶。
赵宁静没有去动那杯茶。
“我也不吃人,你不用这么拘谨。”黎父说。
赵宁静依然垂着头。
“你的气色不好,工作很辛苦吗?”
赵宁静只能抬起头,中规中矩地回答,“还好。”
“还好是个什么样子?”
“服务有钱人还好。有钱人的顾忌比普通人多,掌握的资源也比普通人多,相对的,解决问题的途径也多。所以暴怒的普通人更可怕,看看航空公司的员工就知道了。”
“呵呵,”黎父笑了一声,“我那个不食烟火的儿子终于找了个明白人。”
“如果真的明白,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你看上我们若谷哪点?”
赵宁静翻了翻掌心,“为了工作,睡在垃圾场一样的房间里;为了不打断工作,忍着口渴也不去打水;所有玩乐享受的时间用来工作。”
“不只是因为这个吧?”
赵宁静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直视黎父的眼睛,“我书读得不多,家境不好,没有一技之长,除了自食其力以外,好像没有一样可以拿出来说的。”
黎父喝着茶,没说话。
“我这样的人,是最受歧视的,因为很多人都有资格来歧视我。”赵宁静说,“即便是没受过太好教育的我,也知道歧视是不对的。但是这话听起来可笑,我觉得不对,只是因为我是被歧视那个的而已。如果我高学历,家境富裕,还多才多艺,我也一定会歧视别人。在这样的观念体系中,我忍耐着别人的歧视,偏见,和他们傲慢粗暴的对待。我一直认为那是种无奈,直到认识他,他绝对有资格去歧视绝大部份的人——”
赵宁静顿了顿,“但是,他给了我一个完全没有歧视的两人世界。”
“我相信这是真正的原因。”黎父说。
赵宁静说:“谢谢您愿意听这么多废话!”
“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黎父说,“我可以给你一个位置,不敢有人再歧视你。”
赵宁静站起身,“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不考虑一下?”
“对我来讲,只要可以待在那个两人世界里,就算外面处处是歧视,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孩子,你得知道,若谷要帮你撑起那个世界并不容易。”
赵宁静走出去,又返回来,“他怎么了?”
“科大给了他offer,他这次从美国回来就会接下这个offer。”
赵宁静的耳边“嗡”地一响,“不可能!”
“他是终身教授,一旦放弃,回来几年不顺心,再想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在美国,四十岁以后,是不可能还找得到位置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科大早就传遍了,他为了女朋友回来的。”
赵宁静还是觉得不真实,“这个消息肯定是错的,他从来没提过。”
“他不提的原因还要我来说吗?若谷是个不挑地方的人,不只不挑地方,他什么都不挑,”黎父站起来说,“我给你的提议是双赢,你们各自都有好处。若谷还留在美国,你在这边也不用再看人脸色。”
赵宁静只是摇头,“我不要。”
“你不要觉得我对谁都慷慨,如果不是你刚刚那些话打动我了,我也不会想补偿你,”黎父说,“你自己也很明白,那个小世界确实很美好,你在心里想想就够了,只能是想想。”
赵宁静还是摇头,“有了他,就什么都有;没有他,有什么都等于没有。”
“至少也听听你能得到什么吧?”
赵宁静笑了笑,“说句恬不知耻的话,贪恋是能救我命的东西,可惜的是我没有。”她顿了顿,“您保重!”
除夕到了。
赵宁静并没有和往年一样去钟伯家过年。他的儿子头一年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她是个没有血缘的外人,在场招致一些误会就不好了。
23点58分,旧金山7点58分,她的手机响了。
“怎么会这么准时?”她坐在床头问。
“当然是设了闹钟,”他说。
“你是不是还没起床?”
“半小时前醒了,没起,你睡了吗?”
“没有,准备睡。”
“嗯,我还是跟以前一样,靠着左边的床头,手臂伸到右边的枕头上,你要靠过来吗?”
赵宁静戴上耳机,朝左边蜷起来,摸着左边的枕头角边,“好了。”
他叹了口气,“本来以为过个节没什么大不了,年年都有,可从昨天开始,就觉得很对不起你。”
窗外一束烟花在夜空里爆开。
“新年有什么愿望?”他补充,“我一定满足你。”
“一定会吗?”
“嗯,可以要房子,车子,我都会给你的。一定要想好,别浪费了。”
“那我就要三个愿望好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你知不知道许愿的正确方式?”
“不知道。”
“下次你要这么说,我要三个无条件满足我的愿望。否则,你提的愿望就是有限定条件的愿望。”
“什么叫有限定条件的愿望?”
“就是你提的愿望,我是有权限定前提条件的。”他说,“比如说你要一车钱,前提条件是,钱装在某辆正在行驶途中的运钞车上,你自己去取。”
“就知道你是假慷慨!”
“说你的第一个愿望。”
“第一个——新的一年,我们俩都身体健康,嗯,精神也健康。”
“……这个没前提,第二个。”
“第二个——我要知道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限定的前提条件是,我回答你了,你就必须满足我提的愿望。”
“好。”
“我的愿望是,赵宁静用第三个愿望跟我要房子,车子,和我的存款。我再用限定条件把这些都变成夫妻共同财产。”
“我的第三个愿望——”她没有说完,烟花的噪音越来越大,兹兹嚓嚓像沸腾的水在耳朵里嘈杂地响起。
赵宁静的手揪着枕头的边角,右脸压着的枕头濡湿了一大片。
新年还没过完,商场已经恢复营业。
一个春节过去,并没有淡去一些事。流言甚嚣尘上,赵宁静大部份时间都待在小办公室里处理一些事情,不再出去面对顾客。
一些悬而未决的事,结果也出来了。
从巍峨的大厦出来,顶头上司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影响还是太不好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你愿意去别的城市吗?”
她没有搭车,在满是摩天大楼的城市心脏踽踽行走。
穿过等红绿灯的人群,听到一阵哗哗的水声。她转身,望着那座圆形喷泉,白色的水柱变来变去,一会儿如瀑布倾泻,一会又细若珠帘。
她顺着那冰冷贵气的石砌外墙,仰望耸入云端的楼顶,一个半弧架在楼顶上。
手机开始振动,中午12点,旧金山前一夜8点。
“你在哪里?”他问。
“半湾酒店前面。”
“去那里干什么?”
“路过。”
“我后天下午一点的航班,大后天的当地时间7点左右落地,”他说,“在家等我。”
“好。” 破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