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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书窈回到局里的时候神色有些凝重。
近日刚和她混熟了的几个同事还从没见过她板起脸来的模样，禁不住有点紧张，本来想要打招呼，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薛书窈握着队长办公室的门把手晃了下，回头问：“叶队还没回来？”
“还没，薛姐你不是和叶队一起出去的么？”
回答的是个刚毕业不到一年的新人，叫童昕，长着张娃娃脸，看起来像个高中大男生似的，确实挺有童心的。
“分头办事去了。”薛书窈简单解释了一句，又问，“你手机里有叶队联系方式吧？借我用一下。”
童昕眨巴眨巴眼睛，又想问，被旁边的女同事扯了一把：“有点眼力见吧你。”她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过去：“薛姐用我的吧。”
薛书窈道了谢，直接拨通了叶麟的电话。
“姜一茜？”清冷的男声在一片嘈杂中传来。
薛书窈道：“是我，我手机落你车里了，借了姜一茜的手机。你现在在哪呢，怎么听着有救护车的声音？”
叶麟“嗯”了声：“就在医院，带头雇水军的那个网络主播最近住院了。”
也就是说，除非那人真的恨肖荔恨到带病也要给她找麻烦的地步，否则闹出来跟踪和窃听的事情的就一定另有其人。
薛书窈却并没有太在意这些网红恩怨，她这边得到了些更重要的线索，可还没说话，就听见叶麟犹豫了下，又说：“我在病房走廊遇见谭曦了。”
薛书窈一愣，立刻猜到了点什么：“你和他说什么了？”
叶麟却不愿在电话中详谈：“回去说。”
但他回来的时候薛书窈却已经不在办公室了。
姜一茜对这个冷冰冰的新领导有点打怵，连忙原地起立：“叶队，薛姐在审讯室呢，她刚才又带人出去了一趟，好像带回来了个嫌疑人。”
叶麟看了下时间，还不到晚上八点，从上午报案立案到这会儿就把人带了回来，薛书窈这效率可够高的。
他矜持地点了下头便直接下楼。
薛书窈在第三审讯室，陪着她的是童昕，叶麟走进去，对童昕打了个手势，把他赶了出去，这才仔细打量起对面的嫌疑人来。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穿着件十分水 嫩骚包的粉色卫衣，乍一看上去，他和谭曦稍微有点像，都属于那种清秀白皙、体型又偏于单薄的类型，只不过这人眼神瑟缩，没有谭曦那种孤狼似的固执和狠劲，反而有点黏糊绵软的感觉。
叶麟往侧面走了几步，看到在他右脸下颌骨那一线中间的位置长着颗比米粒还小的黑痣，毫无疑问，这就是王薇描述的人了。
薛书窈对他招了下手，附耳轻声说：“我对肖荔提了一下王薇描述的那个人，没想到肖荔立刻就认出来了，是她前男友。”
叶麟一皱眉，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被这种往前女友家里安窃听器的男人恶心得不轻。他粗略翻了下方才讯问的笔录：“被要挟了？”
这句话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对面的年轻人连忙抬起头来，眼眶都红了：“警察叔叔，我真没想干坏事，我是被逼的！”
叶麟眼睛都没从记录上离开，淡淡道：“‘叔叔’？小学毕业了吗，要不要我把你监护人找来？”
粉 嫩花美男顿时就没声了。
几分钟之后，叶麟放下笔录：“乔焱是吧，你说三天前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去找你，用不雅照威胁你，让你帮他们潜入你前女友家里？”
乔焱连忙点头，这回不敢瞎卖萌了，期期艾艾道：“对对，警、警官，就是这样！我知道错了，我真特别特别后悔，我不该贪慕虚荣借贷去买名牌，还拍了那种照片抵押，我本来以为我是男的，照片什么的拍就拍了，但没想到他们……我吓坏了……”
“能联系上他们么？”不等他说完，叶麟就直接提问。
“这……”乔焱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哀求在对方眼里甚至不值一哂。
“怎么？”
乔焱满脸为难：“一直是他们来找我，我连那俩人叫什么都不知道，他俩每次来找我还都戴着墨镜……”
叶麟冷冷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废物”两个字。
乔焱忍不住委委屈屈地缩了缩脖子。
正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人敲响了，有人递了几张纸进来。
薛书窈接过来翻了翻，放到叶麟面前，然后问：“乔焱，你仔细想一想，对于那两个人你还有没有任何其他的线索？”她顿了顿，若有深意地强调道：“任何细节都可以，只要能帮助警方找到他们就行。”
乔焱咬了下嘴唇，双手在桌上攥紧，视线一直在新送进来的那几张纸上打转，似乎想要看清上面的内容，但是中间隔着不少距离，室内两端又恰好有光线明暗差异，从他的角度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下定决心地摇摇头：“我真想不起来了，我没骗……”
“你们”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叶麟就突然冷笑一声，拿着那几张纸走到他面前，往他眼前的桌上一拍：“要带你去做个视力测试么？”
乔焱终于如愿以偿地看清了纸上的内容，脑门上一瞬间就见了汗。
那是李沅送来的交通监控视频的截图，配上时间戳，清楚地展示了两辆摩托车的行进路线，其中一辆普通的摩托上坐着两人，另一辆则伪装成了送餐员的配送车，后面还安了个保温箱。两辆车相距极近，一前一后地穿过了市中心和夜市一条街的区域，在晚九点左右消失在了肖荔家那个小区附近，十点刚过的时候，又再一次从小区另一边的出入口附近一同出现。
如果不是本就一起行动，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巧合的事情。
叶麟点了下伪装成送餐摩托的那辆车：“你到底是看不见他身上的制服，还是看不见车上的保温箱，又或者——是在故意包庇那两个嫌疑人？”
乔焱已经傻了。
他不是什么聪明人，不然也不会用自己的名誉和安全当作筹码来借高利贷，所以在看到那些图像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好像没想到警方会这么快就在茫茫人海中把他那两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同伙找出来，又似乎是被吓坏了，生怕自己就要变成“抗拒从严”的新一任典型。
这么刺激了一回之后，再进行讯问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乔焱倒是没全说谎，他确实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才答应一起干坏事的，不过这点把柄眼下已经比不上对坐牢的恐惧了，他立即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大难临头各自飞，特别配合地补充了所有他能想起来的细节，不用催促就把那俩同伙卖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讲述颠三倒四，时有重复，其中大部分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但是有两点吸引了叶麟和薛书窈的注意。
一是，两台摩托车的车牌都是假的，那两个人不经意提到过一个叫“老孙”的人做假牌子的手艺不错，还拿某个人超速撞车之后让被套牌的正牌车主背锅的事开过玩笑。
而第二点则是，昨天刚进入肖荔家中时，那两个男人并不是直接开始安装窃听器的。最初的时候，他们其实仔细查看了各个房间，似乎是在找某样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打开柜门或者抽屉翻找，而且很快就放弃了，改为在每个房间安设监听设备。
薛书窈和叶麟对视一眼：“他们目的很明确，而且不是肖荔这个人，而是某样体积很大、无法放进抽屉或者柜子里的东西。”
叶麟想了想，忽然问：“她近期都卖出过什么DIY的东西？”
乔焱听得一阵茫然，怯生生地问：“警官，我说的东西有用吗？如果有用的话，能不能……”
叶麟收拾东西站起身来，径直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冷笑一声，冲外面等着的童昕说：“去通知向文辉，这小子一年前和他外甥女分手之后就偷偷复制了人家的家门钥匙，不知道想干什么，让他好好问问。”
乔焱猛地尖叫起来。
但没人理他。
回到办公室之后，叶麟登录了肖荔做主播的视频网站，虽然看不到直播，但是她的主页上还有不少录好的短视频，都是关于一些二手家具改造的DIY小技巧，他便随手点开了一个一个多月前的。
不过还没看，薛书窈就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把他的笔记本屏幕按了下去。
“你在医院见到谭曦了？”
叶麟犹豫了下：“对。”
薛书窈回身关上门，又把百叶窗全都放了下来：“说什么了？”
她点了下他的嘴唇：“想好再说，可别告诉我你就是跟他打了个招呼，忒假了。是和谭哲的事情有关么？”
当初出海之前就说好了，回来之后谭曦就会把六年前那桩机动车坠江事件前谭哲所有的异常之处坦言告知，虽然这件事因为谭曦的意外受伤而推迟了一周多，但是六年都追查下来了，薛书窈不认为叶麟就会在此时轻易地把事情全盘放下。
果然，叶麟沉默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是。我问完了。”
薛书窈：“他说什么了？”
叶麟垂下眼：“和你没什么关系的事。放心，我们就是谈了几句，我还不至于欺负个半残的小鸡崽。”
“呸！”薛书窈迅雷不及掩耳地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我照拂他是看着邱苗苗的面子，你和他放在一起孰轻孰重我还不清楚吗？这么说吧，你要查的事情有眉目么，我帮你参谋一下？”
这回叶麟是真的有些愣了。他一脸漠然地抿着嘴唇，也不知道在脑内翻江倒海了几回，才语气古怪地问：“你不觉得我是死钻牛角尖么？”
薛书窈瞧着他这副仿佛很淡定却又不自觉地透出一丝委屈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偏偏还觉得可爱得要命。
她上前一步，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随之被抹除，她扯住叶麟的领带，拉着他弯下腰来，但她接下来却没有再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只是珍而重之地伸手捧住了他的脸，认真说道：“不。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幸变成了某桩案子的受害者，那么能由你来经手我的案件可能是我最后的幸运，因为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遇到多少困难，你都一定会为我找出真相。”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