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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几步开外护卫捧着的白布盖，云太夫人双腿瘫软无力，却拼命稳住自己的心神，捏着季昕诺的手腕颤颤站直身子。

　　手上传来剧痛，季昕诺银牙紧咬，硬生生憋回了几声喘咳，杏目含泪，却堪堪未曾落下。努力撑起云太夫人的身躯，跟着她，一步、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去。

　　那块白布下面埋的，是她们的翘首以盼的希望吗？最终还是没有等来奇迹。

　　“婶娘，您可要节哀！二弟，总算是回家了。”陈氏抹了把眼角不可见的泪花，轻泣道。

　　她迎上前，想要扶住云太夫人的另一只手臂，却被云太夫人一手撇了开去。

　　终于挪到护卫面前，云太夫人的手，抖得如风中摇摆的枯枝，两次都未能使力将那块麻布掀起。

　　季昕诺轻轻按住了云太夫人又欲伸出的右手，低声道：“母亲，让我来吧！”

　　从未想过，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面对自己的新婚丈夫。

　　但，这也是自己必须去面对的事实，不是吗？

　　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下季昕诺惨白的脸颊。然后，猛地睁开眼，伸手一把掀开了白布。

　　托盘上，宣南侯专属的紫锦麒麟官服残破不堪、满是污血，一把断剑豁了缺口，血锈斑斑。玉带、残靴碎片旁边，还有一块月牙形玉佩，依旧那么白皙剔透。

　　那是宇文韬和她的定亲信物，季昕诺身上也有一块成对的。

　　云太夫人伸手抚上那身污血破烂的官袍，犹记起新婚那日宇文韬急匆匆脱下喜服，在书房换上官袍要往宫里赶的模样。

　　她目光讷讷、似丢了魂地喃喃道：“韬儿他……”

　　曾书的目光，悄无声息地从季昕诺脸上一扫而过，拱手给二人行了礼。

　　"回禀云太夫人！禁卫军在雾岚山崖下找到这些碎衣残布，和一些被野兽撕咬遗留的残肢。只怕二爷已经……"

　　曾书垂目平述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云太夫人的脸色已经如纸一样苍白。季昕诺担忧的心情盖过了悲伤，她努力扶着云太夫人摇摇欲坠的身子。

　　出乎季昕诺意料的是，云太夫人最终还是站住了，没有崩溃，没有晕倒。

　　季昕诺只觉手臂一松，云太夫人轻轻推开了她的搀扶，挺起脊背缓步进了堂厅，在黄老太君面前恭敬地跪下了。

　　“儿媳替不孝子宇文韬告罪。韬儿他未能承欢膝下，侍奉老太君安老。祈请老太君让我和宛娘负责送韬儿最后一程吧！”

　　再是劲挺着腹背，也遮不住云太夫人那颤抖的声音，如杜鹃泣血，字字含悲。

　　黄老太君掩面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总归是宇文家的骨血。纵然犯上获罪，幸得圣上开恩，许他归家落土为安。后事就由你们和莲娘商量着办吧，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见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咯！”

　　自己儿子年少离家，长年累月在边境苦寒之地驻守国门，才换来这宣南侯府一干人等的尊荣富贵。可到最后只换来一句“许他归家”，甚至连残尸骸骨也未归还半分，还要感恩戴德吗？

　　云太夫人抬起头，炯炯目光直望着拼命皱眉的黄老太君，掷地有声地说道：“谢老太君恩典。韬儿尸身既然被野兽啃咬还有残肢，也应归家安葬才是。为何只见衣冠？儿媳要寻回韬儿的尸身，哪怕只是一根手指，也要让他魂归祖坟，入土为安。”

　　此言一出，黄老太君猛地瞪大了眼睛，怒喝道：“大胆云氏，你说的是什么浑话？绅哥儿冒着天大的风险才向圣上讨回的恩典，你别不识好歹。难道非得拖着整个宣南侯府为韬哥儿陪葬不可吗？”

　　晋王的人明说找到了宇文韬的残骸，却未送还骸骨，原因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叫人死无全尸已经是最恶毒的惩罚，即使是被凌迟处死的罪人也能让家人领回尸身下葬。而宇文韬是尸骨无存，连一丝残骸都不让回乡入土，可见晋王对宇文韬的恨意极深。

　　或者，这就是晋王爱使的狠辣手段。但此时此刻，有谁人敢去抚他的逆鳞？

　　让宇文韬一个死人，全力承担晋王的怒火，换来她们宣南侯府的平安荣华，不是很好嘛！

　　“老太君，儿媳心痛啊！”云太夫人直直叩了个头，潸然泪下，“韬儿宇文家嫡脉骨血，亦是我十月怀胎的生下的骨肉，纵然最后未得君心犯了错，又怎忍心让他尸骨流落无依呢！”

　　“儿媳愿以丹书铁卷为引，入宫求见圣上，换得我儿骨肉归家。”

　　丹书铁卷几字一出，黄老太君气得直接站起身来，用手指着云太夫人暴喝一声：“胡闹！”。

　　三年前，宇文定阵前伤重身亡，先帝又对宣南侯的嫡长子宇文韬夺情任命，自觉亏欠宇文家良多。所以，永庆帝特赐给云氏丹书铁卷一份，许她免死金牌，能福泽子孙。

　　云太夫人若是真用丹书铁卷求见新帝，也是名正言顺。但不管最后是换回了宇文韬的残尸，又或者新帝动了怒，撤回丹书铁卷，对她们都没有任何好处。

　　黄老太君对它念念不忘多年，勋贵世家能有这么一块绝对是无上荣耀。可惜，当年先帝赐给了云氏，差点把她气吐血。

　　她还想着等宇文珅正式承了爵位，再向新帝上书把丹书铁卷转赐给自己，那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若这么就浪费了，不是要刮她的心头肉吗？

　　一旁的陈氏忙上前劝道：“二弟侍主不明，圣上没有追究咱们宣南侯府的责任，还同意二弟名字归家入祖坟，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婶娘您就别再固执了，早日让二弟入土为安才是。”

　　说完，陈氏又对着季昕诺瞪目嗔道：“弟妹，赶紧劝劝你母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们要以侯府大局为重，岂可得寸进尺、妄改君心呢！”

　　季昕诺闻言，莲花移步来到云太夫人身边，柔柔俯身跪下。

　　她浓密的睫毛风情万种的搧动着，两滴眼泪颤颤滑落，好一副娇娘垂泣，惹人意动情迷的模样。

　　“请老太君恕罪！宛娘愿与母亲共同进退，只盼着侯爷能早日入土安眠。宛娘愿在堂前长跪，代替母亲向老太君赎罪。”

　　说完，季昕诺双掌伏地，三叩首。 将军，夫人她靠功德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