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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曦浑浑噩噩地被薛书窈拉进了一旁的处置室里，听着大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他不自觉地靠向墙壁，腰背有些佝偻，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冷笑——接下来的事情他已经可以料想，按薛书窈的脾气，若不直接暴揍他一顿便算是客气的了。

　　然而他却料错了。

　　薛书窈锁好门，慢慢走回谭曦面前，她个子很高，此时几乎与他平视，灯光投下她的影子，笼罩在他身前。

　　她静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把手给我。”

　　谭曦：“什么？”

　　薛书窈没有重复上一句话，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右手从裤子口袋里拉了出来。

　　他一直紧攥着拳头，手术刀已割破了外面的封套，锋利的刀刃斜嵌进了掌心皮肉里，鲜红的血液正在不停地涌出。

　　薛书窈一言不发地找了药水和绷带，帮他将伤口消毒处理好，平静得让谭曦怀疑眼前的是个冒牌货。

　　“你……”终于，谭曦忍不住先开口了，“你会抓我么？”

　　薛书窈挑了挑眉毛，做了个敷衍的惊讶表情：“我吃饱了撑的抓你做什么。”

　　“可是——”

　　薛书窈打断了他的话，无奈地笑了下：“你做得很好。”

　　谭曦一愣。

　　薛书窈看了眼被扔到一边的手术刀：“鉴于最近的情况，我把这玩意给你防身，你随身带着它，这都没有问题。而今天，我不知道你和蒋飞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能让你那么激动的，恐怕应该是与谭哲的死有关的事吧？”

　　谭曦低头转开了视线，算是默认。

　　薛书窈露出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怎么一副受气样？以为我会骂你？放心吧，在这种情况下，你仍然直到最后也没把刀掏出来……说真的，谭曦，我很高兴。”

　　“可我……”谭曦眼圈倏地泛了红，用力咬住嘴唇。

　　他天生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如果薛书窈真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他多半会梗着脖子坚称自己没错，可她放缓了语气称赞他，谭曦便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薛书窈也看出来了，淡淡笑道：“小傻子，就算是再好脾气的人，在楼上连续深夜蹦迪半个月之后，大概也会想要一锤子一个敲烂那些邻居的脑壳，可普通人和罪犯的区别就在于他会不会把这种恶意的冲动付诸实施。”

　　她屈指弹了下谭曦的额头：“所以我才说我很高兴，你没有跨过那条底线。”

　　谭曦下意识地捂住脑门，眼帘低垂：“可是谭哲……他就这么白白死了么……”

　　薛书窈沉默了几秒钟，笑意一点点敛去，脸色渐渐变得郑重：“谭曦，关于谭哲，有些事我们本来打算等到回去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告诉你，但现在，我觉得你还是提前知道一下比较好。”

　　她严肃的表情让谭曦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什么事？”

　　薛书窈看着他，没有兜圈子，单刀直入地说：“谭哲并不是什么混混或者犯罪分子，他是执行卧底任务的人民警察。”

　　她想起刚开船的那天早上叶麟从李沅那里得到的真相，心底一阵沉重，但还是继续说道：“他原本的任务已经顺利结束了，但是……就在归队之前，他通过卧底时的人脉得知了一桩可能正在筹划之中的重大案件，于是主动提出要打入犯罪团伙内部。”

　　“就是六年前那桩文物案？”谭曦愣了好一会，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怎么……你在逗我吧？”

　　可薛书窈看起来却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

　　“那他当年说他金盆洗手、很快就可以收养我了，其实是因为身份就要恢复了？”谭曦眼神发直，梦游似的轻声问。

　　薛书窈点点头。

　　谭曦脸颊蓦地抽动了下，仿佛觉得荒谬似的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僵着脖子呆了半天，突然发狠地把桌面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咬牙道：“不可能！如果他真的是警察，你们怎么就能眼看着他背着罪犯的名声让人骂了这么多年！他为了查案，为了救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可你们呢！你们却让他到死都是个见不得光的罪犯！”

　　他双眼红得像是只大兔子，却拼命地不让眼泪流下来，哽咽着咆哮：“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

　　薛书窈没有回答，没有辩解她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也没有解释其中种种牵一发动全身的不得已之处。

　　同样的场景她在两年半以前就见过了许多次。

　　每一句不得已，每一句壮志未酬，背后其实都是一个残缺的家庭日日夜夜承受的煎熬与痛苦，没有任何辩解与劝慰能够让这种痛苦稍减分毫。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世人皆知趋利避害，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她脊背笔挺，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低声说：“会结束的。”

　　谭曦一怔。

　　薛书窈过于平静也过于坚定的态度让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眼怔愣地望向眼前隐隐透出病容却仍站得如同一杆标枪的女人——邱苗苗给他讲的那些生死一线的故事，在这一刻好似突然显露出了更加沉重的本色来。

　　那并不是故事。举重若轻的言辞之下，字字血泪，那是和他此时此刻所感受到的一样的彻骨之痛。

　　“抱歉，”谭曦抹了把眼睛，强行把还没来得及完全爆发开的情绪压回心底，声音却因为过度的压抑而有些发抖，“对不起，我知道你当初……”

　　薛书窈拍拍他的肩膀：“把眼泪擦擦，还有正事要做呢。”

　　谭曦“嗯”了声，重重地点点头。

　　而就在同时，14层甲板的1413号舱室门终于开了。

　　一个穿着不大合身的老气深色长裙的中年女人从里面匆匆走出来，像是怕与人打交道似的低垂着头，匆匆穿过走廊走向最近的电梯。

　　叶麟避在隐蔽处盯着她，只见那女人都走到了电梯边上，脚下却忽然一转，绕到了旁边的步行楼梯入口。

　　他瞥向已经再次门户紧闭的1413室，略一思忖，便跟上了那个女人。

　　“这位女士！”女人只下了一段台阶，叶麟就已追了上去，自身后叫她。

　　女人似乎沉浸在某种特别的思绪中，突然被叫住，全身猛地一哆嗦，战战兢兢地回头：“不好意思我赶时间！”说完便低头快步继续下楼。

　　叶麟讶异地一挑眉。

　　这么赶时间还要避开电梯，选择走路下楼？

　　但对方惊弓之鸟似的姿态却让他也下意识地谨慎了起来，没有再急着说话，而是默默地缀在后面。

　　女人去船里的超市买了些食物，数量不少，但从袋口露出的包装袋来看，应该都是简单的速食食品，放着船里各个餐厅的美味佳肴不吃，反倒啃这种干粮度日，看起来简直像是在为末日来临做储备一样。

　　随后，她提着一大袋子东西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一条看起来很眼熟的走廊。

　　叶麟认出这就是客房部女经理提到的发现奇怪旗帜装饰的偏僻洗手间所在的地方。

　　果然，那女人接下来就推开了女洗手间的门。

　　但下一刻，她就从镜子里发现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惊呼声差一点就从她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却在最后关头被她自己狠狠咽了回去，她脸色惨白地瞧见镜子里的男人一言不发地展示出了警察证。

　　她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叶麟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小小的旗帜，然后在手机上打字给她看：“有人监听？”

　　女人先是一阵犹豫，但在仔细检查过了他的证件之后，立刻开始疯狂地点头，力道大得几乎让人担心她会不小心把脖子折断。

　　叶麟又输入：“1413原本的住客在哪？”

　　女人似乎想说话，但又不敢出声，左右看了看，打开水龙头，蘸着水在镜面上写：“有人劫持了船长！！！”

　　她似乎还想透露更多信息，但这时洗手间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就要进来。她连忙把镜子上的水痕抹乱，胡乱洗了洗手，又把脸打湿，而当外面两位女游客进来的时候，叶麟也早已藏进了洗手间隔间里。

　　女人犹豫了下，终究还是不敢耽搁太久，生怕引起绑匪的怀疑，只得狠了狠心，提起食物袋转身离开。

　　大约五分钟之后，等到那两名意外的女游客走远，叶麟才从隔间中出来。他没有再回14层甲板，而是立即下了楼去找其他人汇合——1413室的事情，他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现在他需要的是更多的帮手，来尽快验证这个猜测！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