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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玻璃山上的公主

　　从前，一个农夫在山坡上种了一大片牧草，并在草地上盖了一间专门储存草料的仓库。可是我猜想，近几年可供存放的草料并不多，因为每年一到仲夏节，正当牧草长得最盛的时候，就一夜之间不知被什么动物吃得精光，好像来过一大群牲口似的。

　　这种事发生了一次又一次，农夫对损失牧草很心疼，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第三年仲夏节前夕，他把三个儿子叫到一起——其中小儿子叫灰小子，对他们说，今年无论如何不能再让牧草像前两年那样莫名其妙地被吃得精光，所以在仲夏节那天，他们中得派一人到仓库过夜，把牧草看好。

　　大儿子自告奋勇。他保证严密监视草地上的动静，无论是人，是畜，还是魔鬼，都不准碰牧草一下。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到仓库里躺下睡觉。夜间，突然天地间轰鸣起来，大地震荡，仓库的墙壁和屋顶嘎吱嘎吱地作响。大儿子慌忙起身，拔腿就往家里跑，连头也不敢回。结果，这一年像前两年一样，牧草被啃个精光。

　　第二年仲夏节，农夫又担心起牧草来，他叹着气说，不能老这样年复一年地损失牧草，晚上得再派一个儿子去看守草地，而且一定要认真看好。二儿子说愿意去试试。他到仓库后，像哥哥一样躺下睡觉。深夜，大地又震荡起来，天地间响声大作，比上一个仲夏节更加可怕。二儿子听到这声音，吓得不知所措，拔腿就跑，好像赛跑要得奖似的。

　　又过了一年，轮到灰小子去看守草场。当他准备出发的时候，两个哥哥讥笑说：“你除了坐在火塘边烤火以外，什么也不会，你确实是看管牧草的最佳人选！”但灰小子不在乎他们的讥笑。傍晚，他勇敢地来到草地，在仓库里躺下。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轰轰的响声，气氛可怖。“哦，这点声音没什么可怕，我完全能挺得住。”灰小子想。不久，又是一阵轰鸣声，大地颤抖，干草在他周围飞扬起来。“哦，如果仅仅是这样，我敢说，我能挺得住，它可以使我得到锻炼。”刚想到这里，又发生第三次轰鸣和地震。小伙子以为墙壁和屋顶要坍塌下来；可轰响声很快过去，外面恢复了往常的宁静，仓库安然无恙。“还会有轰响吗？”他紧张地等待了一会儿，再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就重新躺下；可没躺多久，忽然听见紧靠仓库门口的地方，似乎有马咀嚼的声音。他悄悄走到门后，从门缝向外看，果然看见一匹马正在咀嚼牧草，那马很高，长得膘肥体壮，这样的骏马他从来没有见过。那马身上配有马鞍、马勒，还驮着一套骑士的铜盔铜甲，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嗯，原来是你在吃我们的牧草！”小伙子心里明白了，“看我怎样收拾你。”他迅速拿起自己的打火石向马投去，那马立即被定在原地，任他摆布。他跃上马背，骑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把马藏了起来。

　　他回家后，两个哥哥带着讥笑的神情问他的运气怎样。“你即使去过草场，也肯定没有在仓库躺多长时间。”他们这样断言。

　　“咳，我躺在仓库里，一直睡到日出，既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灰小子说，“我想象不出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会把你们吓成那样！”

　　“说得倒漂亮！”两个哥哥说，“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你是怎样照看牧草的了。”说完，他们就去了草场。可到那里一看，两人都傻了，因为牧草和前天晚上一样的高，一样的茂密。

　　接下去一年的仲夏节夜晚，情况与这次一样。两个哥哥都不敢到草场去看管牧草，但灰小子敢去。他碰到了与上一年类似的情况：先是一阵隆隆声和地震；隔了一会儿，又是一阵隆隆声和地震；再隔一会儿，还是一阵隆隆声和地震。所不同的只是，这三次地震比上一年强烈得多。周围宁静了一会儿以后，他忽然听见仓库外面有马咀嚼的声音，就蹑手蹑脚地走到门缝前向外看，啊，墙边又站着一匹大马，它正在大吃大嚼呢！这匹马比去年那匹马更高大，更肥壮，马背上有现成的马鞍，马脖子上套好了缰绳，马身上驮着一套骑士装备，全都是银制的，看上去英俊极了。“哈哈！今晚原来是你在吃我们的牧草！”灰小子想。“我得制止你！”他立刻拿起打火石，向那马的鬃毛上方扔去，那马顿时温顺得像小羊羔。他跨上马背，骑到藏另一匹马的地方，把两匹马拴在一起，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

　　“大概今天的牧草仍旧很好吧？”哥哥们见到他就问。

　　“嗯，是这样的！”灰小子回答。

　　两人不信，去草场查看了一番，看见牧草果然又高又密，与以前一样。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对弟弟客气些。

　　又一个仲夏节到了。两个哥哥仍然不敢到仓库看守牧草。

　　因为他们永远忘不了过去在仓库受到的惊吓，一提起那种经历就脸色顿变。可灰小子无所畏惧，这次还是他去看守。这次与前两次差不多，先后发生过三次地震，一次比一次剧烈。第三次地震时，他被震得从一个墙根撞到另一边墙根。周围恢复宁静以后，他重新躺下；可刚躺下不久，就听见外面有咀嚼声。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缝前向外看，又看见一匹马，这匹马比他过去捉到的那两匹马还要高大和肥壮。它身上既有马勒、马鞍，又有全套的骑士装备，一律是用纯金制作的。“啊哈！这次是你在吃我们的牧草！看我怎样收拾你！”他一边想，一边抓起打火石向那马投去，那马立刻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也不动，对灰小子百依百顺。他纵身上马，骑到前两匹马隐蔽的地方，把它们拴在一起，然后转身回家。

　　他的两个哥哥像上两次一样捉弄他，阴阳怪气地说，他夜里一定又把牧草照看得好好的，因为他的模样好像还在梦游当中。可灰小子不计较这些话，只是叫他们到草场亲眼看一看。后来他们真的去了草场，发现牧草依然长得又高又密，与原来一样。

　　在他们国家紧挨王宫的地方有一座高耸的玻璃山，表面光滑如冰。国王决定，他的独生女不嫁给别人，只嫁给能骑马登上这座山山顶的人。他将选择一个好日子，让公主坐在山顶上，膝上放三只金苹果，谁能骑马上山，取走这三只苹果，谁就可以娶走公主，并可以分到王国的一半土地。国王叫人把这一决定写成告示贴在全国所有的教堂前，而且还贴到了其他许多王国。公主美丽动人，凡是见过她的人，无一不被她的容貌深深吸引，不由得想去接近她。所以不用说，所有王子和骑士都渴望把她连同半壁江山赢到手。他们个个身着华贵服装，骑着高头大马从世界各地赶来，都下定决心，一定要取得成功。

　　在国王规定的选拔日那天，玻璃山下汇集了许许多多的王子和骑士，人声鼎沸，场面蔚为壮观。远近凡是能走会爬的人都蜂拥去看热闹。灰小子的两个哥哥也想去，但他们不愿意带上灰小子，因为他们觉得，这个灰小子由于长期在火塘旁拨灰而弄得满面灰尘，难看极了；带着他，只会让别人取笑他们。

　　“哼，不肯带我也无所谓。”灰小子说，“我可以自己去。”

　　老大、老二到达玻璃山时，众王子和骑士正在奋力登山。他们的马都累得口吐白沫，大汗淋漓，却不能前进一步，因为那山光滑得像一块玻璃，陡峭得像一堵墙，马蹄一踏上去就打滑，尽管如此，公主和半个王国的吸引力驱使他们继续不断地骑呀，滑呀，骑呀，滑呀……直至他们的马累得几乎不能举步，才不得不放弃登山的念头。国王见这天登山无人成功，便考虑第二天再举行一次，看看是否会有变化。正当他要宣布这一决定时，远处奔来一名骑士。他骑着一匹罕见的骏马，铜盔、铜甲、铜马鞍和铜马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有人向他喊叫，说那山无法攀登，不要白费劲。可他只当没有听见，策马上山，结果是如履平地；登到三分之一高度时却又突然拨转马头，向山下奔去。公主觉得这位骑士比她所见过的所有骑士都英俊潇洒。当他向山上奔来时，公主心里嘀咕着：“愿上帝保佑他登到山顶！”当他拨转马头时，公主心里凉了半截，马上拿起一个金苹果向他投去，金苹果刚好滚进他的靴子里。他下山以后，迅即跑离赛场，其速度之快，任何人也看不清他的去向。这天晚上，国王召见所有的王子和骑士，看是谁曾骑到那么高的地方，让他出示公主扔给她的金苹果；但他们一个个依次走过，谁也拿不出苹果来。

　　晚上，灰小子的两个哥哥回家，绘声绘色地讲述了白天的所见所闻。他们说，起先，许多人骑马登山，谁也登不上，最后来了一位全套铜制装备的骑士，远远看去，光彩夺人。他的骑术很高，一股劲骑到玻璃山三分之一高的地方！他只要愿意，完全可以直达顶峰；可他却在那里掉头下山了。也许他觉得这次登这么高就够了。

　　“啊，我真想见到他！”灰小子说。这时，他像往常那样，正坐在灰堆里掏灰。

　　“呵，你也想见他？”两个哥哥挖苦说，“看你这熊样，竟要跻身于显贵之中？你这个丑八怪，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吧！”第二天，两个哥哥又要去玻璃山看热闹，灰小子再次要求跟他们一起去，以便一睹骑士们的风采，可他们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认为他太丑，带着他会叫人讨厌的。

　　“那好，那好。”灰小子说，“你们不带我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去！”

　　当两个哥哥到达玻璃山时，所有的王子和骑士都已开始攀登。不难想象，这回他们重新给马钉了马掌；然而还是没有用，照样打滑，几乎寸步难行，一个个折腾得人困马乏，不得不垂头丧气地退了回来。国王见此情景，打算宣布第三天举行最后一次选拔；继而又想，没准那个铜盔铜甲的骑士今天还会来，不如再等一会儿。可是后来，国王却等来了一个银盔、银甲、银马鞍的骑士，老远看上去就银光闪闪，比那铜盔铜甲的骑士更加威武雄壮。有人叫他不要登山，因为那将是白费力气。但是那位骑士不加理会，他跃马上山，登到比那铜盔铜甲的骑士更高的地方；可当他登了三分之二路程时，突然拨转马头，冲下山来。公主对这位骑士更加爱慕，衷心祝愿他登上顶峰；见到他拨转马头时，马上向他扔过去第二只苹果，这只苹果正好滚进他的靴子。骑士下山后，立即飞马而去，其速度很快，谁也看不清他的去向。

　　当晚，所有的王子和骑士都要去拜见国王，公主也在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国王和公主面前经过，却谁也拿不出金苹果来。

　　老大和老二回家后，像头一天那样，又饶有兴趣地讲述了他们的所见所闻，说到场的王子和骑士都试过，但谁也上不了山。“后来，来了一个银盔、银甲、银马鞍的人，轻而易举地登上山坡，不过只登到三分之二的地方就回马下山了。他真不愧为一个好小伙子，相貌英俊，举止洒脱。公主把第二个苹果扔给了他。”

　　“啊，我真想见到这个人！”灰小子说。

　　“哼，想得倒美！”两个哥哥说，“你是不是以为他的银盔银甲与你总在拨弄的炉灰一样的光亮！你这个黑面郎！”

　　第三天，像前两天一样，两个哥哥去看登山时，灰小子恳求他们带他去，但又遭到了拒绝。

　　这天，众王子和众骑士也没有一个人能登上一步。大家都期待着那位银盔银甲骑士的出现，可他始终没有露面。直到很晚很晚的时候，突然远处奔来一位金盔、金甲、金马鞍的骑士，一路上金光闪烁，把所有的王子和骑士都看呆了。他到山脚下准备上山时，没有人劝阻他。他飞马登山，像一羽乘风而上的鸿毛，公主还没来得及向他祝福，他已骑到公主跟前，从公主膝盖上拿起第三只金苹果以后，就掉头下山。在场的人都惊愕不已，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溜得无影无踪。

　　两个哥哥回家以后又兴奋地讲述了这天登山的情景，当说到金盔金甲的骑士时，他们按捺不住对他的钦佩的心情。“好一个了不起的小伙子！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个这样骑术高超、英姿勃发的骑士了！”他们说。

　　“啊，我真希望见见这个人。”灰小子说。

　　“好大的口气！”两个哥哥嘲笑他，“可惜你那煤灰堆烧得还不够旺，远不如他那金甲光亮！”

　　这天由于登山结束太晚，国王没有召见王子和骑士们。第二天，他让他们全都进王宫，并叫有金苹果的人把金苹果带去。公主也参加接见。王子们先进宫，骑士们跟在后头，排队经过国王和公主的身边，但他们都拿不出金苹果。

　　“奇怪，怎么都拿不出金苹果呢？”国王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大家都亲眼看见一个人骑到山顶，拿走了那只苹果！”国王决心把这个人找出来，下命令叫全国所有的人都到王宫去一趟；如果有那金苹果，就一定要带去。人们接到命令，一个个接踵而至，但谁也没有拿过金苹果。

　　灰小子的两个哥哥去得很迟——他们是最后到王宫的人。他们当然拿不出金苹果。

　　国王问他们，这个国家里的人是不是还有没来过王宫的。

　　“哦，有，我们有个弟弟还没有来过。”两人回答，“不过，他肯定没有拿过金苹果。这些天他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炉灰堆。”

　　“嘿，不管怎样叫他来一趟。”国王说，“既然其他人都来过王宫，他当然也不能例外。”

　　于是，灰小子被哥哥们叫到王宫。

　　“喂，你拿了金苹果没有？”国王问他。

　　“嗯，拿了。”灰小子回答，“这是第一只，这是第二只，这里还有第三只。”灰小子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所有金苹果。接着，他脱掉黑黢黢的破衣服，露出金光四射的金甲。

　　在他们国家紧挨王宫的地方有一座高耸的玻璃山，表面光滑如冰。国王决定，他的独生女不嫁给别人，只嫁给能骑马登上这座山山顶的人。他将选择一个好日子，让公主坐在山顶上，膝上放三只金苹果，谁能骑马上山，取走这三只苹果，谁就可以娶走公主，并可以分到王国的一半土地。

　　——《玻璃山上的公主》

　　“好！”国王高兴地说，“我将把女儿嫁给你，并分给你一半国土，你完全受之无愧！”

　　不久，王宫举行了隆重的婚礼，灰小子与公主喜结良缘。不用说，在婚礼酒宴上，宾主狂欢豪饮，尽情尽兴。尽管他们没有本事登上玻璃山，却都会嬉戏作乐，说不准现在还在欢闹着呢。 讲了100万次的故事·挪威（全两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