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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客们惶惶然地挤了一走廊，外面的枪声依稀可闻，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流露着对莫测前途的忧虑。

　　叶麟跑进船尾走廊的时候，立刻惊动了这些惊弓之鸟，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骚动。

　　守在附近的保安连忙安抚众人，又问：“叶警官，外面怎么了吗？”

　　叶麟：“没有。”立刻又问：“谁是909房间的？开门！”

　　旁边就是909舱室，主人就在门边蹲坐着，闻言抬头迟疑地望过来，却不知道在顾忌什么，并没有立刻去开门。

　　叶麟没心情和他耗时间，见他没反应，当即退后助跑两步，直接撞开了房门，在惊叫声中冲了进去。

　　屋子里空无一人，通往阳台的门窗紧闭，张海臣并未进来。

　　他快速打开阳台的玻璃门，外面没人，他左右扫过去，也不见张海臣的踪影，心里不由咯噔沉了下去。幸好，下一秒，越过旁边套房之间的阳台隔断墙的阻挡，他忽然在隔了一间舱室的另一边斜下方发现了一角被夜风卷起的衣角。

　　张海臣爬得倒是够快，已经到了8层。

　　叶麟接通与薛书窈的通讯：“807有异状！”

　　对面传来薛书窈沉重的呼吸声：“看到他了？有人质吗？”

　　叶麟：“不确定，视野受限！”

　　刚说了一句话，便听见薛书窈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她也开始在走廊中寻找房间的住客，叶麟咬了下牙，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你别轻举妄动，等我一起！”

　　薛书窈沉默了下，伴随着刷卡开门的“嘀”一声响，她轻声说：“8层已经不高了，他随时可能跳下去。”说完，便挂断了通讯。

　　叶麟暗骂一句，生怕他那花样作死的倒霉师妹把自己折进去，只好从房间里扯了条床单当作绳索系在栏杆扶手上，心一横直接翻过栏杆向下方滑了下去。

　　床单系过结之后剩下的长度并不太够，他滑到一半，最后一截布料绕在手腕上，脚下勉强能踩到809阳台栏杆上缘，身后就是海浪滚滚。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晃动绳索，钟摆似的摇了两下，借着冲力向内跳去。

　　就在叶麟有惊无险落地的同时，薛书窈也已经对上了807阳台上的人。

　　她一打开阳台门，在看清了站在角落视觉盲区里的那个“人”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生死关头培养出来的危机感霎时攫住了她的身体，先于思考，她反射性地蹲身抱头，贴着地面一个翻滚躲进了墙角。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几发子弹就打了过来，被衣架子撑起的休闲外套上顿时多了三个黢黑的弹孔。

　　叶麟看不见这边的情况，只听见枪声响起，骇得心跳都停了半拍，大声吼道：“薛书窈！”

　　薛书窈靠在墙边，也拔出了枪，双眼搜索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好着呢！”

　　她偏开头，又有两发子弹射在了她脸边的墙壁转角另一侧，溅起一簇金属火花和刺耳的响声，但黑夜之中，枪口短暂的的火光也指明了枪手的位置。

　　“他在806！”

　　穿衣服的可能是个衣服架子，但会开枪的就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目标了！

　　话音未落，叶麟便踹开阳台门跑进了舱室内。薛书窈知道他是要通过走廊直奔806，不用提醒，便瞄也不瞄地对着806阳台的方向开了两枪——在叶麟赶到之前，她得把张海臣留在原地！

　　大概因为要疏散走廊里的人群防止误伤，时间耗费得比预想中长得多，薛书窈虽然尽力节省，但弹匣中子弹终于还是先一步耗空，而就在她换弹匣的几秒钟里，隔壁阳台的栏杆扶手上突然发出了一声金属摩擦般的脆响。

　　薛书窈心道糟糕，立刻再次开火，但就借着这极为短暂的空隙，张海臣却做出了个他一辈子都不曾做过的冒险举动，救生绳的扣环早已固定在了栏杆上，此时他当机立断地抓住绳索向外抛去，终于像个亡命之徒般飞身跃了出去！

　　薛书窈想也不想地扑向栏杆，但就在扣下扳机之前却又陡然收住了手。

　　她可以向着水平方向开枪，却不能向下，就在相隔几层甲板的下方船舷上，还有着许多正在值守、防备走私船的邮轮船员！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出现跳弹误伤，她也不能冒这个风险！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攀在绳索上的人影飞快地下降，在“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响过后，张海臣大笑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薛警官，咱们后会无期了！”

　　薛书窈面色森冷，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但就在这时，同样从下方传来了一声冷笑：“走这么急做什么！赶着投胎么？”

　　薛书窈一愣，那是谭曦的声音。

　　他不是躺在医务室里么，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还没等她想出个究竟来，只见一道白练撕开了黑沉沉的海面！

　　紧接着，又是第二道，第三道……右舷靠近船尾的海员们被谭曦喊来了一小半，此时全都开启了手里的高压水枪，每一道水龙都对准了张海臣落水的地方。

　　搜救落水者的探照灯也已打开，如影随形地追随着张海臣，他原本已经就要爬上一艘救生艇，却扛不住水枪的压力又滑脱了下来，而每当他试图转向另外的方向时，又早已有喷射的水流提前阻挡在了前方。

　　如果只有原本守在附近的几个人喷水，或许他还有机会逃掉，但现在人数翻了几倍，他就是水性再好，也只能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一般左冲右突却找不到出路了。

　　薛书窈攥紧了双手，许多复杂的感情在胸中涌动，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叶麟的声音隔着一道阳台隔断墙响起来：“以防万一，我让谭曦联系附近的船员准备了，幸好有效。”

　　薛书窈张了张嘴，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多谢。”

　　叶麟笑了下：“也幸亏你拖了足够长的时间，差一点就赶不上。”

　　薛书窈摇摇头：“侥幸罢了。如果他当初没有选择从外墙爬下去，而是突入走廊劫持人质的话……”

　　“确实。”叶麟难得地赞同他人的说法，不过很快就又嗤笑了一声，“大概他藏头露尾惯了，已经没有把自己暴露在人前的勇气了吧。”

　　说话间，水中的张海臣已经渐渐没有了游动的力气，越来越频繁地被水枪直接喷中，脸色惨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沉入水底。

　　叶麟：“走吧。”

　　两人来到船舷的时候，只见船员已经扔了个拴着长长绳索的救生圈给张海臣，而后者正有气无力地趴在上面，似乎根本没有办法自己爬上船了，附近的船员便停了水枪，都抄手站在一边冷眼围观。

　　叶麟看了眼身边的船员，卷起衣袖：“我去把他……”

　　话没说完，薛书窈突然脸色微变：“你听到什么没有？”

　　不等其他人回答，她蓦地拔枪对准水中扣动扳机：“张海臣！给你五秒钟的时间，自己抓紧救生圈让我们把你拉上来！晚一秒钟，我就杀了你！”

　　她的声音极平静，却又极笃定，全然不是威胁，而更像是某种宣判，令人毫无置疑的余地。

　　众人都是一怔，但紧接着却发现，原本在差点被子弹射中时仍没有任何反应的“脱力”了的男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倏然抬起了头。

　　迎着雪亮的探照灯，他自然看不清船舷上的人的面孔，但即便如此，他眼中的怨毒和功败垂成似的愤恨却仍然令人心惊。

　　只有薛书窈不动如山，倒数：“五，四，三……”

　　每数一个数，她握枪的手便抬起一分，数到一的时候，枪口已经毫无动摇地稳稳指向了张海臣的脑袋。

　　张海臣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但最后，终于还是抓紧了救生圈。

　　薛书窈：“拉上来！”

　　因为目标的疲倦虚弱之态，周围几个船员都下意识地迟疑了下，叶麟却已明白了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先一步上前挽住绳索：“都过来帮忙！快！”

　　其他人这才下定决心，连忙过去帮忙。

　　薛书窈枪口始终未曾放下，一直指向张海臣，直到他终于被把他拉上来的船员们七手八脚地捆成了个粽子才罢手。

　　而就在他被捆好之后，还没过上半分钟，船尾就忽然转过来了一线阴影，融在海浪声中、几乎无人在意的细微不和谐的声音也突然明确了起来，猛地变成了机械引擎的轰鸣！

　　——那看似落水毫无反抗余地的可怜虫，居然不知何时按下了防水袋中卫星电话的快捷拨号键，而以此为号，走私船放下的小艇悄悄绕过了“战事未休”的邮轮左舷，正要来船尾附近接应张海臣。

　　餐盘里的鸭子差点长出翅膀飞了，叶麟面上没有什么明显不悦，心里却理所当然地气了个半死，一转眼看到那条鬼鬼祟祟的小船，当即冷笑一声：“打开水枪，给我往死里喷！”

　　薛书窈：“……”

　　一艘小艇根本不是密集高压水流的对手，她便不再多关注，而是将视线再次投向了张海臣身上。

　　此时躺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难以自由活动的男人看起来狼狈极了，略长的花白头发淌着水，搭在他没有二两肉的脸上，若是不知情的人，多半会对这个老人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可就是这个年过六旬、仿佛和任何一个含饴弄孙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的人，却为了一己私欲而毫无迟疑地背弃了从警时的誓言，犯下了无数罪行，更夺走了太多无辜的生命。

　　幸好，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与走私船约定的二十分钟正好到了最后，薛书窈弯腰从张海臣怀里抽出防水袋，取出里面的卫星电话。

　　通话仍在继续，她毫无情绪地笑了声，正要说话，但头顶忽然隐隐响起了一阵轰响，远处的海面上也似乎透出了一线明光，仿佛已经落下的夕阳再次升起了一般。

　　她微微一怔，随即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没有再试图与走私船通话，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他们用尽办法拖延和防守了大半天之后，在那些走私贩子真正造成任何伤害之前，救援的船只与直升机终于如约而至。

　　薛书窈目光扫过委顿在地的张海臣，心里想，这真是最好的结果。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