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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伟在付出了胫骨被子弹打断的代价也没能突围之后，终于放弃了负隅顽抗，赶来的保安们很快将他控制起来，同时在存放尸体的冷柜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谭曦和剩下的那个保安。
幸好船上停尸的是正温冷柜，内部温度大约在零上5度左右，两人虽然受了些罪，但性命都没有大碍。相比起来，薛书窈的脸色反倒比那几个冰柜一日游的倒霉鬼更糟糕几分。
叶麟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可见她这副龇牙咧嘴的德行，又吹不得打不得，只能自己憋着生闷气，险些把自己憋成了只易燃易爆的氢气球。
等听薛书窈说还想跟着审问吴伟，当即眼皮都不抬一下地把她拎了起来，直接塞到病房去了，除了一堆药物以外，只在床上扔了个对讲机便从外面锁了门，隔着门冷冷道：“明早我来开门，在此之前，有本事你就凿开船游出去！”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便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薛书窈：“……”
啧，这回真炸毛了。
不过想到现在的目标就只剩下梁铉一人，而从吴伟那里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他的线索，薛书窈便缓缓吐出一口气，觉得心中的焦灼之感仿佛稍微退下去了几分。
她苦笑了下，把那堆药挨个吃完，终于放松下来，渐渐沉入了梦乡。
……
再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
薛书窈稍微活动了下身体，只觉哪里都疼，但奇迹一般地，反反复复了好几天的高烧居然褪了下去，大概是免疫系统终于认清现实、撂挑子不干了。
她表情古怪地摆弄了一会对讲机，然后把那玩意往口袋里一揣，从脑袋上拆了只发卡下来，十秒钟都没用上就撬开了反锁的病房门，打着哈欠溜达出去了。
叶麟在医生办公室熬了个通宵，一抬头瞧见她，差点以为自己累得出了幻觉，一句脏话生生憋在喉咙口，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脱口而出。
薛书窈对他十分了解，见状乐了：“师兄，你最近有点暴躁啊，提前进入更年期了？”
叶麟没好气道：“你再作死，我都要提前入土了！”
薛书窈笑笑，没和他争论，却石破天惊地扔出来一句：“我想起来了。”
叶麟：“什么？”
他霍然起身，几步走了过来：“全想起来了？！”
薛书窈在门口抱臂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毛：“没有。”见叶麟一副要把她顺着垃圾通道扔下去的表情，赶紧补充：“不过想起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叶麟瞅着她不说话，准备看她还有什么幺蛾子。
薛书窈摊了下手：“当时我们得到了一些情报，是一位同为卧底的同事费尽周折得到的……是那个走私团伙未来的活动安排，我们破译了其中的暗号，并且传回了局里。”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叶麟本还有些狐疑，但此时却开始从中感觉到了越来越沉重的某种情绪，不由也正色起来。
短暂的停顿之后，薛书窈说：“前面几项交易安排都被确认了，但局里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只作监视，并没有进行抓捕。一切都是为了1月9日深夜的一场大型走私活动……按照情报显示，‘梁铉’——或者说是偷了这个死人名字的人——也会在场，我们想借机把整个团伙一网打尽。”
但是那场经过了多方对照和检验的证据，最后却变成了将许多人送进鬼门关的催命符。
薛书窈低下头：“那本该是一次很单纯的交易，我们甚至远远看到了绕关的货船，可在最后关头，却突然出现了一艘黑色的武装船……”
她捏了捏鼻梁，将后半段凌乱地漂浮在脑海中的细节略过，直接说起最重要的部分：“我想起那艘船的船身上喷涂着一段编号，我不知道整段编号究竟是什么，只借着探照灯看到中间有几位是MO403。”
“IMO编号。”叶麟道。
他这几天和肖经理学了不少与船只有关的常识，此时正好现学现卖：“编码一般应该有七位，如果只记得开头的403的话，很难排查出来那艘船的所有人。”
薛书窈：“前提还是这个编号是正确的。我甚至怀疑和套牌车一样，那串数字只是他们随便喷上去唬人的。”
叶麟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这就是她那段被埋藏的记忆里的所有内容，那么对于警方的调查来说，其实很可能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薛书窈沉默了一会，却又低声道：“我还想起了一件事。”
叶麟：“什么？”
薛书窈：“在一片混乱的时候，我碰巧和最初发现了那份假情报的同事躲到了同一处掩体后面，当时他已经受了重伤，却用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抓住了我，反反复复地说‘是他干的’‘他骗了我’。”
“‘他’？”叶麟目光锐利，“‘他’是谁？那人又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两句话？”
薛书窈苦笑：“不知道。我和那位同事其实很少接触，他当时已经意识不清，说不定是把我当成了别人。”
叶麟却并不认可这种说法：“但你确实听过梁铉的声音。”
薛书窈确实一时没联系到这一点来，闻言不由一怔，喃喃道：“可我真的没有单独和他去见过任何人，就算偶尔碰面，也都装作并不认识……如果说在他得到那份情报的前后几天，就更……”
但刚说到这里，她突然神色一凛。
“不对！”她蓦地意识到了什么，“我听到过他打电话！那次有不少外人在场，所以我一直没太在意！”
“电话？和谁？”叶麟追问。
薛书窈摇头：“不知道，他没透露过任何有价值的细节。如果只听他的口吻和措辞，对方应该是一位与他非常熟悉的长辈。”
叶麟沉吟了下，说道：“蒋飞舟曾提到过，那个追杀他的黑警头发花白。”
头发是可以染色的，但现在有不止一条证据证明“梁铉”的真实身份应该真的是个至少五十多岁的警察——不，按照当初程局他们的说法，当年的案件过后，局里曾进行过严格的排查，除了因故不在岗位的人以外，都反复过了筛子，所以种种证据结合起来，“梁铉”很可能是个在六年前就因为某种理所当然的理由离职了的老警察。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的身份便终于呼之欲出了。
薛书窈表情异常难看：“程局给我的列表里，有四位退休或者调职的老前辈，两人退休，两人调到了警校，其中一人在省城龙江市警校担任行政职务，而我的那位同事……他就是龙江警校毕业的。”
她抿了下嘴唇，慢慢地说：“我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叫张海臣。”
不是“老东家”，也不是“梁铉”，在抛开了所有盗用的名字和代号之后，那个恶贯满盈的走私贩子的真实姓名终于第一次展露在人前。
“挺讽刺的，”薛书窈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因为怕被那些地头蛇认出来，所以当时的卧底行动选用的都是和我一样刚从外地警校毕业的生面孔，没想到还是……”
叶麟揽住她的肩膀，用力拥抱了一下，却没有出言安慰。
这个时候，所有言语上的安慰都太过苍白可笑。
“会抓住他的。”他最后只说了这一句。
薛书窈低着头沉默了半天，终于也淡淡笑了：“会抓住他的。”
她神色立刻又严肃下来：“算算时间，如果他给自己准备了后路，那么那艘‘逃生船’应该就快到了。无论他能不能成功干掉我和蒋飞舟，应该都会在第一时间逃走，否则的话，用不了多久，接到邮轮求救信号的救援船就会抵达，到时候恐怕他想走都走不掉了。也正因为这样，我有点担心他会……”
“一去不回？”叶麟接道。
薛书窈点头：“他能够逍遥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谨慎和够狠，我不觉得他在灭口目击证人失败之后还会怀抱侥幸心理回到锦川去。甚至，他很可能会直接逃出国境，到时候就更难抓住他了！”
叶麟不动声色：“所以呢？船上死角太多，保安素质参差不齐，以他的能耐，随便打个时间差就能躲过搜查，你这么说，应该已经有别的打算了吧。”
薛书窈：“与其让他钻空子，不如咱们主动设计个空子让他钻！”
叶麟仿佛看弱智一样瞪了她一眼：“同样的法子，用在李长彬身上效果很好，用在吴伟身上，我要是再去晚一步，你已经在停尸柜里了！而现在你还打算故技重施？谁给你的勇气？！”
薛书窈被他怼得一阵心虚，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这一船好几千人呢，投鼠忌器啊，如果他不主动出来，咱们搜又搜不到、拖又拖不起，总不能把船炸了、大伙一块淹死吧……”
谁料叶麟却冷笑一声：“谁说拖不起的？”
“可是，那艘黑船早有准备，应该肯定会早于救援船找到这里，咱们怎么……”
薛书窈刚说了半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叶麟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走，去船长室一趟。”
如果张海臣的依仗就是那艘黑船，那么只要让它无法在救援船之前抵达，他便只能成为瓮中之鳖！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