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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鬓如霜（六）
大厅内的人并不多，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几个人的聊天声并没有刻意回避旁人的意思，是以哪怕溯光不想听，他们的说话声也能传进她的耳朵里。
“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发生在洛城的那件事？”一人神神秘秘的开口问道。
“这事现在谁还不知道，那条蛇妖在洛城周围兴风作浪了这么多年，害死了多少人的性命，这么多除妖师都奈何不了他，眼见着就能蛇化蛟蛟化龙，谁能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杀了？”另一个人接了话。
“能化蛟的蛇？这得修炼多少年啊？”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除妖师一脸震惊，似乎不怎么相信。但很快他看见两人脸上隐晦的不快神色，立刻改了口，转了话题，“这是哪方大能有这样的本事，竟然能杀了如此厉害的蛇妖？”
见他及时改了口，那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说道：“那个蛇妖的确很厉害，不过有一点你可说错了，那人不是什么大能，只是个精魅而已。”
“精魅？可是精魅不是最弱小的一种妖怪吗？怎么会有杀死即将化蛟的蛇妖的力量？”
“谁不奇怪呢？你看看这面板上还有没有在洛城的任务？大家都接了任务跑到洛城，目的就是为了查清楚蛇妖被杀的真相。”
溯光恍然大悟，难怪看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去洛城的任务，原来都被一群看热闹的人领取完了。
可如此一来，她该找什么借口跟着泠七一起过去呢？虽说直言告诉泠七自己是担心她，不放心她一个人过去，所以一定要跟着她，这样泠七不会拒绝。但溯光不想这么做，多担一份情，心里便多了一分负担。泠七年纪轻轻的，哪里需要这么多的累赘负担。
让她只身一人前往更是不可能的，相处不过几天，但溯光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看似柔弱却坚强的女孩，而且泠七眼中的执着，熟悉的让她心悸。
在找一找吧，这么多去洛城的任务，就不信没有几个漏网之鱼。
溯光打起精神，努力睁大了眼睛，更加仔细的寻找了起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溯光终于发现了去洛城的任务，揭下来一看，内容也很简单，不过是去那里寻找几味草药，溯光看清草药的名字，还好都不怎么稀奇，稍微花点时间都能够找齐。而且师傅也曾教过她如何识别草药，这些对她来说更没有难度了。
溯光开心的拿着纸张去了红鸾那里，同时想着一会回去了该怎么跟泠七说，完全没有注意到红鸾古怪的表情。
等溯光走后，红鸾才看向从暗处走出的祝垣，半是调侃半是好奇的说道：“我们的祝司主今日真是好雅兴，竟然还亲自下了任务，莫不是那个叫溯光的女子有什么吸引司主的地方？”
祝垣将毛笔放在砚台上，笑了笑，说：“哪有你想的这般复杂，不过是我刚好需要这些草药罢了。”
红鸾瘪瘪嘴，库房里存放了多少珍奇药材，哪里缺少这些？再说若是真的需要的话，只要吩咐一声就好，何必特意发布一个任务？
不过她也只敢在心里腹诽，祝垣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不然也无法成为一司之主，令除妖师俯首称臣。
“对了，上次她带来的人怎么样了？”祝垣拿出一方手帕，细细的擦拭着手指，随口问道。
“依司主所说，现在还在地牢里关着，给他留了一口气。”
“是吗？”祝垣似乎低笑了一声，“那我便去看看吧。”
说罢，便在红鸾带着惧意的眼神中缓缓离去。
“墨白！我接完任务回来了！”还没走进门口，溯光挥着手里的纸张，冲着屋子里喊道。
墨白优雅的走出来，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接过那张纸，仔细的看了看，上面的墨迹已经干透，透出一股淡淡的墨香。
“你识的草药吗？可莫要将杂草采来了。”墨白半信半疑发看着她。
“当然认识了，师傅可是教过我的。”溯光不满的把纸夺了过来，哼了一声说道，“我还要拿去给泠七看呢。”
说完，溯光又一路小跑着去了泠七的房间，没多久墨白就听到一阵娇笑声从屋里传来。
墨白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着出门时要用到的东西。
洛城距离未央城约有三日的路程，三天的时间里几人一直在赶路，泠七虽是一直笑着，但目光却一直看向洛城的方向，仿佛透过重重山峦，已经看到了先生白衣胜雪的样子。
三日后，几人终于到达了洛城，连日的赶路已经让人精疲力尽，泠七虽是满脸疲色，但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洛城虽比不上未央城的面积，但也是个的大城，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先生，无异于大海捞针。
寻了间客栈住下后，溯光刚把东西放下，就看到泠七一脸急色的走出去。
“泠七，”溯光急忙叫住她，“你现在要去哪？”
“我出去打听一下先生的下落，溯光莫要担心。”泠七说着便匆匆的下了楼。
溯光连忙跟了上去，却还是晚了半步，门外人烟稠密，哪里有半点泠七的影子。
墨白听到动静追了出来，就看到扒在门口往外张望的溯光，他走过去说道：“泠七去找她先生了？”
溯光无奈的点点头。
天渐渐的黑了，溯光坐在楼下，时不时的往外看一眼，却没有看到那个柔弱的身影从门口走进来。
“都这么晚了，泠七怎么还不回来？”溯光担忧的问道。
“也许现在就在回来的路上。”墨白把溯光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中，三月份虽说已经转暖，但夜里的寒气还是冷的人牙齿打颤。
“你说泠七的先生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自己的所在之处？偏偏用这种方法，好像在逗她玩一样。”手上传来的温热感，让溯光焦躁的心也平静了一些。
“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若是不告诉她的话，她一个人到处乱跑，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乱子，这样的话好歹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前往。”墨白轻声说道。
“哪有什么难言之隐，天下的先生和师傅都是一样，最爱看徒弟找他们又找不到的委屈模样，自个儿说不定躲在哪偷偷乐呵着呢。”溯光鼓起腮帮子，忿忿的说道。
“你这是以偏概全了。”墨白失笑着摇摇头。
“才没有……”溯光垂下了头，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丝委屈。
夜深沉，桌上的饭菜都凉透了也不见泠七回来连日的疲惫让溯光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墨白看不下去溯光强忍着睡意的样子，不顾她的反对，直接把她抱回了屋里，让她先睡一觉，泠七若是累了自己会回来的。
溯光实在是困极了，刚沾上枕头，还不等墨白把话说完，便已经进入了梦乡。
墨白捋顺她的秀发，帮她把被子盖好，又确认了一下门窗是否关紧，这才吹熄了油灯，轻轻的带上门离去。
这一觉溯光睡的并不踏实，心里一直惦念着泠七的安危，睡眠也是很浅，半梦半醒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溯光强迫自己醒过来，披上一件外衣后，便提着一盏油灯走出了门。
泠七的房间里，昏黄的烛光填满了整间屋子，摇曳的烛光将泠七的影子投在门上，随着烛光一起轻轻颤抖。
溯光敲了敲门，泠七似乎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过来，愣了一下才走来开了门。
“溯光姐姐，是我吵醒你了吗？”明明自己已经很累了，泠七却还是关心着这个问题。
“没有，外面冷的很，我们进去说吧。”
溯光走进屋，看到桌子上还放在一个咬了一小口的馅饼，想来是泠七在路上买来果腹的，她用手背轻轻碰了下，冰冷而坚硬。
“怎么样，打听到斫兮先生的下落了吗？”溯光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笑着问道。
泠七神情暗了暗，摇了摇头。
“总会找到的，别着急。”溯光说了这一句话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溯光带来的油灯也在继续燃烧着，两个油灯一同亮着，却并没有让屋子里更亮一些，只有烛芯发出的“噼啪”声，在耳边轻声的回响。
馅饼里流出的油脂已经凝固了，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着油光，泠七垂手坐在对面，眼睛盯在光亮上，眼睛里却没有倒映出半分光彩。
“我今天去了很多地方，只要有人的地方我都去了。也问了很多的人，甚至连小孩子都没有放过，我一个一个的问过去，我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白衣，抱着一柄古琴，总是带着笑容，长的又很好看的人，他们都说没有见到过，甚至有人还说洛城已经许多年不曾来过琴师了。他说他在这，可我怎么也找不到。有一个老婆婆说我是失了心，说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也在想是不是我太孤独了，所以才幻想出这么一个人，让他做了我的先生，让他陪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季节？”
泠七的声音嘶哑着，眼眶一片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她的眼神空洞迷茫，仿佛一个破碎的傀儡一般。
“你觉得他是不存在的吗？”溯光忽然严肃起来。
“我不知道……”泠七痛苦的抱着头。
“我们对斫兮先生并不了解，最了解他的人是你泠七，你若觉得他是不存在的人，那他便是真的不存在了。”溯光一字一句，无不清晰的说道。
泠七愣住了，呆呆的坐在一旁，眼泪却一滴一滴的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夜深了，早些睡吧。”溯光说完，便直接离开了屋子里。
在她出门的瞬间，一声压抑的哭声从她身后传来，带着无尽的悲伤与失望，在夜里寂寞的回响。 少女除妖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