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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是肉长的。

　　再不堪、再冷血、再恶毒的妖魔，也有看着可爱善良的小生物，露出恻隐之心的一刻。更何况是农民出身的刘看山。

　　刘看山不是生来的骗子，他骗，因为他不得不骗，他骑虎难下。一个半截入土的人，一个苦了前半生的人，突然得了荣华富贵，刘看山日渐积累的情绪竟不是不舍，反而是“惶恐”。

　　他惶恐自己享了不该享的福分，惶恐自己撒弥天大谎，骗这么多青春蓬勃的小年轻。

　　他难受，他辗转，他不是生来的骗子，没有人生来喜欢说假话，不知多少个雷雨夜，他想对着天空吼出这个学校的真相。但他不可以。因为他的家人需要这个骗局，需要这份财富，他们还年轻，不在乎区区“心安理得”。

　　只有刘看山在乎。

　　但刘看山不得不装着不在乎。

　　不能泄密，更不能昭然。他有责任，身为家主的责任，身为父亲和兄长的责任。

　　——前半生为欲望所深陷，后半生捆绑一条条锁链名为责任，这就是人类。

　　这种情况下刘看山很想为学生们做什么，他一点点改变基础设施，一点点尽量利用“刀法”教育孩子们一些有用的东西。刀法道德其实就是做人道德，刀法物理就是基础物理，刀法文学就是基础文学。

　　“这里的孩子，注定武功不太能成了，最起码，偷偷让他们在学问上更进一步吧？”

　　刘看山是这么想的。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他再怎么样，终究没办法替孩子们决定梦想。每每夜里，刘看山一想到自己的学校象征孩子们刀法梦最后的“希望”，但其实本质上是一座深渊，他就心头绞痛。

　　他也年轻过，他是过来人，他深深明白，希望和绝望相生相伴，希望有多大，绝望才有多痛。不管他用怎样的方式补偿孩子，都弥补不了他犯下的罪孽。

　　终于，刘看山动了歪心思。

　　“偏方”。

　　偏方自然不是指中医上的“偏方”，而是黑话。意思是，那些作用神奇，但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使用的丹药、药方。

　　这其中，一部分是因为副作用过大，一部分是因为副作用尚不明确，更多更多的部分，则是从一些古迹挖出来，没人敢试的“老古董”。

　　刘看山放出话，在黑市上重金求那第二类和第三类药。期望以身试药，当一回“神农”，给孩子们试一剂能洗髓的方子。结果，试了三四剂，刘看山就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命丧。后来终于病好，身体也苍老不止十岁，形同枯槁。

　　要不怎么说刘看山是外行呢？

　　但凡在江湖资历久一点的人都知道，所谓能“洗髓”的东西，早早就被朝廷用人命全试出来了。至今都把持在各大势力手底。而那些“偏方”，其实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噱头，是骗子。

　　“大骗子”被另一群骗子骗掉半条命，还真是讽刺。

　　不管怎么样，刘看山的尝试，是做了，而且一败涂地，毫无意义。但峰回路转，就在刘看山病好的第二个月，一个自称“圣教特使”的男人，找到刘看山。

　　他直言可以提供“绝对有效而且基本无副作用”的“逆天药剂”，可以把一个废柴变成一流天才。但他们需要钱，需要很大一笔数目的钱，这个数目大到根本不是江湖个体强者能凑齐的。

　　刘看山起初不信，但那人给了刘看山一个名字，让他关注。刘看山狐疑照做，然后，果然，那个不声不响的人，短短七个月时间，从公认毫无天赋的“蠢材”，爆炸似地成了绝世高手，名动江湖，还上了江湖快讯。

　　这简直是稻草啊！

　　刘看山老泪纵横，长久夙愿眼看能实现，他赶紧抓住机会。那“圣教特使”第二次到的时候，直接撂给刘看山一个恐怖的数字。

　　那个数字，令刘看山也震惊，他不得不行贿朝廷、收家长贿赂、疯狂扩大招生、炒房，用了不知多少精力，才凑够那个数，然后换得了四支药剂。全都给学生用了。

　　学生起初全都高烧不止，一副要死的样子。那特使只道“不用管，一般死不了”。刘看山心惊胆战许久，万幸，那些学生过段时间全都恢复。不但恢复，还逐渐生出许多奇特能力。

　　刘看山只当遇见了神人，殊不知一脚踏进怎么个巨坑。当再一次提出交易的时候，那人坦白“圣教在支持北方炎军谋反”，还讥讽道，“你刘家已经脱不了干系，乖乖跟着我们干”。

　　这事把刘看山吓得够呛，可他也没办法，正如那人说的，无论他们知不知道，他们已经事实上参与了谋反，这是诛九族的大罪。错误的开始只能衍生错误的结果，终究，刘看山还是一错再错，沦落成了圣教和炎军的提款机。

　　而之后，圣教的药剂，也一拖再拖，除了开始的几支，再没有给过他们。一直到，昨夜密会，刘看山亲弟弟久久不归，刘看山便意识到——出事了。

　　再后，果然青龙旗围了学校，柳云飞上门逼问。故事，大概就是这么个故事。

　　“你还挺悲催的。”

　　柳云飞由衷感慨。

　　一个骗子，结果为学生把自己搭进去。这也算骗子界的感动中原十大人物了吧？

　　刘看山倒是老老实实摇头，

　　“回大人，身不由己，各是命数。”

　　话中的苦涩，也只有他自己能品位明白。

　　柳云飞不禁失笑，像跟谁刘看山说，也像在跟看不见的某人说，

　　“你啊，就错在太摇摆不定。如果是善人就好好撇清诱惑，从头到尾做善人，既然决定做恶人就该做到底，别想什么浪子回头。人哪是那么容易回头的？金盆洗手还要看别人同不同意。”

　　“谢大人教诲......只是......”

　　刘看山露出无奈，欲说又没说。

　　倒是柳云飞瞬间意会。

　　“身不由己？”

　　“对，身不由己。” 我们只做正经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