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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部门的肖经理短短几个小时里已经被折腾得快散了架。
先是轮机室的机械师老钱被害、转向舵受损，紧接着邮轮紧急停船带来了一场大骚动，好不容易把游客情绪安抚住了，8层餐厅的水族箱里又掉下来个人，当着数百食客的面被啃成了具骨头架子，现在还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个心怀鬼胎报假案的“失主”，据说手里可能血债累累……
更不要提前几天死人与偏离航向、卫星通讯中断的问题还如连天阴云一样沉重地笼罩在头顶上，让人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若不是正在大洋深处、无处可退，肖经理简直想当场撂挑子走人。
他分身乏术，只能权衡主次，把手下的保安主管派去找人，自己则急匆匆地追上了薛书窈他们。他赶到时，几人正在9层甲板的工作区域。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其他原因，这里恰好就在杨樊的死亡地点附近。
从陈尸的洗手间继续向前走，丁字路口右侧的几扇门中，除了杨樊与人发生打斗遇害的冷库，还有安放几个水族箱的水泵等配套设施的工作间，鱼类的投食口也在此地。
因为部分水族箱里饲养食人鱼，可能存在危险，所以这几处房门都是紧闭的，员工刷卡或者输入密码才能够解锁开启。
“我早就说，这他妈的都是什么毛病，养什么鱼不好，非得养那些吃人的玩意，看看，出事了吧！”肖经理大概是气狠了，边看人解锁，便在旁愤愤骂娘。
餐厅经理被他数落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连点血色都没有，只敢小声辩解：“其实食人鲳没有那么可怕……它们胆子挺小的，一般不会主动攻击活物……”
肖经理不耐烦地把他推到一边：“可去你的吧！你这话还是跟鱼缸里那具骨头架子说去吧！”
餐厅经理立刻消了音。
但薛书窈和叶麟却听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食人鲳一般不会主动攻击活物？”
餐厅经理犹豫了下，讷讷道：“是啊。”他觑了眼两人脸色，见他们是真心询问而不是找茬骂人，才小声解释：“其实就是个噱头，很多人都被电影给误导了，它们虽然确实有伤害人畜的记录，但事实上并不频繁，根本没有传说中见着个落水的人就扑上去咬那么夸张的程度，哦对了，给你们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手机里找出几段视频来。
其中各国的视频都有，内容都是拍摄者主动跳进充满了食人鲳的河流或泳池中做实验，而无一例外，他们都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甚至在某些视频中还可以看出食人鲳受到惊吓远离了落水者。
显然这些短视频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就等着有人前来质问的时候能够拿出来安众人的心。
可惜在发生了今天的事情之后，再看这些短片就只会让人感到讽刺。
“那通常受到它们袭击的都是什么样的目标呢？”薛书窈将那些视频反复播放了几回，若有所思地问。
餐厅经理：“一般它们比较喜欢袭击受伤或者虚弱的猎物。”
也就是说，食人鲳与鲨鱼之类的水中狩猎者完全不同，一个身上没有明显伤口的大活人落水，就算激起剧烈水花，通常也不会激怒它们。
……等等？
激起剧烈水花？
薛书窈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在尖叫慌乱的人群背后，巨大的玻璃墙壁另一侧，无数食人鱼飞快地冲向了落水的人，在他向下沉的过程中，只用了短短几秒钟就将他团团围住，随后便有血液扩散开来，在幽蓝色的灯光下将水染出了诡异的色调。
“太快了……”她喃喃道，忽然觉察到了什么，目光蓦地一凝，“那人落水之后根本没有挣扎！”
叶麟正在查看附近的情况，他没有亲见餐厅现场，闻言问道：“你的意思是，死者落水时已经受伤并失去意识了？”
薛书窈眉头紧锁：“有可能。但也还有另一个可能。”
叶麟：“掉下去的原本就是个死人！”
无论哪种可能，这都不可能是一起普通的意外失足事件，而更像是一桩杀人抛尸案件。
短短几天之内，这条走廊里已经发生了两起杀人案，叶麟抄手嗤了一声：“这可真是个风水宝地！”
肖经理被他挤兑得又想辞职不干了。
幸好这时相关的工作人员也终于赶到了此处，在警方初步勘查过房间之后，立刻利用水泵等设备将水族箱清空了出来。
“这鱼……”有人看着已经转移到了大水桶里的食人鲳，厌恶而忌惮地撇了撇嘴。
叶麟瞅了一眼：“都是证据，送到楼下医务室去，请几位医生帮忙挨个剖开鱼肚子，把里面还没消化的人体组织取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不用实际操作，只听见这么一句话，有两个工作人员就一脸煞白，差点扶墙栽倒。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死者的骸骨才被安放在硬质底托上吊了出来。
近距离接触尸骨的除了叶麟、薛书窈，就只有肖经理和另一名退伍军人出身的保安主管，其他人大半则在附近的洗手间凑做一团，已经吐到了快要虚脱的程度。
薛书窈望着那堆骸骨叹了口气：“用附近的货运电梯运下去吧，避着点人。”
打发走了多余的人之后，他们并没有跟出去——尸骨被鱼啃得干干净净，上面残留的线索几近于零，恐怕还不如脚下水族箱对侦破案件更有意义。
现实也果然不负所望，几人很快在被抽空的水族箱里找到了一些有价值的证物。
主要分为三类。
首先是被撕扯碎裂的布料，收集之后大致上能通过比较具有特色的部分分辨出，分别来自于死者身上的黑色圆领短袖T恤、深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袜子和同色的疑似内衣的部分。
第二类是皮革碎片，来自于一只深棕色的皮鞋。在水族箱底已经发现了鞋的残骸，基本还算完整，只有部分区域被食人鲳强大的咬合力破坏，而那些散落的小块皮革碎片也基本找到，数量并不多。
最后一类，则有些不那么寻常了。
那是极为细小的几簇织物纤维，有蓝有绿，断面十分齐整，应该是被人用利器割断的，而这东西虽然说是纺织品，但材质却又与普通的服装布料大不相同，一时很难让人判断出用途。
薛书窈等在“岸上”，从叶麟手里接过那几缕奇怪的织物，然后使力将他从悬挂的绳梯上拉了上来，正要说话，突然透过水族箱上方的开口处瞧见了一道异样的闪光。
“稍等一下！”她做了个手势压住正要上来的保安主管，“那边好像有点东西！”
“还有东西？”不仅保安主管，刚上来的叶麟也愣了下，他们已经检查得足够细致了，就连箱底用作丰容的各种石头和水草都挨个拨开翻查过，很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有没能发现的线索。
薛书窈却表情严肃地前后左右慢慢地走了几圈，又下蹲或踮脚地换着姿势往水族箱里打量，这样折腾了好一会，终于，那道古怪的反光倏地再次闪了一下。
“在侧面！”她大声道。
难怪叶麟他们在下面再无发现，闪光的东西并没有坠落水中，而是不知为何挂在了水族箱斜上方的某条疏水管道与顶部密封板中间，正好被下方装饰在管道上厚密的假水草给遮掩住了。
那个位置平时应该浸泡在水中，此时虽然已将水抽空，但仍很难够到，狭长而窄细的通道只能容一个人勉强攀爬进去。
叶麟看了眼保安主管和肖经理壮实的身材，默默挽起衣袖：“帮我打好手电。”
薛书窈：“我钻进去更方便。”
叶麟在翻检水族箱底部的时候，手上难免沾到了泡过尸体的水，便只用手肘挡了她一下：“退烧了吗？带你‘侄子’去医务室吧，别给我添乱。”
薛书窈：“……”
但她终究也没走成。
她带着谭曦刚刚出门，恰好相隔几米外的另一道门也开了，走出了个熟人来，正是一天前给他们指认过冷库案发现场的咖啡厅女领班。
她见到薛书窈，先是反射性地露出了个笑容，但随即目光一转瞧见了跟在她身后、被她和肖经理一前一后夹在中间的谭曦，不由惊讶道：“是你？！”
谭曦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就觉得不妙，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她问：“水泵房到底出什么事了？就是他干的吧！”
生怕别人不信似的，她又说道：“上午十点来钟的时候我就看见这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附近躲着，刚要叫他，他就飞快地跑了！我就知道他肯定没干好事！”
几个人面色都变了，薛书窈冷冷问：“你是说，把死者扔进水族箱里喂食人鱼的，就是我身后的男生？”
领班目瞪口呆。
她虽然猜到应该是出事了，但完全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骇人听闻的恐怖事件，一时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谭曦连忙说：“不是我……”
“闭嘴！”薛书窈神色沉冷，“你惹的祸还不够多么！你还记不记得出海前我跟你说了什么！”
谭曦一怔。
这一次出海之前他们根本没有交谈过，那么她指的是——
只会是前往午夜岛的拍卖会前，在她家里的那一次！
当时，薛书窈狠狠骂了他一顿，说他任性，说他自作聪明，拿自己的安危当作赌注，妄图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谭曦猛地咬住嘴唇，因为太过用力，嘴里隐隐泛起一股铁锈似的味道。
薛书窈确实没说错，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他都是一样的任性妄为，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给谭哲和邱苗苗报仇，可实际上呢？
他的运气不错，借助这邱苗苗留下的人脉提前一步找到了对所有人来说都至关重要的蒋飞舟，然而，虚无缥缈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现在不仅他自己被杀手盯上了，连蒋飞舟也下落不明，或许已经落到了仇人的手中求生无路……
见他面露颓然，薛书窈拍了下他的侧脸，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声音依旧冰冷，但其中又仿佛隐藏着一丝别的什么情绪：“这次你老老实实听我的，别让我跟你妈没法交代！听懂了么？”
谭曦沉默良久，终于黯然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肖经理上前一步：“那就麻烦你跟我先去禁闭室一趟吧。抱歉了，薛警官。”
薛书窈从包里取出小巧的急救包递给谭曦，然后转过身，漠然道：“带他走吧。”不等对方回答，自己就迈开步子，再度回到了水泵房。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