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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水湖畔,太阳照常升起。
沉寂了一夜,山谷内又热闹了起来,禽鸟从枝头落下,小兽们从林中奔来,一齐聚集到湖边,俯身饮水。
这时,在薄薄的雾霭中,迎着东方的灿烂朝阳和橘红色的天幕,一阵急促的拍水声远远传来。
起初若有若无,很快声音渐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接近。
所有禽鸟和兽类,包括呆头呆脑的钻水鸭子、矫健擅游的鱼鹰、喉囊大如口袋的巨嘴水鸟,全都把目光投向东方的湖面上。
突然,乳白色的雾气中冲出一道白皙的少年身影,他满头乌发披散开来,双臂疾速摆动,每一步踏下,溅起的水花都有数丈高远,他奔跑的速度很快,声势更是惊人。
这从未见过的景象立刻让水边的兽禽一哄而散,便是水面上那些胆大的禽鸟也都远远避开。
纪苏双脚踏在岸边,又向前跑出几步,才最终停了下来。
此时的他,呼吸略显急促,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汗水,可是脸上却有着藏不住的喜意。
日出之前,他从岸边开始奔跑,先是深入镜水湖几十里,而后绕了个弯,又跑了回来,中间全程都是踏水奔行,没有一次落入水中。
“如此说来,我便算是入了力之道的门了。”
之前苦练多日不得要领,如今一朝顿悟踏水而行,前后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好在结果还让他满意。
不过,他是思虑长远之人,倒也没有因此而自满。
“踏水而行须借三重力,双脚浮力太小,不提也罢。那拍打水面的冲击力,确实可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能够迅速止住下沉之势……但最重要的,还是脚踩在水面后提供的反推力,这是一股向前和向上的力量,不仅能让我持续待在水面上,还能始终保持一个极快的前进速度。”
纪苏总结着如今掌握的踏水技巧,不难发现,这对肉身力量的要求极为严苛。
首先,脚掌落在水面上的力量必须极大,如此才能获得足够的冲击力,争取到待在水面上的短暂瞬间,让之后的脚掌在水下搅动,带来更持久的托举和推动之力。
早在青石镇上,纪苏从大福客栈奔向钱小二变化的猪妖时,为将速度施展到极致,脚下厚实的青石板上都留下了龟裂的足迹,这样的力量莫说是凡人,便是等闲炼气士也无法凭肉身做到。
而在此之后的水下搅动也并不容易,须往下和往后同时用力,速度必须要快,同样也需要极强的脚力才能做到。
两只脚密切衔接,每一个动作都不能出现差错,而一旦稍有差池,导致后力不济,顷刻间就会落入水中,再也无法立于水面之上。
“踏浪而行弄潮去,载沉载浮水中坻。”如今他做到了前半句,对于后半句也有了一些眉目。
“踏浪而行速度要快,并非一定要跑得快,只要脚步踏得密集,能够借得持续的上升之力,不沉下去即可,不过……”
石盘功法中的要求简单而明了,就是要像露出水面的洲渚般,看似一动不动,可纵然水急浪大,任凭水面上沉浮不定,我自能在水中稳稳立住。
这其中隐藏着一个不起眼的要求,就是要他如一座洲渚般,至少露出水面的部分是不动的,至于水面下如何生根定住,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纪苏立刻意识到,这看似细微的一个不同,带来的难度无疑大大增加,那个“踏”字便首先不能用了,他无法通过与水面的冲击带来第一波上升力,只能在这之后设法加以弥补。
“唉……如果我的脚掌上也生满鳞片,能造出大量气泡出来,或许就没那么难了。”少年禁不住有些胡思乱想。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先把速度降下来吧。”
这一天,纪苏都在湖面上奔跑不停,起初那些水鸟还惊疑不定,后来也就习惯了,最后更是视若无睹,偶尔还跟在他旁边一起拍翅踏水。
一开始,为了获得足够的前进和上升之力,他脚下的力道极大,不仅水花四溅,奔跑的速度也快愈奔马。
渐渐地,虽然脚下力道依旧,可他缩短了步伐,速度也就降了下来,以至于同行的水鸭子都赶到他前头。
一旦掌握了所有要诀,这种细枝末节的调整也就容易得多了,不到正午他已能做到原地踏水,而不会落入水中。
可一直到日落黄昏时,他都始终无法压住脚步,依旧会被溅起的水花弄得全身湿透,一旦他试图减弱拍击水面的冲击力,下沉之势便无法止住。
“不行,单凭脚掌在水下踩水获得的升力不足以托住我的重量……”
夜色降临,纪苏在岸边升起篝火,烤了一条八十多斤的金色湖鱼,又从山崖上摘了些山胡椒、野蒜、茱萸入味,美美的饱腹了一顿。
在水面上奔行了一天,即便以他的体质也有些吃不消,须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当然,即便在休息的时候,他也依然在想着修行的事。
放轻脚步、压低水花,这本身和之后的踩水是有冲突的。
因为脚步用力踏在水面上,不仅能带来巨大的冲击力,也能让脚掌在没入水中时已拥有足够的速度,可以更容易的获得巨大的升力。
而放轻脚步本身,如果做到极致也就等于不再将脚掌露出水面,单靠踩水之力立于水中,这是他目前无法做到的。
甚至于,哪怕只是稍稍放轻脚步,也是极其困难的事。
“这意味着,我必须在踩水中获得更多、更持久的力量……”纪苏自问算不得绝顶聪明之人,可他擅长抓住问题的实质,将复杂的问题简化,这便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
夜色渐浓,一丝困意涌了上来。
大半个月来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今夜便在这镜水湖的篝火边,枕着衣服沉沉睡去。
……
朦胧中,他感到身体在一阵颠簸。
耳畔有风声和急促的呼吸声传来,灰蒙蒙的苍穹像水墨画上的留白,给人以无限遐想,远处的大地上有模糊的黑色身影徘徊移动,而在更远的地平线处则完全看不清楚。
画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似乎有人将他揽入怀中,如此轻柔而又温暖,柔软的丝质物拂过他的脸颊,也许是衣服,又或是头发,毛茸茸的,很痒。
耳畔隐约听得种种怪异声音,有嘶吼,有啼鸣,有哀嚎,还有无数窸窣如窃窃私语般的声音传来,越来越嘈杂,也越来越近……
“啊!”
纪苏猛地惊叫坐起,随后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伸手一摸,身上竟已淌满了冷汗。
晨光熹微,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漆黑的余烬。
水鸟仍在岸上休息,并未下水,只是被他的叫声惊醒,向此频频观望。
方才的梦仍让他心有余悸,在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的感受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熟悉?
可怕的阴影、恐怖声音、熟悉的气味,温暖的触感……
可很快他就愕然发现,那场梦就像是一张迅速褪色的画,一转眼便已是空白一片,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纪苏怔愣良久,只有心中仍残存着那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也许,这只是一场久远的旧梦吧。
…… 雾漫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