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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殿依然深藏于遮天蔽日的峥嵘万木之下。
步清欢从皇宫回到阎王殿,刚刚踏入阎王殿,眼眸倏然一掀,一抹淡淡的惊诧与不安袭上心头。
昔日人迹罕见、冷清寡人的阎王殿,这一日济济一堂、人头攒动,集聚于大殿。大殿之上竟成百上千之人,全是阎王殿杀手,众人神色各异地等着。
阎王端坐在高位上,白衣胜雪,白发如霜,面如白玉,一双粉瞳格外显眼,端的是淡漠世情人事的神色。直到远远地瞧见步清欢影影绰绰的身姿,粉瞳微微凝神,嘴角有了疏淡清雅的笑。
步清欢被人群堵在殿门口,与他遥遥对望。明明隔着千百人,她却连他清颤的粉瞳都瞧得仔细,心也跟着微微有些忽紧忽松。
阎王忽然起身,带出一道幽缓雪光:“早年本王便说过,若是谁能打败本王,本王将退位让贤。如今阎王殿上下齐聚,计一千二百八十九人。可有人要与本王一战?”
一阵哗然,却无人应声。
步清欢鼻翼一酸,朗声道:“我。”
知她者,心下也是一片酸涩;不知她者,满目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这陌生而美丽的少妇,是谁?
每年都有一次挑战阎王机会,可是数年下来,再无人敢应战。阎王何等绝世武功、神秘路数,放眼天下诸国,也未必能寻出敌手。
步清欢抬步,款款而行,冷面杀手们自觉让出一条道。
阎王按照规矩,一板一眼道:“何人与本王一战?”
步清欢脚步不听,莲步轻摇,轻启朱唇,声音不大,却响透整个大殿,灌入诸人耳畔:“阎王后,白曦。”
久闻阎王有了“娘子”,却从不知此女为谁。今日一见,她不过一身普通夜行衣,但那容貌气度却无人可比,姿色天然,占尽风流。
此时诸人便知,阎王殿有阎王后,名为白曦。可是为何阎王后要挑战阎王,她要夺权占位?
阎王身形微微一颤,嘴角有了明显笑意。妻从夫姓,是否她愿意承认是他的娘子了?曦者,划破黑夜,带来一线光明与温暖。他是黑夜,她是结束黑夜的晨曦微光。她是夺命的死神,也是唯一的救赎。
阎王正了正雪壁般身形,声音缥缈而坚定:“如此便请诸位见证,若是本王今日赢了,一切照旧;若是本王输了,从此阎王殿归她所有,尔等须得竭忠尽智,非死不离。”
“是。”齐刷刷地拱手称道,这本是阎王殿规矩。阎王殿建立之初是为护卫白氏后人,尔后为了生存成了杀手帮派,武功至高无上者才能定生死、改命运,当上阎王。
阎王满意笑笑。
彼时,步清欢已到王座之前,抬眸看他,神色目光皆是淡淡,内心却还是有一丝纠缠难辨的不舍与难过。她忽然转身,朝着千余人微微抬起下颔,勾了一抹恍若无敌的笑:“在打败阎王之前,可有人愿与我一战?”
又是一阵哗然,她不说挑战、比武、切磋等词,她说……打败!这是何等必胜的把握与霸气?
也有大胆者上前,不管是明目张胆地攻击还是暗中取巧地偷袭,都被她翻手拂袖、分花拂柳般地化解,动作优美如同曼舞,身形鬼魅如同飘仙。
几番决战下来,再无人敢应战。强者为尊,弱者依附强者而活,这便是武林规矩。
步清欢这才朝着阎王盈盈一拜。
阎王款款下位,每一步都轻巧如踏云,衣袂翩然,犹如飞仙。他与步清欢相对而立,旁人早已退散一旁,准备观战。
“娘子先请。”阎王长袖一翻,微微躬身,寻常高不可攀的他,这一刻虔诚而恭敬。
“可还有遗言?”步清欢点了点头,却只妙步位移,退开了几尺。她目光幽幽地望着他,声音平静如湖水,柔软如轻烟。
“遗书已写,遗物已备,待我死后,自会有人予你。”阎王淡淡一笑,高远出尘,超然物外,竟好似已了却红尘俗世。
步清欢轻抿唇,她也算他徒弟,如今教会徒弟,却要弑杀师父,这是何等残忍,何等绝情。她不再多言,起步抬手,身姿美丽而诡异。
原本以为阎王的婆娑步无敌天下,却不想更有步清欢神鬼婆娑步吸取两家之长,精妙绝伦,鬼魅莫测,肉眼难辨。
整个大殿只剩下黑影白光,黑与白纠缠成两道魅影,好似黎明破晓前,昼与夜分割之时,日与月的较量。直叫人眼花缭乱,心神动荡。
任时光流转,天昏地暗,日月如梭。
黑与白淋漓毕现,不分上下,胜负难解,招招皆是惊心动魄,引人入胜,叹为观止。
咻!
黑与白刹那停滞,步清欢在阎王身后,一根雪丝横在了阎王脖颈之间,只要她轻轻一带,就能割破阎王的咽喉。
情丝,本是阎王暗器。
阎王嘴角竟是三分得意三分满意四分洒脱,他终于放心了,心一下子空了。一口淡红深粉鲜血从嘴角溢出,在一张惨白月黄的脸上,惊心刺目。他颓然摔下。
步清欢早已抽了雪丝,将他抱在怀中,一双美眸沁水。
阎王合上了双目,他死而无憾,轻轻吐气:“从此天上地下,任卿遨游。”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便是他的遗愿。他一出生便被命运之神折断双翼、剥夺双眼,甚至连光与热都是奢望,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煎熬,像鬼一样蛰伏地底,永世不得超脱。但是,步清欢不该如此,她应该重见光明,她应该温暖如初。
步清欢眼里水波荡漾,水珠滚滚,终于是难以抑制地滴答滴答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上,落在他掀开的粉瞳里,落在他的眉间心上……
阎王忽而笑了,笑得像一个纯净天真的孩童,得到了最心爱的至宝。步清欢忽然倾身埋首,她唇瓣微微战栗,带着温热湿气,印在了他的沁凉粉白的薄唇上。她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汩汩流入二人交叠的双唇上,濡湿而滚烫。
阎王怔楞了一瞬,全身皆是一僵,粉瞳剧烈闪烁,眼里全是泪花。转而,他放松了身心,舒展了眉目,微微扯动唇瓣,感受那从未感受过的温软与怜爱。
二人旁若无人,久久不曾分离,也不曾深入,紧紧只是唇瓣相触。从未有人见过阎王脸上能有如斯笑靥,满足而盛放,好似穷尽一生只为等这一瞬的释放。
良久,阎王终于阖上双目,断了呼吸。
步清欢抬首,将他紧紧拥在怀里,泪痕已干,目光已凝。她扫视一眼依然神不附体的诸人,淡淡开口:“从此,我就是阎王殿第九任阎王。代号,螳螂。”
每一任阎王都有其代号,白夜代号是雪狼,步清欢却选了螳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螳螂?不,是谋杀亲夫的雌螳螂!
雌螳螂在新婚之夜,交媾之时,会吃掉雄螳螂,以滋养后代。
“拜见阎王。”一千二百八十八位阎王殿杀手,纷纷跪地,连眼盲心不盲的大长老也不例外。
阎王殿永垂不朽,阎王生杀予夺。阎王令一出,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步清欢成名第一战,阎王螳螂第一战,便是弑杀夫君前任阎王雪狼。
乔楚国,沙驰郡,郡王府。这里是原本的沙驰王宫,不过是改了个名字,独孤门神偷出身的孙小飞,曾带步清欢走过一次的密道,依然通着。守卫却加强了几分,做多了亏心事,难免怕仇家找上门。
步清欢长发盘紧,一袭黑衣劲装,简洁干练,在积雪满地的沙驰深冬里,踏雪无痕,神行百变。寒风撩起衣摆,犹如风吹树叶,猎猎作响。
巴卓轶的寝殿内室,灯火闪动。轻纱重缦里,款软床塌上,人影错错耸动,男人跪立如猛虎,女人匍匐如滑蛇。响尾蛇,劈啪作响。
一室旖旎,一室暧昧,一室娇吟深喘,一室令人作呕的酴醾之气。步清欢嗤笑,来得真不是时候,但是阎王杀人难道还要看时候?
呼!
一阵寒风袭来,烛火全息。
床榻上一男一女皆是一怔,猛虎与响尾蛇忽然没了响动,连厚重热烈的呼吸都戛然而止。
男人尚来不及抽身,脖颈间已是一凉。倒是他身下女人,这才怔楞中醒悟,连忙抽身,躲到床畔瑟瑟发抖,胡乱牵过零落衣衫遮羞。
“阿桑在你手中?”步清欢声音清冷平静,但却不如她往日之声。江湖上,极少人会的变声之术。
“不,不,在乔宫。乔帝,乔帝带走了她。”巴卓轶不敢乱动,也不顾全身赤条。
“神鬼图在何处?”步清欢不知真假,雪丝在她手里微微收紧,巴卓轶脖颈间已有一丝血痕,似警告,似威胁。
“在米贝莎手里。”巴卓轶忽然心里一乱,贴着他袒露后背上,是两方女人柔软,这让他想入非非,原本被打扰兴致之后垂首不起的某处又开始热硬。
“米贝莎在何处?”
“死了。”
“在她坟墓里?”
“是。”
“你到底是谁?”
“……”步清欢不语,单手托着细丝,一枚火焰状的木制令牌落到了床铺上。适应黑暗之后的巴卓轶看到了两个小字:阎王。
“别杀我,我可以带你找阿桑,我可以交出神鬼图。我若是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巴卓轶越发慌乱。
“嗬,我刚刚不过是同你叙旧。我不要阿桑,也不要神鬼图,只要你的命。”步清欢嗤笑一声,再次收紧细丝,巴卓轶脖子间的血痕更深了。
“你到底是谁!”巴卓轶怒声,不顾扯着嗓子会让细丝将伤口划得更深一点。
步清欢手一带,细丝划破了巴卓轶的咽喉。巴卓轶瞪着大眼,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拧头转眸,看清了那张黑夜里亮白如明月的绝丽容颜。他忽而癫狂大笑,笑声陡然终止。
巴卓轶呜咽一声,闭了气。
啊!
床角女人惊叫一声,吓得跪趴在床铺上,花容失色,连连求饶:“我只是个侍妾,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步清欢扭头就走。
床角女人忽然惊声尖叫:“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步清欢不甚在意地嗤笑一声。##### 负尽苍生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