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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三：一切刚开始的时候

　　刚来水星市的时候，我大费周章地找到一处租金廉价且靠近学校的小复式公寓，每月1500的租金背后是相对稳定的生活和拼命打工的日常。

　　养父的去世并没有影响到我的高考成绩，我以草露市第五名的成绩被水星市首屈一指的私立大学水星侦探学院录取。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晚我刚刚结束面包店的兼职，我拿着那个金色的信封原地下蹲哭到难以自持

　　然后买了一束白菊花，在第二天去了养父墓碑所在的墓园，在那沉默了许久。

　　回忆像是水中的漩涡，缠卷着我的感官不断下坠。

　　养父很少操心我的学业，他对我的事总是疏离又分明。

　　“去考侦探学院吧？读出来大概也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了。”

　　高三的寒假，某一天养父似乎没有那么忙，特地回家休息。他极少关心我的事情，这次却少见地主动开口建议。

　　饭是一直在照顾家里的阿姨做的。我对这个阿姨不是特别熟，只知道她负责家里的卫生，在我上学时每天为我做饭，且言语寥寥无几。饶是她照顾我十几年，我却依然对她的事一无所知。

　　我并非不会下厨。十几年里她总有个头疼脑热的日子。虽说会做饭，始终是吃习惯了她制作的清淡饭食。

　　她穿着十分朴素，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大方整洁。和养父似乎是多年熟人。

　　我能看得出来，连朋友也算不上的熟人。她和养父极少碰面，每天为我制作好能带去学校的便当就早早离开。

　　极少数时光中，我会在无意间捕捉到她看我哀戚的眼神，完全不明白其中悲伤的含义从何而来。

　　“那种贵族学校能考上吗……？确定不需要政治审查之类的？听说学费很贵呢。”

　　我一面吃着饭，看到养父正一脸淡然地拿着本子计算数据，仿佛我们说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又仿佛对这件关乎我人生的大事胸有成竹那般。

　　这个大学并不是热门大学。虽说其中有着无数学术造诣极高的学者教授，却因为高昂的学费和严格的阶级立场劝退了大部分普通家庭略微优秀的孩子。

　　“水星市我有很多熟人。分数到的话没问题，也可以申请奖学金。重要的是，毕业以后可以在水星市安家，我也就不操心你了。”

　　啊，那看来他还是挺关心我的嘛。

　　……等等，貌似有哪里不对？

　　不是，我有什么事是让你特别操心的吗？你压根就没操心过我什么吧？

　　我郁闷地想着，一面吃干净最后一口饭。然后走到家庭电话旁，拨下了班主任的电话。

　　“老师，第一志愿大概是水星侦探学院。”

　　或许从那个时刻开始，有些我无法得知的东西已成定局。

　　第一次认识秦悠凌，是在开学典礼上。

　　她以情报科第一的高考成绩入学，担任当天的演讲者之一。

　　原本以为又会听到程序化的演讲表演，没承想她竟然在准备厅睡着了，到讲台上的时候甚至两手空空揉着眼睛，眼下十分显眼的黑眼圈看上去即使有十级美颜都挡不住。

　　“啊，不好意思昨天看剧看太晚了，顺便一提演讲稿也没准备……我不知道怎么考到第一的，反正进去考场里做完卷子交掉就走了。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有啥能说的。可以下去了吗？”

　　以第一名成绩入学的优等生长着一张可以说人见人爱的娃娃脸，却因那过于超脱世俗的神情让人爱不起来。演讲似乎也劈里啪啦一通乱说，完全没法把她和“第一名”这个字眼联系起来。

　　这个家伙是怎么考上第一的？大家面面相觑，用眼神表达着迷茫。

　　“……”

　　全体师生被她一番言论搞得云里雾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中。结果是她眯着睡意尚未消退的眼睛打量一下周遭的环境，然后自顾自离开了。

　　“你写作业了吗？可不可以借我抄？之后请你吃饭好不好？”

　　某天，刚刚上课的时候，秦悠凌戳着我的后背，小声问我。对于她的要求和给出的报酬条件条件，我有些犹豫。

　　并不是没有借别人抄作业的经历，但我不是很敢借她。

　　一方面因为这个作业的类型并不是好抄的那种，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个性实在让人有点无法把握，如果再搞出像开学典礼那时一样的事情，或许自己也会被拖下水。

　　“啊……你也没写是吗……好吧。臭老头每周的作业都这么难，问了一圈人都没写。”

　　入学成绩第一的“优等生”在我身后的座位自顾自嘟嘟囔囔着，细小甜美的声音里压缩着极大的不满。

　　“他不一定检查的。小论文也只有常识部分能借鉴啦。”

　　我一面关注着老师，一面小心翼翼侧过头告诉她。

　　怎么可能大家都没有写，大概都觉得你太跳了不敢借你呢。我一边打开书，一边默默想着。

　　结果，兴许是秦悠凌真的运气太好，教授第一个抽查她的作业。我也许是起了恻隐之心，连忙把自己的作业从座位底下递过去。

　　“那个，侧写的原则和方式一般从这些点出发……”

　　秦悠凌马上接过，看了一眼后便开始在课堂上朗读我的作业。

　　这个时候，我总算看出一点她能考第一名的端倪了。

　　她只随便看了几眼，便迅速找到了我写的重点，再加上被检查时丝毫不慌，非常顺利的通过了教授的检查。

　　整个班级除了她的声音，安静到捕捉不到任何多余的响动。

　　“数据分析做得很细，不过还是有能改进的地方。下课后来找我，我帮你改改。自己发布论文的话有学分可以拿的哦。”

　　听完报告的教授顶着油亮如灯泡的秃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那么，上次我们讲到，关于人类的微表情。今天会有具体的理论介绍……”

　　秦悠凌如释重负地坐下。我也松了一口气，接着打开笔记投入到课程中。

　　虽然说这样做不太好，但我却不太忍心让一个女孩子陷入尴尬中。也许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吧。

　　今天刚好满课，没有回家休息的必要，所以我去图书馆看了一会儿书写完这周的作业之后，便回到了教室。

　　水星侦探学园虽然是个富二代官二代扎堆的地方，学生们的素质却意外的非常好，几乎没有出现过校园霸凌之类的恶性案件。即使有部分像我这样可以说没什么背景的学生，也极少受到冷落。

　　用辅导员的话说，大概是因为封闭性极高的缘故吧。即使是成绩优秀的学生也无可避免需要审查家庭成员的资料背景。所以说几乎没有什么好斗分子在校园中出没，时常巡逻的保安们一个个也长得人高马壮，牵着德国牧羊犬在校园里遛弯时总能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力。

　　“不仅仅是成绩这么简单的问题，毕竟是在全球范围内投入资源也数一数二的私立学院。”

　　曾经召开过校园暴力的专题研究会，组里的学霸这样说。

　　但我依然交不到什么朋友。

　　并不是开学的时候没有同学来找我。小组作业和讨论时都能找得到同伴并且取得好成绩，但是始终没办法真正融入他们。

　　“这周末那个谁家里有个舞会，去吗？”

　　“那个设计师最近的作品发布了，我要去第一线抢购！啊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拿到签名……如果拿到了我请你们吃梦烟食馆！”

　　“帝奥这周的新品真的超级一般啦……不要买，过来人的建议呢。”

　　“雪国自助游去吗？四舍五入不要钱的那种。”

　　“最近雪貂皮不能买了，所以开了个养殖场，营业许可拿到就可以养雪貂啦~”

　　每天下课，围绕着我的基本都是诸如此类让人完全无话可插的闲聊。我往往只能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又或者只能提前走人避免被一问三不知的尴尬。

　　所以说，真的是除了学习完全没法聊到一块去的情况啊。

　　但是，秦悠凌和这些人却完全不同。

　　回到教室后，我看到秦悠凌正坐在我的位置上吃着午饭。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穷很穷，穷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她看到我，眼前一亮，连忙招呼我坐下。

　　“来这里来这里！上节课谢谢你借我作业啦。”

　　“没事，总觉得你什么都不说的话不太好。”

　　“那个，你吃饭了吗？我妈妈给我做了太多的午饭，吃不掉，可以帮我吃一点吗？”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那个对正常女孩子来讲有些略大的饭盒。

　　真绝了，竟然真的有人会用带钻的饭盒？？

　　我认出那个款式，明明是个饭盒却卖出了对普通人来说相当于求婚戒指的价格，也曾一度是学生们议论的焦点。此刻这个高贵的饭盒盛着略微冰凉的饭食，变得平易近人许多。

　　里面铺满了被切的厚厚的三文鱼和土豆玉米，橙黄发亮的鱼子酱配上酱汁浇在上面显得这份午餐过于豪华。我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唾沫。

　　“……”

　　但是我面子实在太薄，不好意思当面答应。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经济状况非常严重的问题。

　　“拜托啦，我真的吃不掉……但是，这个三文鱼很好，丢掉的话太浪费了……”

　　没成想，在她的百般恳求之下，我吃到了一顿格外丰盛的午饭。

　　和她的友谊也开始于那顿午饭。秦悠凌母亲的午饭让我在饿死的边缘得以拯救，但我也被迫写了双份的作业，甚至在她逃课时帮她答道回答问题。

　　“我和那些从小读贵族私立学校的不太一样，我小时候和初中读的是公立，那个时候家里没有给我很多钱花，也就不像他们一样对那些东西很感兴趣。说真的平价的东西也差不到哪里去啦。”

　　“比起价格，自然是能力和智慧更重要。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秦悠凌确实不曾和我讨论过大牌产品设计师新作品以及上流社会的交际。相反总是约我去找些有意思的苍蝇馆子吃饭，吃完后迎着夕阳或夜幕在街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正常女孩该有的友谊是什么姿态的。此前我不曾设想过陪伴的分量，当我明白那些风景和食物有人一同共享的感触之后，对她给予我的友谊也越发珍视。

　　她是一个不喜欢奢华生活的小女孩，脾气任性娇纵但又明事理，擅长大吵大闹又极少无理取闹。

　　有些奇怪，却不是让人敬而远之的奇怪；有些难以相处，却不是让人避之不及的不好相处。

　　“这就是你不写作业的理由吗。”

　　我一面查着资料，一面斜瞥她一眼。她满脸不在乎地往嘴里塞着薯片。

　　“没关系，反正毕业之后工作已经定下来了。”

　　“考试之前通宵写卷子导致睡过考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改改不也挺好的吗。”

　　“不要。”

　　女孩说得果决且毫无余地，我只得摇摇头叹口气，继续帮她写上周的作业。

　　遇到汤照眠则是在大一下学期的事情。

　　当时学生们纷纷议论着新来的转校生，据说长得非常好看，是那种即使学校里有很多好看的人也格外显眼的好看。

　　而跟他的相识，比起秦悠凌来得更奇怪。

　　“你家的电视能用吗？我家电视烧了，想打个游戏。请你吃饭做报酬？”

　　又一次大二上学期期中，我正被繁多的作业烦到凌晨三点，他拿着游戏手柄敲响了我家门。

　　因为颜值备受瞩目的少年，顶着一头刚洗完没吹干的头发，穿得十分家居就敲响了我家门。

　　脸上没有丝毫害羞，淡定得仿佛凉白开一样，什么情绪都没有。

　　“……你是我的邻居吗。”

　　我顶着疲惫的黑眼圈，迷惑地看着他。

　　“是，所以求你借我电视机打打游戏，比赛截止日期快到了。”

　　他和我不在一班，租住着和我一样租金的老旧房子，看上去似乎和我是同种境况的人。

　　但，莫名的，虽然他长得确实非常好看，且学业优秀，我对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因为他看上去，棱角锋利的同时又少言寡语。少年气的干净里是冰块一样的疏离和沉默寡言。

　　“那，请进吧。”

　　想了想也只是借个电视而已，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我答应了。

　　“谢谢。”

　　死鱼一样面无表情的脸成为了他的标志。

　　纵容一次的后果就是我总被他在十点以后敲门骚扰。汤照眠话少且毒舌，偶尔让他帮忙看看作业时他总是恶毒地告诉我写得实在太烂，却又只给我参考资料，从不告诉我他自己的答案。

　　“对你来讲没什么好处，多动动脑不容易老年痴呆，也能倒到你脑子里的水。”

　　诸如此类的言语数不胜数，每次都听的我想抓住他狠狠揍一顿。

　　“你能滚开别借我家的电视吗。”

　　“……”

　　惟一能威胁到他的，也就只有游戏了。

　　“我知道哦，汤家很多代都是在政府任职的，挺有名望。但是长辈一般都在国外，年轻的则留在国内为政府任职。”

　　秦悠凌和我一同走在街道上，嘀咕着。

　　“可是汤照眠才二十一岁呢，在政府工作的人年纪会这么小吗？“

　　我十分困惑。

　　”那当他是个外姓不就好了。汤家的事情我也只是听母亲随口提过，他们家在水星市上流圈几乎没什么交际可言呢，所谓的江湖有传说而已。“

　　”也就是说，大概是个嘴毒的聪明人吗。“

　　我若有所思地说道。

　　”姆，我也不清楚。我不太喜欢他呢。“

　　秦悠凌递给我当季热门的可丽饼，随后又将自己的实验报表交给我。

　　”……”

　　看着那张白纸，我知道她又开始了。

　　“欸嘿嘿嘿~麻烦你啦。”。 贫穷少女与财产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