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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着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那条从记忆迷雾中悄无声息探出来的触角，但事实上，当天傍晚的时候，薛书窈就自己去找了局里的心理咨询师。
她是常客，咨询师也不把她当寻常的病人或者访客来看待，随意得像是迎来了咨询室的半个主人，直到听她语焉不详地说到“黑船”的时候，才倏地提起了精神。
只不过，因为没有任何具体而场景化的记忆苏醒，两人聊了快一个小时，最终也只能遗憾地认为，这次所谓的“好转”，仍然只不过是与过去每一次以为记忆有所恢复的时候一样的错觉，更像是因为心理压力过大而带来的类似于癔症的反应。
薛书窈回去之后，玩笑一般把这个结论转述给叶麟听，但纵使她语气轻松，不知为何，叶麟却莫名地从中听出了一种诡异莫测的意味。
而第二天，他就知道了这种诡异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五一长假第一天，清晨的街道几乎没有行人，无论是逛街还是开车出行，人们的活动高峰都要比日常工作时推迟一两个小时，也正因此，原本会混杂在车水马龙中的引擎咆哮声也就被难得地凸显了出来。
薛书窈“不小心”拖着叶麟一起睡过了头，只能在上班路上匆忙买了份早餐，就在她拎着包子过马路回车上的短暂时间之内，突然间，街角就传来了那声刺耳的引擎轰鸣。
一辆漆黑的重型摩托宛如一道暗色的闪电，斜着滑过路口，对准正好走到马路中间的薛书窈直冲了过来！
叶麟一抬头瞧见这一幕，差点吓得心脏骤停，对窗外大吼：“小心！”便要冲下去救人。
就在他喊出声的同时，薛书窈像是早有预料，就地一个翻滚，以毫厘之差险而又险地避开了撞击，但那辆摩托车却并未就此放弃，车身猛地侧倾，原地漂移调头，再次踩下了油门！
短短二三十米的距离，薛书窈刚从地上爬起来，眼看着便躲不过这一次追撞了，可就在这时，停在路边的白色越野车却突然启动，倒车转弯一气呵成，正好从摩托车和薛书窈中间插入，横档在了路中间。
薛书窈抬起头来，对着车里处在暴怒边缘的叶麟挑了挑眉，露出了个笑容。
摩托车骑手大概觉察到了什么，不甘地一把急转，在撞上越野车之前改变了方向。
薛书窈跳起来钻进车里：“追上他！”
叶麟双手发麻，虽然一肚子的后账要和她算，此时也只能暂且压住怒气。
可谁都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挂档启动，方才那个摩托骑手就失了手，车身因为毫无准备地急转向而骤然失控，往侧面滑倒，贴着地面被甩出去了十几米远。偏偏这时对向车道上正好开过来一辆大货车，发现异状时已然刹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被从车上甩下来的摩托骑手如同一片浮叶般径直飘进了车轮底下。
薛书窈安全带还没系上，直接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几秒钟之后，叶麟也跟了上来：“怎么样了！”
薛书窈蹲在货车车轮边上，僵硬地摇了摇头。
摩托骑手四肢大张地仰面躺在地上，路面到处都是血，而他的整个胸腔已经因为碾压而彻底塌陷了下去。
半小时后，程江越得到消息，匆匆赶到医院。
薛书窈因为手肘膝盖的擦伤正在等着清创，他平日的风度都好似扔给野狗吃了，刚一见到人就骂：“你活腻了是不是！这是多大的事，你竟然就敢一声不吭自己办了？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让人得手了的后果？你是觉得自己这条命反正是捡回来的不值钱，所以可以随便扔着玩吗！”
大概网球和高尔夫也没有薛书窈这作死鬼更能锻炼肺活量，程江越不重样地训了快十分钟，把自己气得直喘，可刚平静了一点，就又被对方一句话撩起了火气来。
薛书窈耷拉着眼皮，余光扫见四周没有别人，才慢吞吞道：“程局，您有空骂我，倒不如先去查查心理咨询室里到底有多少内鬼吧。”
程江越紧盯着她，目光凌厉得像是要在她头顶烧出个洞来，片刻之后，收敛了怒容，冷笑道：“小薛啊，你可真是好样的，这是连我和张俐一起怀疑上了？”
薛书窈倏地抬起眼，平静地和程江越对视：“1.9大案的相关人中，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自己不是内鬼。”她停顿了一下：“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些人没有来找我灭口，或许就像咱们想的那样，他们确认了我已经失忆，不构成威胁，反而是贸然对我下手才可能得不偿失。”
程江越毕竟自控力惊人，此时已渐渐冷静了下来：“继续说。”
薛书窈：“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当初确实失忆了，这不假，但那些人是如何确定我一直没有想起来任何事情的呢？”
程江越面色微微绷紧，不等他开口，薛书窈便自问自答：“在听您说局里可能存在内鬼之后，我就怀疑，我始终没能恢复记忆的事情也是被这样传出去的，这样一来，内鬼，或者内鬼之一必定能够不受人怀疑地时刻掌握我的现状。”
“所以，”她笑了笑，“有可能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我相信不是您，也不是李沅，但……”
程江越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复杂，说不出是气恼还是心疼：“但是你还是要摒除个人感情因素，再次确认一下。”
“是。”
“可是你这算得上什么确认？你昨天跟心理咨询师下了个套，证明他有问题，但我们几个呢，你根本还没来得及确认嘛！”
薛书窈却摇摇头：“不，我已经确认了。”
见到对方略显迷惑的神情，她眯起眼，极轻声地说：“程局，我不是心血来潮突然想要试探的。”
程江越一愣，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震惊道：“难道你真的……”
想起来了？
不，并没有，至少还差得远。
薛书窈重新敛下眉目中的锐利，低声说：“还是什么具体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但是却突然觉得1.9大案应该与一艘那些人掌握的黑色的船有关，我说不出原因，就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所以我去试验了一下，对方的反应说明了，我这个凭空产生的想法恐怕是真的。”
“而您和李沅，还有张局，看你们的反应，明显还认为我只是突发奇想地搞了这么一场事。所以，既然你们连‘黑船’和那伙人的关系都不清楚，自然也不可能有问题。”她轻吐出一口气，像是解除了后顾之忧似的，甚至还有心情揶揄了一句，“——当然，除非你们甘愿放下身段不计报酬地去给那伙罪犯当外围打手。”
程江越简直要被她活活气出心脏病来，憋了半天，才指着她甩下一句：“你啊！真是胡闹！”
可别的事情，他也说不出什么了，这次的事情虽然像是瞎猫碰死耗子，却的确掀开了一角真相。
只可惜，不久之后传来最新进展，撞死了摩托骑手的货车司机并无问题，他每天都在这个时间经过事发路段给不远处的一家超市供货，完全不存在迎合薛书窈突然更改的上班时间来配合或者灭口同伙的可能。
二队的同事接手了这桩袭击案，继续深挖死者和心理咨询师背后的隐秘，而作为当事人的薛书窈则被张俐出于关心叫到了办公室。
她显然已经从“貌离神合”的老搭档程江越那里得知了事件的前因后果，此时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问：“虽然没有对你造成严重伤害，但这事性质很恶劣，刑侦这边所有人都憋着火呢，我看二队的意思，是准备联合其他部门开展个专项行动，专门针对近年来一些恶性袭警伤警事件进行处理和普法宣传。”
薛书窈眉梢一挑，感觉她话中大有深意。果然，接下来张俐便说道：“我们的意思是乐见其成，事情闹得越大，接下来那些人为了避风头就越有可能会暂时收手。但是我想你也清楚，这个收手不是永久的，既然你有了恢复记忆的苗头，就无异于变成了他们的心头大患。所以这段时间，你究竟有什么打算？是去医院抓紧治疗看看能不能抢在他们动手之前彻底想起来，还是——”
她原本想说，如果实在没把握，最差的结果就是趁这段时间换个假身份隐姓埋名，让对方找不到就好了。但没想到薛书窈却倏然抬起双眼，黝黑的眸子里像是烧起了两团火：“张局，麻烦您帮我找一件与惠陵有关的案子，我有种感觉，那里可能是个关键的地方。”
“惠陵县？”张俐皱眉，面露不解。
薛书窈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沉寂了两年多的面容上锐气毕露：“是啊，六年前的文物劫案根源就在那里，不知道究竟是死是活的蒋飞舟也是那里的人，还有……”
她晃了晃手机，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小段截取下来的客运站监控视频。
“李沅刚找到了这个，两天之前，‘失踪’了的谭曦最后现身的地方就是客运站，他用谭哲这个假名买了好几张车票，其中有一张的目的地碰巧也是惠陵县！”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