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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花事了（五）
幻月峰上，断情崖边，依旧是那亘古不变的样子。
稀疏的枯草生长在四周，稀稀落落，无力的随风摇摆。阴冷的寒风从崖底吹上来，卷起地上的沙尘，吹向一边。
沙子落在了一个黑袍男子身上，他好像没有感觉到一般，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空洞的看着断情崖的方向，他伸手在身边凌乱散落的酒葫芦间不停的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个还剩有一点酒的葫芦，他拿起来，仰起头，往嘴里倒着，喉结不断的上下起伏，透明的液体沿着他浓密的胡须缓缓落下，滴在他的衣服上。
酒壶中的酒本就不多，喝了几口就没了，他将里面最后几滴滴进嘴里，见里面真的空了，便随手一扔，将其丢在身后。
酒葫芦在地上咕噜噜的往前滚着，碰到一双白色的靴子时才停了下来。
镜尘弯下腰，将葫芦捡起来，看着墨白身边四处散落的酒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溯光离开已经有五年了，那日渚渊带来的风将溯光的魂魄撕成碎片，被断情崖的风吹散于天地，踪影难寻。他们用尽了一切方法，都不能召回溯光的魂魄，哪怕是一个碎片。
谁也不愿意相信溯光忽然间就不在了，从那以后，墨白便日日夜夜的在这里守着，望着断情崖的方向。
他轻轻的走过去，墨白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找到了吗？”因为长时间不说话，他的声音嘶哑低沉。
“还没有，”镜尘叹息一声，坐在了他的身边，“那天之后琉萤就失去了踪影，我已经向我认识的所有的人发去了消息，只要看见了她，一定会有消息的。”
“青丘那边呢？有人传话了吗？”
镜尘摇摇头，“前两天有个小狐狸来了，说目前还没有找到人，让你再耐心等几天。”
墨白没有说话，而是朝着镜尘伸出了一只手。
“你喝的太多了。”镜尘皱了皱眉。
“不喝醉的话，我怎么看得见她？”他低声说道。
“溯光知道你这样，会心疼的。”
“……她既然会心疼，为什么不出现在我面前？”
镜尘看向断情崖，凌厉的风从那里吹来，带着阴森的寒气，呜呜咽咽，如女子凄惨的哭声一样。
“这个名字果然不吉利。”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太阳渐渐西移，夕阳的余晖照在墨白的身上，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神已经不见了，夕阳温暖的光芒落进他的眼中，也激不起一点波澜，像是一个可以吸进一切的空洞，黯淡无光。
“找到琉萤后，你要怎么做？”镜尘问。
“我不知道……但总要先把溯光的身体带回来。”
“也好，总归是有个盼头了。”
两人沉默了下来，视线看向一个方向。
一只白狐忽然从远处跑来，见到墨白手竟双膝跪地，口出人言，尊敬道：“墨白大人，您让我们找的人有了些线索。”
墨白的动作忽然就顿住了，镜尘也是。
他僵硬的转过头，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忽然崩出两道精光。
“在哪？”
“在风华谷附近。”
“你们是怎么发现她的？”镜尘忽然问道。
“属下的一名下属在河边饮水时，偶然发现了她，便立刻用青丘秘术联系上了我。”
“他人在哪？为何没有和你一起过来？”
白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他被那人发现，已经魂归青丘。”
镜尘点点头，拿出一些灵果和丹药，递给白狐，又说了些安慰的话后，才打发他走。
待白狐离开后，他看着墨白，问：“走？”
墨白点点头，站起来时，眼前却一阵恍惚，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镜尘连忙扶住他，这五年来他日日在此守着，不论风吹日晒雨淋。而且他每日所食的也只有这些酒，哪怕镜尘在里面加了些药材，也无法满足他所需要的能量。加上今天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他忽然间身体不适也是意料之中。
“休息一下再走吧。”镜尘提议道。
墨白艰难的摇摇头，“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不能再错过了。”
他说着，抬起头来，苍白的嘴唇上带着血痕，眼神却十分坚定，以及执拗。
镜尘叹了一声，将灵力输送进他的体内，减缓了他的头痛。
“切勿勉强，”镜尘看着他，“我已经失去了溯光，不能再失去你这个兄弟了。”
墨白闻言，无声的拍了拍镜尘的肩膀。
他站在风中，一只黑白分明的巨大狐狸出现在原地，他的毛发在风中飘逸着，镜尘轻轻一跃，跳到了他的背上。
黑白色的狐狸在落日余晖下腾空而起，飞往风华谷。
几个时辰前，风华谷内，一个穿着黑色兜帽的人在小路上缓缓的走着。
她走的很慢，似乎是在欣赏路旁风景。但她却连头都没有动过，仍是继续赶路。
黑色的兜帽遮住了她的脸，也遮盖住了她的气息，没人能发现她是谁。
她走到一处河流边时，停了下来。她走过去，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俏丽的小脸来。她用手掬了一捧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喝完后，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正要起身时，却看见一只白色的狐狸坐在河流对面，正悄悄的看着她。见她望过来，转身就想跑。
她将手放在河水中，手指轻轻一弹，一滴水珠从她的指尖飞出，不偏不倚，正好刺中了白狐的心脏。
白狐瞬间倒在地上，一双眼睛逐渐失去神采，很快就彻底合上了。
女子起身，甩去手上的水珠后，将兜帽重新带回，继续往前走着。
前方是个杏花林，远远的，就有一阵淡淡的香气传来。
杏花林中，各种颜色的纸条挂在树梢，随风飘动。
不时有打扮精致的女子从她身边走过，都好奇的打量着她，她这一身黑漆漆的打扮，委实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眼神，孤身穿过这一片杏花林，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休息一会。
白色的杏花从树上随风而落，如雪一般，落满了她的肩头。她靠在树干上，大大的兜帽挡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楚她的视线落在了哪里。
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像催眠一般，让人昏昏欲睡。
她看着前方纷飞如雪的花瓣，表情平静淡然。
从那天以后，她已经躲了五年了，这五年，她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天，凭着渚渊留下的这一身兜帽，她巧妙的躲过了墨白和镜尘的搜捕。
五年来，她每天都会做一个梦，梦里渚渊拉着小小的她，在一片花田里行走，不管她问什么，他都能回答的出来。
“这是什么？”她指着一个结成环的草问。
“这是结环草。”他蹲在她的身边，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她好奇的摘下结环草，拿到手里时才发现这是两个。
“结环草很不常见，尤其是这样成双成对的更是难得。”他笑着，拿起一个戴在她的手腕上，“一人一个，代表至死不忘。”
结环草在她细小的手腕上有些空荡荡的，她抬起手，不让其滑下去。
“我当然不会忘记你啊。”她笑嘻嘻的说道。
渚渊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阳光下他的表情格外温柔。
“我也不会。”他说。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渚渊静止在那里，胸口处透出一点白光，身体寸寸碎裂，任凭她怎么挽留，也没有一片愿意停留在她的手里。
她摸了摸兜帽，衣服的内里藏了一个结草环，虽然已经干枯，但保存却完好。
她的已经丢了，本以为他也丢了，却不想在这里竟然发现了。
至死不忘，没想到她真的对他至死不忘。
一语成谶。
结草环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枯黄没有生机。
一个小女孩在树林里四处走着，手里捧着刚刚摘下来的花。
她看见有一个人坐在树下，有些好奇，却又不敢靠近。
女子察觉到她的视线，笑了笑，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在想一些事情。”
“是什么事啊？”
“姐姐曾经犯了一些错，做出了一些无可挽回的事情。”她说，“我在想，以后见到他时，该怎么面对他。”
“那个人是姐姐很重要的人吗？”她眨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她是姐姐的家人，”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唯一的家人。”
“既然是家人，那就一定会原谅姐姐的。我娘就常说，家就是相互包容，相互理解的地方，不管犯了什么错，只要真心道歉，家人一定会原谅你的。”小女孩认真的说道。
“是吗？”女子轻笑了两声。
“当然了，那个人要是爱姐姐的话，一定会原谅你的。”
女子又笑了笑，她看着手中的结环草，忽然说道：“这个东西送给你吧，是一种很少见的花草。”
小女孩接过来，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并没有找到和它相符合的。
“娘亲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但是我很喜欢这个，我可以和姐姐交换吗？”
女子点点头，只见小女孩从她手中的鲜花中选出一支最好看的递给了她。然后拿着结环草，蹦蹦跳跳的走了。
她拿着花儿，轻嗅了一下，轻笑了一下，在这春日暖阳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小憩着。 少女除妖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