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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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尔说过:无法做出决策的人,或是因为欲望过大,或是由于觉悟不足。
朱朝阳把最后一封电子邮件设置为定时发送,然后合上笔记本,断电,然后将它放置在最下层的抽屉里。
动机起源于欲望,欲望又好比一辆货车,超载容易侧翻还可能被扣,朱朝阳觉得自己的欲望并不大,到目前为止,他想要的都在能力范围内。
所以杨锐啊,你是永远达不到目的了,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关上台灯,手碰到玻璃碗,才想起糖水还没来得及喝掉,他端起碗,在黑暗里呼噜呼噜喝起来,糖水在外面放了几个小时口感变差,不过他还是喝得一滴不剩。
他珍惜妻子给他做的每一碗糖水,洗干净熨平整的每一件衬衫,如同他珍惜眼下来之不易的每一分钟。十年了,他仍然不确定这一切能持续多久,叶军走了还有杨锐,过去永远无法真正一笔勾销,小敏和他妻子在一起的时候都聊些什么?
那个思维大条的聒噪男人婆和杨锐倒是天生一对。
之前说好的旅游并未成行,叶驰敏放心不下孩子们,宝宝那两天又发烧,最后朱朝阳带她去别墅住了一夜,也算是短暂的二人世界了。
他有点理解朱永平的心情了,家里有了孩子以后妻子就不再完全属于自己,那种失落感还无法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特别是遇上周春红这样一心扑在孩子和家务上的妻子,男人被忽略,所以就往外跑。
可也不一定,小敏每天围着孩子转,自己从来没有抱怨过,可见他和父亲是不一样的。
我和父亲,不一样。
清凌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窗帘,整间卧室都象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雾,他穿过这片朦胧,将手去摸床上熟睡的女人,他已经回房了,她必须醒来。
叶驰敏揉揉眼睛,口齿不清地嘟哝了一声几点了。
他掀开被子,像鱼一样灵巧地钻了进去,“我刚喝完糖水,你要不要尝尝?”
朱朝阳的名片上多了个副院长的头衔,杨锐也接到了大队长的正式任命,他总觉得自己的晋升和父亲不无关系,可又无法脱离这种关系,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就会出现一个声音:朱朝阳是全靠自己走到现在的,这声音令他沮丧。
“你说那个副班长,为什么老是跟你过不去呀?”早餐时宝宝问贝贝,贝贝无奈摊手,“因为我每次考试都比她好呗。”
“那你就别理她。”宝宝好心安慰哥哥。
“谁理他了,都是她一天事儿事儿的,昨天忘带胸牌让她罚了三分,还说我地扫得不干净。”贝贝大口咬着面包,似乎要把它当成那个副班长。
“女生心眼小,”宝宝说话的时候忘记了自己也是女生。
朱朝阳一直在桌子下面轻踢叶驰敏的脚,后者涨红着脸反击,“问你妈,你妈有经验。”朱朝阳笑着说。
贝贝摇头,“我妈怎么可能有泼妇的经验,那就是个泼妇,变态。”
叶驰敏听不下去了,“贝贝,来妈教你。”附耳过去告诉他如此这般,贝贝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嘴角上扬,“妈,你真有办法。”
“你妈是......”朱朝阳后半截话被包子噎了回去,“快吃饭,一会儿要迟到了。”叶驰敏白了他一眼。
“我要爸爸开车送。”贝贝提出要求。
“一条街都在堵车,还不如走着快呢。”叶驰敏拍了下他的头,“再给你五分钟。”
贝贝看向爸爸,朱朝阳无奈摇头,贝贝只能把剩下的面包火腿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穿上外套,背上书包,临出门之前又喝了半杯牛奶。
“这孩子今年饭量大了,将来肯定比他爸长得高。”周春红慈爱地站在门口目送孙子孙女上学,这时朱朝阳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是个河北的号码。
“喂?”他站起身。或许是心灵感应,叶驰敏在门口回过头来,目光和朱朝阳的眼神相遇。
“尤尤,好久不见。”朱朝阳的声音带着夸张的轻松,同时向小叶眨了眨眼睛。
尤晶晶需要把她家国外资产转移到国内,原来那些老关系都靠不住,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朝阳,朱朝阳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只是现在管的紧,恐怕......”“我都认了,”尤晶晶急切地说,“朝阳,你有可靠的渠道吗?我这边真急着用钱。”
朱朝阳翻开电话本,找到方丽娜的号码给她发了过去,“你问问她吧。”
“可靠吗?”
“这是我初中同学。”朱朝阳说。
“谢谢。”尤晶晶第一次先挂了电话。
他又给方丽娜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尤晶晶的事,“不用看我面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坐在窗台上,看着晨光中的叶驰敏走进院子里,小黄蹦跳着迎上来,一直把女主人送进屋里,自己又蹦跳着回到苹果树下撒欢。
方丽娜像是还没起床,打着哈欠说好,谢谢。
“今儿怎么都跟我说谢谢。”朱朝阳笑着拉过妻子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方丽娜叹了口气,声音清醒了些,“朱朝阳,我家现在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
朱朝阳默然,不知如何安慰,也不知该不该安慰,
“还是你聪明,教书赚的不多但终归靠得住,今年开发区好几家企业都倒了,银行不给贷款,马上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风。”方丽娜悠悠吐出一大口烟雾。
朱朝阳也只有叹气,还是叶驰敏捏了他几下,他方才犹豫地问了句要不要用钱。
方丽娜咯咯笑了,“没到那个地步,不过你能问我,我很感激。”
朱朝阳脸色微红,反手捻了下小叶的手心。
“他家的窟窿大了,”他挂下电话同妻子解释,“哪是一两百万能填的,现在他家只想着把欠的工资结一部分好跑路,都是乡里乡亲的。”
“我知道。”叶驰敏把车钥匙递给他。
“就这么急着催我走,”朱朝阳把钥匙又放回茶几上,“不问问尤晶晶来电话干嘛?”
“她爸妈六十多了,可以办保外就医。”叶驰敏瞟了他一眼,朱朝阳心悦诚服,“老婆,你这聪明劲儿在家呆着可惜了。”
“你就逗我玩吧。”叶驰敏懒得理他。
“哎对了,你教贝贝什么了?”朱朝阳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不告诉你,”叶驰敏推着他往外走,“快点,快点,我要坐你车去简阿姨家,她今天难得休息。”
简阿姨就是十五年前的宁市中法院长,非常欣赏朱朝阳这个身处逆境坚韧不拔的孩子,她调到省里以后曾经邀请周春红母子来家里做客,这是个离了婚的单身工作狂,很理解单身母亲的难处,周春红那时候还没和老马复合,所以走动了几次,后来周再婚,简院长可能是觉得失望了,朱朝阳打电话去态度也是冷冷的。
还是叶驰敏有办法,她总是有办法,人人都喜欢她。
“这是什么?”他瞟了一眼妻子膝上散发着麦香的纸袋。
“燕麦条,今天做了两种口味,奶奶都说好吃。”叶驰敏很是得意。
“贝贝的成绩单带了吗?”他又问。
“带了,还有三一口语证书。”叶驰敏不假思索地回答。
朱朝阳手里把着方向盘,寻思了半天,“小敏,反正你现在没什么事,去学开车吧,”
叶驰敏很是意外,“你不是不让我学么,说我前庭发育不好,手脚不协调......”“逗你玩呢,”朱朝阳扬起嘴角,“还不是因为你不爱值日,你说,我那时候替你多干多少活。”
叶驰敏也笑,“你早就连本带利收回来了。”
朱朝阳抓住她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对此不予反驳。
贝贝晚上回来的时候一脸喜气,他说副班长现在已经老实了,承诺不再和他作对,叶驰敏这边却遇到了问题。
家委会一个妈妈家庭条件特别好,从小习惯众星捧月,平时家委会活动也喜欢出风头,叶驰敏性格好言谈举止更亲切,老师孩子都喜欢和她相处,那个家长就眼红了,时不时给叶驰敏下个绊,叶驰敏初中时候就是此中行家,不动声色化解几次矛盾之后,那个家长居然撺掇几个妈妈想把叶驰敏排挤出家委会,她们搞了个学历准入制度,意思是妈妈素质高低直接影响孩子教育,叶驰敏大为光火。
“我根本不在乎这个破家委会,就是不想让孩子认为妈妈好欺负。”她一勺一勺挖着杯里的冰淇淋,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心中愤怒。
朱朝阳坐在她对面,脸上挂着一贯纵容的微笑,他知道妻子跟自己说这件事,就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
“等着,明天运动会,我要她好看。”叶驰敏往嘴里塞了一勺。
在朱朝阳眼里当年那个骄傲的小孔雀又回来了,他痴痴地注视着她的脸,曾经的光又回到了她的眼睛里,那是自信里带着得意炫耀的光,那光把她整个人都照亮了。
“你看我干什么?”叶驰敏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以为脸上蹭了冰淇淋,对着玻璃照了发现并没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哎,醒醒。”
朱朝阳又回到了初二那年,那个炎热的让人心浮气躁的夏天,叶驰敏的马尾辫永远在面前晃,晃得他牙根痒痒心烦意乱,有时候做梦还会梦见......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太恨她的缘故,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她一下子变老实了,他也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个变态,而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可又能怎么样呢,那时候的叶驰敏离自己太远了,比法拉第笛卡尔还要远,
“我在想,世上只有一个叶驰敏。”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
“也只有一个朱朝阳啊。”叶驰敏温柔地笑着,任他握住自己的手。
开发区那件跳楼案里面牵扯甚多,杨锐如今学乖了,该他管的管,不该他负责的全摘出去让经侦部门负责,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破案机器,晚上拎了啤酒烧鸡回家,妻子小雪从单位带了包子,两口子把塑料袋搁在餐桌上,野餐一般。
杨锐打开瓶子直接吹了一大口,然后上手开撕那只油汪汪的烧鸡,“岩岩今天晚上回来睡么”他问妻子。
小雪摇摇头,“今天周四英语课,爷爷接走了。”
“周四英语,周三围棋,是吧?”杨锐想表现得对儿子很了解的样子,却收获了妻子一个白眼,“周三是跆拳道,什么时候又学上围棋了?你呀,......反正我也不指望你什么。”她也开了瓶啤酒,只是给自己拿了个杯子。
杨锐干笑,“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问了。”今天在队里聊天,有人问起队长家岩岩在哪个小学,他听妻子说平时爷爷会接送,那一定就是在父亲家附近的南京二小,“是不是啊?”
“和平一。”妻子十分得意。
“什么!”杨锐脸色大变,“能转学吗?”
“好好的为什么呀?”妻子愕然。
杨锐心想这我怎么跟你说,没法说呀……“我当时不告诉你别去那个学校吗!”他沉下脸。
妻子一摔筷子,“杨锐,我一天忙成什么样?这个家你管过多少?孩子的事都是我爸妈托的关系,他爷爷奶奶也同意了.......你知道和平一小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现在你嘴皮子一动说要转学?你神经病吧杨锐,是不是哪个班主任是你前女友啊?”
小雪这下饭也不吃了,回到卧室生闷气,杨锐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讪头耷脑跟过去哄,又把一个大纸袋拎到她脚下。
“行了行了祖宗,我怕你。”
“这什么呀?”小雪终究抵不过女人的好奇心,扭扭捏捏地问。
“发奖金了给你买个包。”杨锐把纸盒放在她面前,“打开吧。”
“哟,香奈儿的。”小雪立刻露出了笑脸,不是因为包贵,她也并非买不起,只是两人从认识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收到象样的礼物。
“还没到年底奖金哪有这么多,你有私房钱啦。”小雪站在穿衣镜前来回照,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呃......”“行,留着吧。”
饭接着吃,学也得继续上,后来杨锐听说和平一小三年级一班有个叫朱家贝的孩子特别出色,而自己儿子杨岩在三班,稍稍放下了心,心想还有三年,三年后把儿子弄走就好了,加之手头又有新的案子,便撂下不提。
一转眼就到了五年级,朱朝阳说话算话,之后的每一次家长会都按时出席,可惜现在开家长会都是单独给家长开,孩子们在操场上玩,他很怀念小时候自己坐在前面,听老师公布成绩,然后骄傲地迎接后面全体家长的目光注视,只有这个时候他是充满自信的,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很棒。
贝贝也很棒,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钢琴过了六级,英语通用五级,游泳憋气一分半钟,同样是他的骄傲。
叶驰敏此时的心情并不美丽,从四年级开始她就给宝宝单独报了辅导班,可成绩仍然不够理想,这才五年级,叶驰敏颇为头疼,自己可是到高二因为生病才退步的......她一直觉得男孩像爸爸,女孩就应该像妈妈,宝宝学习成绩不好的话都是她的遗传基因不够优秀。
朱朝阳倒不在意,“一个家庭的钟灵毓秀只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再说女孩子太出色了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就像你,再好不也是我们老朱家的。”
叶驰敏当时心里疼了一下,她听见宝宝问过奶奶,为什么别的孩子有外公外婆,她却没有,周春红说外公外婆走得早,现在在天上保佑宝宝呢。
那个妈妈坐在相隔两个课桌的位置,她再也不敢招惹叶驰敏了,运动会那天又热又燥,自己和平时一样说了女儿两句,结果一向温顺的女儿突然炸毛了,哭着说她什么都管,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不是个合格的妈妈,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第二天狼狈退出家委会。
她知道是我叶驰敏挑唆的又如何?她冷冷地想。
她就这样坐在下面神游天外,直到杨岩妈妈再次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今天实在找不到停车位。”她坐在叶驰敏给她腾出来的座位上,露出一个调皮的笑。
叶驰敏把一包蔓越莓饼干推给她,“又没吃饭吧。”
“你怎么知道?”杨锐妻子眼睛放光,“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不人口统计吗,从中午一直饿到现在。”
家长会结束,杨锐妻子把空纸袋收进包里,两个人领着宝宝和杨岩往朱家住的小区走去,和往常一样,杨岩把宝宝送到家门口,然后才和妈妈恋恋不舍地离开,今天宝宝晚上有钢琴课,而贝贝被朱朝阳带着参加聚会去了,打电话说不回家吃晚饭。
两个孩子在学校呆了一天,此刻仍然有说不完的话,叶驰敏听见他们在议论一部最近上映的动画电影,她还没来得及带宝宝贝贝去看,他们就已经知道了,不知从何时起,孩子们不再通过父母感知世界,而是抛开父母直接和外面的环境接轨,这令她感到失落。
“好羡慕小孩子啊,未来有无数可能,”杨锐妻子发自内心地感慨,“回头想想我这一辈子,到了上学年龄上学,到了结婚年龄相亲,到了生孩子的年龄生孩子,一辈子都在做该做的事,从未做过想做的事。”
她在说我吗?叶驰敏敏感地察觉到弦外之音,认识几年了,她始终不喜欢和杨锐妻子的目光对视,她不喜欢那双眼睛,那是警官帽檐下压着的眼睛,明亮坦荡,问心无愧,就像父亲叶军。
“我和你正好相反,”叶驰敏微笑,“一直在做想做的事,天天在家呆着,除了照顾孩子以外对社会毫无用处。”
“不能这么说,何况我就是上班再辛苦,工作时间再长还是要照顾孩子,当妈的责无旁贷,可我又不能一个人分成两半,就像家长会,我家那位从来就没露过面,但人家是男的,没人去指责他,好像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杨锐妻子笑笑。
“我看平时孩子爷爷经常来接。”
“我也是没办法,他爷爷血压高,我也不想老让老人辛苦,我爸爸腿脚又不好。”
叶驰敏心里又是一疼,强颜欢笑说要是没空接孩子的话,她可以帮忙,杨岩妈妈立刻说不用不用,你家两个孩子够忙了。
小雪做了个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我是孩子妈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明年我跟领导说说,把我调到档案室,能轻巧点,小叶,你性格真好。”
“我原来性格并不好,曾经崩溃过一次,后来一切都想开了,为了孩子,为了他们爸爸,得好好活着,”叶驰敏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杨岩妈妈说。
小雪握了握她的手表示安慰,“也是他给你的力量,对吧。”
叶驰敏点点头,“是吧……我毕业后没上过一天班,都是他在养活我,所有房产都在我名下,他也从未说过‘你吃的穿的都是我赚回来的’这样的话,还经常告诉孩子们,妈妈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家里才不能出去工作的,我想,这也就是我能心安理得在家十几年的原因之一吧。”
杨锐妻子被深深感动了,“你在物质上依赖他,他在精神上依赖你,真好,很多夫妻一生都达不到这种境界。”
“你老公不是也对你不错么?”叶驰敏的目光落到小雪的包上,这是一个香奈儿新款,白色珍珠鱼皮,比羊皮结实,很适合风风火火的白小雪。
小雪一下子就变得腼腆起来,小手摸着皮包,“谁知道?......一天天见不着人影跟守活寡似的。”
叶驰敏忍俊不禁。
朱朝阳带着儿子不知道去哪里疯,十一点过了还不见人影,宝宝趁机赖在大卧室,躺在妈妈身边说悄悄话。
“妈妈,你有后悔生我们吗?”
“没有啊,宝宝为什么这么问?”
“杨岩的爸爸妈妈有时会吵架,杨岩说是因为他不够好的缘故,”宝宝皱起小眉毛思索,“爸爸妈妈从来不吵架也不离婚,是因为宝宝贝贝很乖吗?”
“其实......”叶驰敏一下子有点答不出来,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简单而又残酷的问题,心绪翻腾良久,才想出一个算是合适的回答,
“爸爸妈妈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在一起的,该考虑的事情都在结婚前考虑过了,我们确定了不会吵架,更不会离婚,所以才有了宝宝和贝贝。”
“明白了,爸爸妈妈真聪明。”宝宝灿烂地笑着,亲了她一下。
杨锐今天难得到点下班,回家还做了晚饭,妻子开玩笑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今天三八节,节日快乐。”杨锐并不熟练地颠着大勺,里面的菜不停打着哆嗦。
“这一天天累的,宝宝妈妈是全职太太,我真羡慕,什么时候能退休就好了,可退休了我就老了。”
杨锐不止一次听她提到宝宝妈妈,说人家脾气好品味高又有耐性,样样都好便不服气,此时又听她羡慕人家全职,更憋不住了,大勺一敲:“全职太太就是把人生幸福寄托在男人的良心上,这是冒险。”
“宝宝爸爸那人挺可靠的,是个教授呢,”小雪嗤之以鼻,“你呀,总是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
“教授?”杨锐一挑眉,“哪里的教授?”
“Z大数学系的,厉害吧!他家是双胞胎,哥哥脑子特别冲遗传他爸的基因,闺女反而一般,不过她妈妈以前学习也挺好的,反正比我强,咱家岩岩还算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杨锐妻子滔滔不绝,杨锐的心却已经沉了下去。
“你说,他家闺女跟咱儿子一班还是同桌?”他好不容易插了个空儿。
“是啊,我让你看看。”杨锐妻子从手机里找到照片,“你看,他家闺女多可爱。”
杨锐看着屏幕上那双酷似叶驰敏的眼睛,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两个孩子虽然是双胞胎,性格长相已经显露出很大不同,宝宝温柔随和,学习成绩不如哥哥,贝贝聪明敏捷,性格锋利要强,老师们都喜欢,周春红也特别得意,她没离婚的时候儿子就是这样,就是黑了心的朱永平抛弃她们母子以后儿子就变得内向了,现在孙子就不会像他爸爸,所以将来肯定比他爸爸还有出息。
贝贝轻松过了钢琴十级,现在在练架子鼓,宝宝还卡在七级,不过老师说宝宝情感更丰富,将来适合搞创作。
朱朝阳给儿子在全国奥数大赛报了名,那个一直跟他较劲的副班长刘蓓蓓也参加了,刘蓓蓓的爸爸他认识,一起吃过饭。
贝贝一天天长大,一双眼睛越来越象父亲,睫毛长而浓密,眸子幽深,看人的时候显得格外专注。朱朝阳和儿子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感觉很奇妙,有时仿佛在和童年时的自己对话,有时又觉得这小崽子怎么这么幼稚。
方家的事连周春红都听说了,但方建平为人还算光明磊落,尤晶晶的事办得漂亮,他把自己手里的钱先付给尤家,然后在国外空壳公司转了一手,钱就成他的了,方丽娜的母亲已经先行一步去了温哥华,周春红的意思是想去探望,毕竟当初对他们母子有恩,不是方建平仗义出头,别人再同情孤儿寡母也没用。
周春红拿出五十万私房给朱朝阳,被他推了回来,说自己有。周春红欲言又止,朱朝阳明白她的意思,当初分财产的事,她希望方建平不要对任何人透露。
朱朝阳也不想,可他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方家有瓜葛,反而欲盖弥彰。
“我是不是太冷漠了?”夜里,他问叶驰敏。
叶驰敏沉默了一会儿,“过几天我去趟宁市看望老师吧,顺便约方丽娜出来。”
“瘦死骆驼比马大,破产的老板也是上班族不能比的。”朱朝阳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这一年的新年晚会上,孩子们精心准备了节目,杨锐坐在台下心乱如麻,隔着两排就是朱朝阳和叶驰敏,礼堂太热,他手心不断沁出汗水。
小雪也发现了丈夫的反常,“怎么啦?”她低声问。
“还有多久结束?”杨锐眉头锁成一个结,眼睛死死盯着台上合唱队里的杨岩和朱爱宝。
太象了,那眼神,天真烂漫又饱含深情的眼神,那一脸的无辜......
“快了。”小雪叹气,不再理他。
强压着看完表演,杨锐第一个冲到后台,拉着没换下白衬衫的儿子就想走,杨岩不明所以,但还是驯服地跟了出来,爸爸终于来学校看他表演了,他很知足。
门口汽车停了一大片,他们好容易找到自己的车,刚要打开车门,宝宝从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过来,“杨岩,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她手里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眼睛闪着明亮的光。
杨岩立刻迎了上去,被杨锐粗暴地推开,
“爸爸?”杨岩愣住了,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这样。
宝宝也愣住了,“阿姨?”她求助似望向小雪,小雪刚把包扔进车里就看到这一幕,火了,正想上前制止,杨锐抬起胳膊向前做了个抗拒的动作,“岩岩不要你的礼物,你们也不要......”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一台红色尼桑向后倒车,女司机着急接孩子,没注意观看周边情况,宝宝站的地方是雷达死角。一下子就被卷进车轮底下。 猎物[朱朝阳x叶驰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