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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帝回宫后，听闻驱鬼之事，又扔了十数妃子入冷宫，而主导此事的侧后白灵芝却只是象征性地罚俸三月。
后妃以此深知，侧后与倾妃两人，绝难扳倒，不如依附。整个乔宫很快分为两派，倾妃派与侧后派。
乔帝匆匆料理驱鬼之事后，便赶去探望步清欢。他大氅之上，还有碎雪迷雾。一入内室，却被热气暖香熏得一阵发晕。步清欢倒是当炭火不废金银，这般浪费么？
步清欢似乎心情极好，主动开口：“祈福之事，如何了？”
乔乐脱了大氅，坐到软榻上，捧着暖炉：“朕不信鬼神之说，做做样子罢了。”
如此重雪天灾，数百年未有。国库拨钱粮无数，大军分散救援，却仍是频频得伤亡之报，他再不去祈福上苍，还能有何良方？况且，他也耐不住朝臣谏言，若是不去祈福，烦也能将他烦死。
步清欢可不会让乔帝好过，惯会口不择言：“昔日金石国遭逢暴雨洪涝。你炸毁堤坝无数。可曾想过，终有一日，乔楚将为此付出代价。”
乔乐目光暗了又暗，哼，分明炸毁堤坝之事，是步清欢授意白灵芝献策。不然如何引流民入白朗月之军，不然如何引朝廷拨粮食、派兵剿匪反被擒，又如何证据确凿地朝乔楚泼脏水。如今，却来怪罪与他。
若非白朗月临阵叛变，三十万大军被坑降，乔乐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关节。
乔乐静默片刻，勾唇笑道，似嘲似讽：“今日，侧后带人驱鬼，却反被道姑认定你是天神下凡。倒也蹊跷。”
白灵芝处处针对步清欢，乔乐倒似乎格外理解与容忍。只是没想到那五迷三道的道姑，不怕得罪白灵芝，反而是偏帮步清欢，是为何意？知倾妃受宠，不敢乱泼脏水？
步清欢神秘笑笑：“兴许，我当真是天神转世。昔日入万摩，得真神长冠庇佑，无往不利。”
乔乐冷哼一声，这种鬼话，他当然不信。看来，还是要将那道姑捉来审讯一番，方得真相。
然而，待乔乐派人去寻，那道观已空，道姑已遁，小道姑们也是四散逃亡，只得作罢。他无力在这等小事之上，浪费人力物力。
北方已被大雪冰雹重重负压，将士们开道救人，抢险救灾，忙得焦头烂额，更搭上不少烈士亡魂，救灾不成反被困。数月来，霜冻、海冰、冻雨、雪崩和风雪流等，接连发生，半壁江山已了无生机。
北地冰原，满是冰壳，山林野兽、家禽家畜拔不开雪层，吃不到草，饿死冻伤无数。冰壳尖利如刀，划破兽物蹄腕，划伤人脚，北地人民寸步难行。拾不到柴，点不燃火，炭烧更是奢侈之物。
大道小路闭塞，将士们冒着风雪开道，方方能同行，却又被大雪冰棱覆压。从瘫倒的棚屋内，救出的多为僵冻尸体，又能有几个活人？更不提粮食作物，多半是颗粒无收。
步清欢窝着在软榻上，盖着抱被，绞着自己薄衫袖口微微发神。室内暖炉几多重，她身暖，心却难安。
冰雪之下，却有多少冻僵的躯体？在饥寒交迫中，慢慢地等待死神降临，心也一点点冷去，死去。而她，竟然无动于衷。为何，她变得如此冷漠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岂非说的是自己？
步清欢幽幽一叹。又过几日，驱鬼之事消停，捉妖之事又起。步清欢兀自怔楞，轻笑赏雪间，一行宫女，托着衣物首饰。
步清欢脖子与四肢上的金链尽出，她身边有五大近身宫女，红锦在内，各持一把钥匙。如今她全身一松，又被人拾掇着。
大红金丝抹胸长裙，层层叠叠，在披上羽缎披肩，雍容华贵，保暖贵气。盘起芙蓉宝髻，金簪珠玉相配。
步清欢对镜旋身，自我欣赏一番，笑谑道：“死亡盛装？”
众多宫女，畏惧瑟缩，不敢答话。她们对倾妃，自然是又惧又怕。
室外寒气逼人，锥心刺骨。裹着斗篷大氅，尚且不能抵御分毫。积雪簌簌作响，长靴上沾满碎雪，微微沾湿鞋袜，火红裙摆拖在雪地之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
头顶有华盖挡雪，却依然挡不住雪花四面八方飘飞而来，脸上是丝丝凉意，浸骨生寒。步清欢眸里映着雪光，显得越发雪亮，嘴角是不甚在意地笑意，她从不畏惧，前路通向何处，而她又将置身何地，又将面临何种境遇。
乔宫灵台，寻常祭祖拜天之用。灵幔飘飘，黄白相间。灵台之上还有十字铁架，周围是干柴堆积如山。
一群和尚围着圆形灵台，正在打坐念经，大雪将他们近乎覆盖为雪人，他们却不惧严寒，固执地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真切。
步清欢仍是笑着，似乎与己无关：“火刑？”
领头和尚，人称净空法师。他又高又壮，打着赤背，肌肉蓬勃如兽一袭火红袈裟，一条收脚长裤，一双麻藤鞋。
净空法师朝步清欢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施主，请入阵。”
尚孔净？
步清欢美目一动，竟然是独孤门同门兄弟！她巧笑着，一步步踩进干柴堆，站在铁架前，大雪纷漫不休，很快在她身上落了一层雪。
净空法师走到步清欢面前，又是双手合十，鞠躬行礼。抬头时，念了一串咒语，转而只见他剑指一扬，一簇火苗便落在了干柴上。
星星之火，燎原之势。火苗迅速蔓延，大火轰然而起，在步清欢周遭熊熊燃起，红紫之光。
围观之人甚多，纷纷称奇。
步清欢依旧笑着，视大火为无物。她未燃，衣物未燃，却见雪花融化为水，她好似置身事外，一双美眸里笑意愈盛，扫过众人，让人遍体生寒。
乔帝至远处，缓步踱来，边看如此一幕。
大火吞吐见，红龙怒不可止，柴火熊熊燃烧，然而火中之人，却安然无恙，媚然扬笑。如此诡异，如此神奇。
净空法师忽然跪拜在地，大声高呼：“雪神在世，且受信徒一拜。”
四周小和尚见状，纷纷起身，跪拜在地，跟着振声高呼：“雪神在世，且受信徒一拜。”
众人观之，皆是骇然无语。
妖孽摇身一变为雪神？
步清欢抖抖衣袍，踩着烈火而出，大雪越发大了，不久，烈火竟慢慢熄灭。她站在净空法师面前，倾身将他扶起，并不否认，是否乃是雪神。
眼含赞赏地对尚孔净一笑，在皇宫内院，在乔帝面前，这障眼法用得好，用得妙，用得呱呱叫。民间戏法的一种，这种火烧不死人，又不留痕迹。
乔帝面色变了再变，走过去，牵起步清欢的手，往倾世宫走。尔后下令将尚孔净等人驱逐出宫，严禁宫人今日之事，不可宣扬。
直到入内殿，乔帝才甩开步清欢的手。惯笑脸上，却蒙了薄冰，凤眸暗光闪烁，死死地盯着步清欢。
步清欢则坦然大方地与之对视。
细数步清欢一生，倒真有几桩事，令人称奇。
传闻，她能号令百兽，和平城之战，米贝莎与独孤傲决战，她让万马倒戈，为她所用，驱赶万摩军；雷均领兵打万摩之时，也时常有野兽袭营，有蛇虫鼠蚁助战，更有牦牛上万头疯狂攻击敌军……
传闻，她能预言天灾，雪莲山火山爆发吞没敌军上万，上京城地动山摇未卜先知，漓江一脉洪涝水灾事先知会百姓……
传闻，她有不死之身，九条命，被无影腿重伤不死，跳绝命崖不死，乱战流离不死，自刎不死，毒蝎蛰不死，大火烧不死，阎王殿多次暗杀也杀不死，毒也毒不死……
道姑也好，和尚也罢，竟都将她奉若神明。
时至今日，连乔帝都隐隐不安，怀疑步清欢，到底是人是鬼是神是魔？乔帝出手，金扇拂花。
步清欢此时尚未被金链所束，妙步巧移，形若鬼魅。如今她深知腹中乃是成年母蛊，无所顾忌，躲闪之间，出招亦是快而狠。
乔帝虽深藏不露多年，但是比之于步清欢，却差得太多。天下之见，能敌步清欢者，原本难寻。
纵然无武器在手，步清欢仍然轻易夺过乔帝手中金扇，反而拧住他的脖子。她神色清傲，目色锐明：“不会在你手中败第二次。”
乔帝凤眸里暗芒尽显：“乔楚雪灾，你事先可曾知晓？”
“不知。但我劝过你，凛冬将至，不宜出兵。若是早点防治，也许灾害不会这般严重。”步清欢持着金扇，妙步后退，笑了笑。她不过凡人一枚，哪里会知晓雪灾，只是临冬出兵的确是下下策。想来乔乐的确被沙驰、万摩反抗得胜而怒冲头脑了。
步清欢把玩着金扇上的机关，并未归还之意。许久，都不曾碰过武器了。她手触镂空龙纹，似笑非笑：“乔帝，莫要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乔楚大灾受创，内患已起，难保他国不会趁虚而入。”
“嗬，除了金子傲，谁还有胆觊觎我乔楚江山？”
“他非是觊觎江山。你若是将我与阿桑，送回他身边。我保证他从此不扰乔楚一分一毫。”
“女人莫要将自己看得太重，否则，会大失所望。于男人而言，先得权势地位，复得女人，而非为得女人，弃天下不顾。”
步清欢不置可否，也并非天下男人，皆是先天下后美人吧！##### 负尽苍生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