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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城堡，矗立在白沙之间。
白色岩石堆砌而成，高墙大院，里面更是装潢精致，处处昭显主人的华贵与细致。下人们各个千姿百态，奇装异服，都是些被逼入绝境的江湖避世人，或恶贯满盈，或仇敌遍地，或厌倦厮杀，不一而足。
这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降服并收容江湖恶人？
独孤傲扣响了大门，门环精雕细琢，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处处彰显主人的奢华与细致。一个满脸刀疤的中年妇人开门，并不多言，径直放他们入内。也许，不少人都会来此投奔，习以为常了。
“主人在何处？”步清欢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巧，白爷此时没空。二位且在大厅等等。”妇人直接引了二人去会客厅。一路走来，所有人都对他们的到来，漠然不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些人，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像一具具行尸走肉。但是如果你不小心招惹他们，他们也会露出青面獠牙，杀得片甲不留。
妇人奉了茶，就离开了。
逐雪花茶，好茶，顶级好茶。天下五国，都甚少见到。此处主人，真是处处昭显不凡，了不得。
昔日，在独步山庄，步清欢最是好这口，却是多年未曾再尝过其中滋味了。
白爷么？
“嗬……”步清欢嗅着茶香，意味不明地笑着，对这主人倒是来了兴致。谜砂村一穷二白，百里外的白玉城堡却富得耀眼。天壤之别，大相径庭。
“尝尝，这茶，我小时候很喜欢，滋味不错。”步清欢抿了一口，说道。
独孤傲端起茶，大饮一口，齿颊生香，清爽解渴。味道独特却美好，妙不可言。他轻轻一笑，黑瞳明亮，品评道：“不及某人。”
步清欢惯是笑，在他心中，世间万物，皆是……不及某人。
耐心，二人有得是，坐在大堂闲谈聊天，并不觉枯燥难熬。但凡有些本事之人，难免恃才傲物，有些怪脾气。
对于这个白爷，二人都不显急躁，反而是自顾自休闲等待。况且那妇人好吃好喝，端端敬敬地伺候着。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传说中的白玉城堡主人才慢慢悠悠地晃出来，不急不缓，从容淡定。
一抹不染纤尘的白衫，纤眉俊雅，桃花眼泛滥，唇角似钩非钩，皮肤白皙如玉。除了一根白玉簪，随意挑绾着如瀑黑发，全身别无饰物，然而一股清华，一汩汩流淌。
这人，这眉目，这气质芳华，分明是……
步清欢嘴巴微张，竟然有种置身梦中之感。独孤傲打量着那人，亦发现步清欢异常，似有所悟。
两人极其相似、异常漂亮的桃花眼，皆是风采万千，如出一辙。
尽管近十年未见，步清欢依然能一眼认出，这个是谁。死而复生？这唱的哪出戏？
“步惊尘！”步清欢眉头越蹙越紧，不满地撅着嘴。灭门惨祸，死于江湖残杀的步家末代家主步惊尘，如今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是劳什子白玉城堡主人！而她至今才知！
步惊尘勾唇笑笑，一双桃花眼比女人更魅惑，他缓缓靠近，带来一股淡淡的、独特的、很好闻的香味。他忽然伸出手，在步清欢脸颊上，重重一捏，笑盈盈地看着步清欢皱着眉，拍开他的手。
步惊尘却乐了，微微低头，哂笑道：“疼吧？不是做梦！”
步清欢二话不说，玉刃滑出，直直向步惊尘袭去！老实说，见到步惊尘，人死复生，这感觉惊悚、意外，大于庆幸、惊喜。
步惊尘眸中滑过一丝惊宠，旋身侧开，红白化为两抹光，在大厅里步步生花，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昔日，二人，一个流连花丛，武学稀松，一个琴棋书画，武艺不精。步延武家教倒并不严苛，从不迫兄妹二人习武。
若非步家灭门，二人各自生长，一头扎进武功堆里，与日俱增。今日这比武，必不会好看。
步清欢如今实力，只是未曾与名列前茅者一较高下，因而并不在江湖排名之上。但是她能打败阎王白夜，便不会低于天下榜前十。
当然，这世上很多高人，从不屑将名字放在江湖榜上。譬如，步惊尘其人。他寻了个空隙，拍了拍步清欢的头顶，笑道：“小妹长大了。”
由此看来，他并无武器在手，仍能触到她死穴，已是胜了步清欢二招。武功高绝，令人咋舌。
十年，可以改变太多人事了。
“你也没废。对得起步家姓氏。”步清欢手中招式越快越急，不时还有暗器飞出，倒不像是切磋，用尽全力。若论武功，她愿意承认，不如步惊尘。但是若论拼命杀招，最后胜负，却未必是武功高就能胜，还要看谁最狠、最机敏、最冷静。
嘭！
步清欢横飞一脚，却被步惊尘堪堪握住，带着她倒退一步。步惊尘有些无奈，迅速放开她，闪身躲到独孤傲背后：“妹夫，救命！”
步清欢径直将玉刃，投向独孤傲。若是独孤傲不躲，必然被扎个窟窿，若是他躲开，那便是步惊尘遭殃。
然而独孤傲剑柄一倒，砸向步惊尘，转而侧身握住步清欢手腕，将她搂在怀里。步清欢轻哼一声，收了招。
步惊尘理理衣襟，目露同情之色，看着独孤傲：“妹夫，想来你日子并不好过，真同情你。”
独孤傲挑眉不语。
步清欢挑眉说道：“你管得着？”
步惊尘一噎，这兄妹重逢，咋不见两眼泪汪汪，反而刀剑相向。到底是白疼这丫头了。他兀自叹道：“哎，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哎……”
“仙人呢？”步清欢挑眉，颇有些不耐。
“死了。”步惊尘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杀了他？”步清欢略微惊疑。听到别人说仙人死了，她不信。但是如今步惊尘亲口说来，她却……
“不是我。为他收尸罢了。”步惊尘迈着步子，走到了主座上坐下，抿了口茶。逐雪花茶，清冽、清香、清醇，也是他的爱。
“尸体呢？”步清欢对仙人，有奇妙的执着。不管是谁杀了他，死要见尸，不仅要见尸，还要验尸。
似乎早知步清欢会来，也知她必回去看尸体。
步惊尘无奈叹息，知道步清欢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他的身影，就像一抹天边聚散漂浮的白云，他声音也绵软如风：“走吧，带你去。”
一间背光的石室，阴暗而厚重，中间一具红漆棺材。龙血树汁液，暗红色，可入药治疗伤筋动骨，也可做油漆，更可以保持尸体长时不腐。
这具棺材，便是涂抹了龙血树脂。
“开棺验尸。”步清欢声音冷淡。
“便是等你来，才未入殓。”步惊尘挥挥衣袂，就有两个壮汉，打开棺椁。
一袭绿袍，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看不出血迹与伤痕。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安静地躺在里面，好似陷入了沉睡。若非，那张俊雅柔和的脸此刻苍白如许，不会让人以为是一具尸体。
的确是仙人的模样，连桃花香都那般特殊而熟悉，是他的味道。
步清欢毫不避讳地在他脸上摩挲、搓揉、撕扯了几番，不是人皮面具。她拿着银针在他身上几处穴位扎了扎，皮肤略微硬化，却没有中毒。她扒开了他的腰带……
步清欢此刻郑重的模样，倒像个女仵作。
“我来查。”独孤傲的手，忽然止住了步清欢的手，低声道。他当然明白，他家娇妻是想查看死因，他自然愿意代劳。
尽管是一具尸体，他也不会愿意他妻子看到别的男人的身子。他检查也不会大意，连发丝间死穴，都一一看过。
步清欢侧开身，仍有些懵懂。此前，她是绝对不相信仙人会就这般死去的，但是如今亲眼所见，只剩下怔忪与迷茫。
那个童颜不老的男人，那个风姿翩翩的高人，那个屡屡护她的恩人。难道仙人真的死了？就这样死了？难以置信，纵然事实摆在眼前，也难以置信。
“江湖中，有一种假死药……”步清欢忽然生出一丝亮光，或许，仙人只是假死，他还能某个时刻，突然掀开眸，温淡儒雅地对着她轻笑，唤着她……清儿，像故交好友，像父辈亲人。
步惊尘摇摇头，纵然是假死药，若是三天还不见苏醒，也成真死了。仙人的确死得蹊跷，但的确是真死了。
“谁杀了他？”步清欢问的是步惊尘。
“不知。他尸体在白玉城堡外，被人发现。我便差人收棺了。仙人与步家到底也是有些交情，况且这些年，他待你不薄，我看在眼里。”步惊尘耸耸肩，兴趣缺缺。他虽避世独居，但是江湖之事，也能知个七七八八。
“谁最先发现尸体？”步清欢又问。也许最先发现尸体之人，会看到些什么。她又想到，马姐儿道是步惊尘杀了仙人，这分明是诬陷。好似跛子也知晓内情，才指引她来到白玉城堡。
若白玉城堡主人是别人，步清欢或许当真首先怀疑，但是偏偏不是别人，而是她哥哥步惊尘。步惊尘不会撒谎，也不屑撒谎，更根本没必要撒谎。
纵然是步惊尘杀了仙人，步清欢也犯不着弑兄。凶手另有其人，可那人是谁，又有何种目的？
“谜砂村一个小乞丐。”步惊尘道。
“死因为何？”步清欢又问。
“不知。”步惊尘摆摆头。
沉默了许久，独孤傲已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全部检查了一遍尸身。没有一丝伤痕，就好像自然死亡。
“你想为他报仇？”步惊尘问。
“……”步清欢默然。她不过只想找仙人，问明一些事情。却不想，害死了他。
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显得蹊跷，背后一定还有人，在隐瞒什么。
“恐怕要回谜砂村，才能寻些线索。”独孤傲眉头微蹙，黑瞳深深。他与步清欢，自然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负尽苍生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