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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没有专门的食堂,厨房大门敞开,几大盆炒菜和米饭、汤水并排摆着,门外空地搭起个简陋的凉棚,便算是用餐区域了。
警方三人到得早,找了张靠近取餐台的桌子坐下,各自盛了些饭菜慢慢吃着,注意力却放在往来的人群上。
三个星期的时间足以抹去死亡带来的大半阴影,何况死者王磊实在算不上是个让人愿意为他哀悼缅怀的人,因为警方要求保持现场而停工许久、整日无所事事的民工们没有放弃任何一个聚集起来吹牛胡侃的机会,就算是平时关系不怎么样的两人,如果碰巧坐在了临近的桌边,也难免互相扯上几句闲话,凉棚里平均每十秒钟就要爆发出一阵哄笑。
一顿饭的工夫,薛书窈听饱了各式各样的八卦。
其中大多是无关紧要的闲事,但也有一些例外。
她放下筷子,发现徐峰正听得津津有味,根本没意识到方才有什么要紧的线索从耳边溜走了,而另一边,叶麟还低着头,正在边数着米粒边满脸嫌弃地和面前那碟素炒白菜进行最后的决战,仿佛其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薛书窈简直忍不住内心中的绝望,不好说徐峰什么,只好劈手抢过叶麟的筷子,三两口把碟子里剩下的那点菜叶吃光了:“行了祖宗,你可真是个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祥瑞。”
叶麟喝了点水,把满口的味精味儿漱掉,掀起眼皮瞥了薛书窈一眼,对被她拐弯抹角地骂矫情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甚至还颇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振振有词地点评:“总比你拿死耗子也能当宝贝强些。”
薛书窈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豌豆公主似的玩意,面上却对他露出了个甜蜜的微笑,凉飕飕道:“是啊,要不然我怎么能看上你呢,宝贝。”
叶麟:“……”
他一口水差点呛住,发现嘴上占不到便宜,便当机立断地转移话题:“刚才那三个烤兔子的没有什么可疑表现,倒是另外几个人提到的事情我有点在意。”
薛书窈有点诧异,这人居然没真的耽误正事,便啧了声,缓和了点脸色。
但就掐了这么几句,已经足够让徐峰不自在的了,他越听越觉得自己少说也有五百瓦灯泡的亮度,恨不得装作不存在,尴尬地把半张脸都怼进了饭碗里,只竖着一双耳朵听叶麟说:“第一个是刚才最右边桌上穿黄衣服的,呲牙咧嘴抱怨了半天,就没说过一句王磊的好话,声音还那么大,生怕咱们听不见似的。”
“那人叫冯平顺,本地人,妻子一个月前临产,本来要请假回去陪产的,但是王磊特别坚持‘军事化管理’的严格纪律,所以不近人情——甚至是违法地用半个月工资来要挟,将人拦下了。”薛书窈想了想,从脑海中翻出黄衣服的资料,“加上现在王磊死了二十天,他都一直被困在工地,很少有机会能回去陪妻子,所以心里肯定有怨气。但是也因为这么看重老婆孩子的缘故,我不觉得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策划杀人,把万一自己弄进牢里去就得不偿失了。甚至可以说,他可能是工地里最想早点破案早点完工回家的人之一。”
她特意把重音放在了“策划”两个字上,徐峰没听出深意来,叶麟却明白她的意思,颔首道:“嗯,他刚才的做法更像是故意引起咱们的注意,搞不好有话想说。”
薛书窈也同意这个看法,却又有一事不解,摸着下巴问:“那可就怪了。为什么下午挨个问话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非要等到现在呢?”
叶麟抬眼瞅她,宛如一个看到不争气孩子的家长似的,深深地叹了口气。薛书窈被他这口气叹得浑身不自在,脑子反射性地转得快了几倍,顿时反应过来:“现在和下午最不相同的地方是,王总刚刚离开工地了!——他下午不说,是怕被王总发现他向警方提供了线索!”
徐峰一愣,琢磨了一下,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难道那个王总还和王磊被杀一案有关系?
这话还没问出口,便听叶麟继续说道:“另一个,不,另两个表现不自然的人,是隔壁桌穿灰衬衫的……”
薛书窈白他一眼:“张孝全,另外,人家穿的是白衬衫,只是沾了点灰而已。”
大热天的,叶麟依旧是西装革履,领带打得纹丝不乱,衬衫雪白如同新雪,再配上那副仙气多过人气的长相,怎么看都像是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识人间疾苦,让人觉得十分可恨。
他慢慢捻着纯净水的瓶盖,敷衍地对薛书窈“哦”了一声,实际上根本没往心里去,直接绕过了“何不食肉糜”的话题,继续说道:“那个张孝全来得最晚,棚子里都坐满了,只剩下咱们旁边那桌还有位置。你们大概光顾着吃,没注意……”
薛书窈忍无可忍:“祖宗你可说点人话吧!”
叶麟不情不愿地抿了下嘴唇,虽说没有直接答应,但再开口时还是把讥讽的调子收敛了几分:“他原本是打了饭就想离开的,但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大概以为他没瞧见最后这个空位,特意给他指了指,他这才不得不过来坐下。”
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张孝全就是不乐意和人挤着坐呢,或者他有别的事情急着去做也不是不可能。
当徐峰把这个疑问提出来的时候,叶麟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迟钝似的,足足噎了五秒钟,才说:“你看看那个位置还有人么?”
徐峰还有点不明所以,薛书窈便给他解惑:“张孝全来得最晚,却走得最早,整顿饭只吃了不到五分钟,而且中途没有参与任何人的谈话,就连叫他过来坐的工友几次挑起话题,他也都只是简单地嗯嗯啊啊了几句,这种表现非常不正常,像是在刻意避免与咱们共处一地一样。如果再联系起下午问话的时候,他对于所有问题的回答全都中规中矩而且非常简短,让人无法不怀疑他可能在极力隐瞒什么事情。”
“这样啊……你们竟然能看出那么多事情来,”徐峰消化了半天,摸头苦笑,“唉,我本来是社会招考的文职,就想拿个铁饭碗,这回临时跟着我们孙队出外勤,你别说,还真是不适应。”
薛书窈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问叶麟:“我只发现了前面两人不太对劲,你刚才说还有一个人有古怪,是谁?”
叶麟却摇了摇头,蹙眉说道:“这个我也不是太确定。不过张孝全去打饭的时候,我看到焦萍拍了拍他的手背。”
薛书窈一怔:“焦萍?”
不久之前他们刚刚将这位不爱贪小便宜的煮饭阿姨归到不太可能犯罪的那批人里,难道这个判断出了问题?
通常拍手背的动作要么是表示亲密,要么是提醒或者安慰,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场合下,而且两人年纪相差了二十来岁,前者的可能性实在不大,而若是后者,焦萍又是在提醒或者安慰张孝全什么呢?
薛书窈思索了一会,见夜色渐深,凉棚中人群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刚要说话,忽然听见手机响。她接完电话,说道:“李沅说局里的人已经出发了,是俩boss直接点的人,应该没问题。惠陵这边也开始查公共交通枢纽的旅客记录,一旦有蒋飞舟或者谭曦的消息,就会立刻通知咱们。”
“好,”叶麟起身,“走吧。”
“走?去哪?”
徐峰刚问完,就见叶麟又开始用那种“你还是回去写报告吧”的眼神瞅他,赶紧识时务地截住了话头,闭紧嘴也站起身来。
却没想到,叶麟与薛书窈也不知打了什么眉眼官司,视线一触即分,随后两人一个向前一个朝后,分别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徐峰完全不知道应该跟谁一起,但原地踌躇了两秒钟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抛弃了高不可攀的叶大队长,转而跟上了更加平易近人的薛书窈。
而后者所去的方向正是凉棚尽头的厨房,随着吃完饭的工人们渐渐走了个干净,那里面此时只剩下了忙碌着收拾残局的焦萍。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