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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花事了（六）
月亮悄悄的挂上了树梢，早些时候挂在枝头的花神灯，明净柔和的光芒从镂空的缝隙中透出，烛光摇曳，宛如繁星点点。
琉萤走着夜路，晚风卷起地上的花瓣，却无法吹去她身上的兜帽。
越往前走，游人就越少，她走过烟火和烛光，将所有的繁华和喧嚣都留在身后。
一只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时，她才停了下来。
她轻轻的摘下兜帽，仰起头，让如水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皮肤晶莹剔透，在月光下呈现半透明的质感。
远处的孔明灯一盏盏升向天空，像银河一般，在天际缓缓流动。
一阵飓风忽然从她背后吹来，长袍在风中飒飒作响。她用手挡住铺面而来的沙土，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两人。
一别五载，琉萤看着眼前这个疲惫邋遢的人，险些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失去了溯光，竟然让你落魄成这幅模样吗？”琉萤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着，勉强找到了一点墨白意气风发的样子。
墨白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自嘲的笑了一下。
“这几年我寻遍了天下的每一个角落，一直都没有发现你的踪影。”
“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琉萤笑了笑，“你想要回溯光的身体，我可以给你。”
“什么条件？”他看着她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陪我在这聊一会吧，”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镜尘，“只有我们两个。”
墨白沉默了一下，随后对着镜尘说道：“你先走吧，我和……琉萤说一会话。”
镜尘警告的瞥了一眼琉萤，对方却早已转了过去，看向前方平静的湖面。
“你小心一点。”他对墨白说完这句话后，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处。
待镜尘走远后，墨白才缓步走过去，站在琉萤的身边。
“坐下吧，陪我看看风景。”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轻声说道。
墨白犹豫了一下，在离她约有三尺的地方坐下。
“说吧，你想聊什么？”坐下后，墨白便问道。
琉萤的视线落在前方，平静的湖面上倒映着天上的孔明灯，偶有微风拂过，波光粼粼间，有一种凄冷寂寞的美。
“不知道，只是太久没有好好找人说过话了，有些寂寞。”她笑了笑，神情没有一点波澜。
墨白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眼神复杂。
她将兜帽脱在一旁，有风吹过，带着清淡的杏花香，混合着清凉的水汽，飘进墨白的鼻子里。
“这里看起来是不是有些眼熟？”她问。
墨白往周围四处打量了一下，仿佛看出了些什么，渐渐的和记忆中一些模糊的场景重合。
他记得，初次遇见琉萤时，也是在这样的湖边。
那时候，墨白刚离开青丘不久，不知该去哪里，便在人间四处闲逛着。
一个人的旅途，虽说自在，但有时难免会觉得有些寂寞。
那天，他在湖边歇息时，忽然“噗咚”一声，他惊醒一看，就看见湖面对岸处忽然溅起好大的一朵水花，隐隐约约还能见一个人在其中挣扎着。
“救命啊！”那人在水里大声呼救着，双手不断在挥动着，但她的腿却被水草紧紧的缠住，挣脱不开。
眼见她的挣扎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小，墨白叹息一声，脚底虚空踏着湖面，不起涟漪。
他来到她的面前，夜归落入水中，将水草斩断，同时他手一伸，稳稳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了岸边。
“咳咳……”她跪坐在地上，拼命的嗑着，湿漉漉的纱衣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婀娜的曲线。
墨白转过身去，将外衣脱下，递给她。
她也没有客气，接过后很快就穿在了身上。
深秋的湖水冷的惊人，哪怕有太阳照着，她还是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从骨子里透出来。
墨白见她虽然冻的瑟瑟发抖，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转身就要离去。
“等一下，你的衣服还在这呢。”她在墨白身后喊道。
“留给你了，下次有缘见面的时候再给我吧。”
女子跪坐在原处，紧紧抓着衣服的一角，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也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女子叹息一声，指尖一弹，一个火苗落在前方的枯草中，橘黄色的火焰很快就升了起来，让她感觉到一丝暖意。
“呼，这就暖和多了。”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感觉冻僵的身体终于缓和了不少。
烤干了衣服后，她看着这件黑色的衣服又犯起愁来。
“算了，先带着，万一哪天真的遇见他了呢？”她喃喃自语道。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奇妙，人海茫茫，两个只见了一次面的人，不知对方去处，亦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在这偌大的世界里，竟然真的再一次相遇了。
山谷内，她正往前面走着，却被一些巨石挡住了去路。
前几天这附近下了一场暴雨，山体滑坡，这些石头应该就是从山上落下来的。
她试着推了一下，石头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她惆怅的叹息一声，只能换一条路走。
往回走了几步，她忽然抬起头，眯着眼睛往前面看去，远远的，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前方缓缓而来。
等他走近一些后，她眼前一亮，终于认出了这是谁。
“恩人！”她对着他一边挥手，一边向他跑去。
墨白听见声音，又见她小跑过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叫我？”他指着自己问。
“恩人不记得我了？一个月前你曾救过我的。”
墨白皱着眉，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算了，”她颓了下来，“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不过前面的路被堵住了，走不了，得换一条路。”
墨白从她的肩膀望过去，看见了那块挡着路的巨石，挑了挑眉，当着她的面，将夜归抽出，朝着巨石掷了过去，正中它身上最薄弱的地方，随着几声牙酸的“喀吧”声，石头渐渐的在她眼前碎开。
“这不就有路了。”他说着，淡定的往前走。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后，又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恩人真厉害，一下就能讲这个碍事的石头给击碎。”她跟在他的身后，毫不吝啬的拍着马屁。
墨白不为所动，依然继续往前走着。
“恩人这是要往哪里去啊？我也是走这条路，说不定我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恩人……”
她走在他的身后，一直在说着，但墨白由始至终都没有搭理她，这让她有些受挫。
“恩人怎么都不理我啊？要是嫌我烦的话，那我走就是了。”她说着就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难过的说道。
墨白停了下来，而后无奈的叹息一声，“你可以不叫我恩人吗？”
“可是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啊。”
“……墨白。”
“我叫琉萤。”她笑着说。
墨白点点头，继续往前走着，却又被琉萤叫住了。
“这件衣服是上次你给我的，说好下次见面的时候还给你，正好这时候天凉了，穿上也会暖和些。”琉萤说着，从行囊中拿出一件折叠整齐的衣服，递给墨白。
天已经有些黑了，山谷处有冷风不断吹过，琉萤穿着的白色纱衣在风中看起来有些单薄。
“你穿着吧，”他移开视线，“不然前面的路你走不下去。”
“你这是要带我一起走了？”她眼前一亮。
墨白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琉萤跟着他，眼中带着盈盈笑意。
风华谷中，两人隔的远远的坐着，琉萤眼中倒映着湖水的粼粼波光，回忆着往事。
“从那以后，我俩就一直游山玩水，好不自在，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悄悄的对你动了心。”她说着往事，眼神却如死灰般平静。
“你说，”她看着墨白，“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渚渊的话，你会不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墨白和她对视着，溯光的眼睛是标准的杏眼，明亮圆润，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但琉萤的眼神却十分黯淡，硬生生的为这样的眼睛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孤独和绝望。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他说。
“是啊，我知道。”琉萤自嘲的笑了笑。
“我一直觉得渚渊对我的管束太多，所以才偷偷的溜了出来，甚至最后还杀了他。这五年，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他，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和他好好说一说，是不是我们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她看着墨白，空洞的眼睛流下了清澈的泪水。
“墨白，直到他死时我才发现我杀了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他把一切都给了我，可我却将他的命拿走了。”
“五年来我一直都忘不了这件事，可他连做个噩梦的机会都不给我，只让我梦见以前开心的事情。这五年我躲躲藏藏，早就受够了，所以今天就将这些事全部了解。”
她一把扯下斗篷，漆黑的魔气从她身上散开，地上的阵法发出了一道明亮的光线，将这些魔气全部净化。
“这个身体本来就是她的，我用了五年，足够了。”她的灵魂从溯光的身体中飘出，站在阵法中央。
墨白抱住溯光的身体，震惊的看着琉萤，悲伤又痛惜。
“我要去找渚渊了，欠了他这么多，该还了。”
她的身体在阵法中变成一个又一个光球，缓缓的升向天空，和孔明灯一起，在天际自由飘荡。
在她将要消失的瞬间，她看着墨白，朱唇微启，说完一句话后，便再也没有她的踪影。
远处的热闹声传来，却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只有这里如死地般寂静。 少女除妖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