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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安全考虑，在前往杨樊的抛尸现场之前，薛书窈几人还去禁闭室查看了一下，确定谭曦在里面安全无虞，又再次核实了一遍案情，这才最终出发。
到达9层甲板连通工作区与另一侧休息大厅的走廊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与当初的案发时间相当接近，放眼望去连一个游客都没有，为了营造出深海静谧气息的灯光也调暗了些，让夜晚的气氛更加幽静。
几人先从大厅边缘、目击者当初站立的地方远望过去。
走廊笔直，虽然灯光并不算明亮，但仍然能够看清其中的情况，别说是个大活人，就算有只耗子从门缝爬出来，恐怕也不会被错过。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出现那个身着死者衣物的神秘男人悄悄从洗手间溜出来的可能性。
几人便沿着走廊慢慢地往里走去。
除了男女洗手间的两扇门以外，整条走廊没有任何可供人进入躲藏的区域，而这两处洗手间虽然离得近，但也有着相当明显的区别，不仅门板上面装饰的颜色不同，男洗手间是深蓝色，而女洗手间则是浅粉，同时两处的大门正好彼此对称，也就是说门扇开启的方向完全相反。这样一来，即便隔着二三十米，想要看错那个神秘人进入的地方也不太可能。
况且，便是一个人看错了，也总不会两个目击者同时看错。
叶麟站在男洗手间外观察片刻，拉开了门。肖经理也连忙跟了进去。
薛书窈犹豫了下，向后让开一步，看着大门在自己眼前重新缓缓地关上。
过了大约五六秒钟，叶麟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来：“没人，进来吧。”
薛书窈这才再次开门。
但手刚握到门把手上，她就“咦”了一声。之前只是看着还没发现有什么，此时自己开门时才觉出来，大概是门上方液压杆的设置缘故，需要用相当大的力气才能将门拉开。
似乎看出了她的表情古怪，肖经理讪笑道：“船上挺多门的液压都挺硬的，我们也总说，要是个力气小的老弱妇孺，还真不一定能打开门。”
薛书窈揉揉手腕，给面子地笑了下，心中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异样。
正在这时，叶麟已催促道：“肖经理，你进去一下。”
“啊？哦！”肖经理连忙过去，走进洗手间隔间里。
这处倒不是抛尸的那个隔间，而是在它正对面。洗手间中布局完全对称，因此在想要验证一些设想的时候，这处无论是光线还是其他外在条件都与对面没有明显区别的隔间，便成了个非常合适的样本。
在肖经理进去之后，叶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一端打了活结的细线挂住门闩，而后从外侧关上了门，细线另一端被他攥在手里，正好从门缝顺了出来。
在确定门锁两端对齐之后，叶麟调整角度轻轻拉动手中细线，很快，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门闩便调转了九十度，外面的绿色无人标志也转成了红色，再一用力，线尾端活结脱开，完全垂落了下来。
隔着门板，传来肖经理捧场的惊叹声：“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没想到这种机关还真行啊！”
叶麟没搭理他。
“隔间和洗手间相当于两个密室，”他说道，“现在看来，里面的锁是有可能从外面锁上的，剩下的，就只有那人是如何避人耳目的问题了。”
但这才是最困难的部分。
肖经理模仿着死者的姿势，在马桶上坐下，外面两人则弯腰伏近地面从下方门缝里窥探进去，发现大致上能看到里面人的双脚和其上十几厘米处。
“开门。”叶麟道。
随后他也进入了隔间，在肖经理保持原有姿势不动的情况下，扶着两旁的墙壁踩上了马桶盖。
薛书窈再次俯身从下方看去，立刻皱眉道：“影子不太对劲。”
地面浅灰色的瓷砖被擦拭得锃亮，每处隔间内部头顶又有灯，所以从门缝内看进去，能够清晰地瞧见里面人腿脚的影子，而如果旁边还藏了其他人的话，光线则会明显被遮挡，形成一片过大的暗区。
片刻后，两人从隔间里走了出来，肖经理长出了口气：“叶警官和我可都没有死者身材那么壮，我俩在里面都觉得挤得要命，一丁点都不敢动，这要真是和死者提醒差不多的两个壮汉，恐怕隔间都得撑变形了吧！”
所以在谭曦进入洗手间的时候，那个神秘人绝不可能躲在死者被抛尸的隔间里。
而除了各个隔间之外，设计风格简约的洗手间让人站在门口就能将一切尽收眼底，几人分头搜索了好半天，连天花板都检查过了，却仍然没有找到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
肖经理不由丧气道：“就这么大地方，那人总不会从通风口飞出去了吧！”
通风口只有巴掌大，以那位喂了鱼的曲刚先生现在的模样，想要通过，恐怕也得剩下几根骨头卡在外面。
眼看着这次实地勘察就要再次一无所获地收尾，几人心情都不算好，肖经理垂头走在最前面，薛书窈紧跟着他，便听他没话找话地问道：“你们说，这些人都是逃犯，还是被有个罪犯特意找来的？那以后会不会……”
这完全是废话，只要那位“老东家”还没有达成所愿，把一切可能知道他身份的人全都清理干净，他就绝不会安分下来。
但肖经理的话还是给薛书窈提了个醒，查找杀人案的凶手固然重要，但他们若不想被一直牵着鼻子走，说不定更应该跳过这些惹得人心惶惶的表面上的案件，而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未雨绸缪上。
不过……也未必是未雨绸缪，毕竟那位“老东家”现在已经开始了活动。
想到这里，薛书窈回过头：“叶麟，你……”
她刚说了几个字，就是一愣，身后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她刚出来的那扇洗手间的门正在缓缓闭合。
她诧异地跑回去，伸手挡住门，探头进去：“你发现新的线索了吗？”
然而洗手间里也没有人。
薛书窈顿时一个激灵，只觉有种诡异莫名的感觉沿着尾椎窜了上来。而就在这时，叶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没什么发现，怎么了？”
薛书窈茫然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自己的上一个问题，但她已完全不在乎那些细节了，她对着叶麟瞅了几秒钟，视线在他身上和终于闭合的门板上面游移了几个来回，蓦地说道：“我知道了！”
“什么？”叶麟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薛书窈忽地笑了起来：“肖经理，看看方不方便请当天那三位目击者来一下。”
他们运气不错，虽然已过午夜，但对方并没有休息，不多时，三个正在酒吧的年轻人便被找了过来。
“麻烦你们站在和案发那天同样的位置。”薛书窈指了指休息大厅的角落。
等其中那两个女孩子用与当天一模一样的姿势站定了之后，她又说道：“现在你们把我当作是那天晚上你们看到的男人，注意观察我的举动和他有没有什么不同。”
说完，便绕过她们，往走廊深处走去。
两个女孩看得十分认真，但直到洗手间的门开了又关，薛书窈在她们的注视之下走了进去之后半天，仍然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
“然后呢？还要干嘛？”终于，等在一边的男生张佳玮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话音刚落，他脸上迷茫的表情就倏然凝固住了。
薛书窈从远处丁字路口左侧的转角慢慢地走了出来。
“你、你不是进了……”张佳玮愣愣地张了张嘴。
叶麟也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不需要避人耳目地从洗手间出来——因为他根本就没进去！”
男洗手间的门是向着走廊入口的方向拉开的，因为即便完全拉开、与墙壁呈现直角时，也只会遮挡三分之一的走廊宽度，所以并不会让人生出视野被遮蔽的念头。
然而在液压杆的作用下，这道被打开到最大，缓慢闭合的门却又实实在在地遮挡了从休息大厅看过来的视线，在这几秒钟之内，凶手完全可以接着门扇的遮挡径直绕过几米外的转角，而目击者却会下意识地认为他是消失在了门后的洗手间里。
说穿了不过是个魔术中常用的极其简单的障眼法而已，却恰到好处地营造出了凶手想要的效果。
可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叶麟忽然大步走到走廊尽头的路口处，左右环顾：“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假扮成死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们对真正死亡时间的判断、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模糊真正的死亡现场，”他沉声道，“可是为什么？”
薛书窈一怔，脸上刚刚放松下来些许的表情再次绷紧，也同样想到了这些看似合理的理由中隐约的牵强之处。
没有锁定嫌疑人的时候，不在场证明的意义真的那么重要么？而且，就算尸体在冷库里被发现，又会对凶手产生什么影响呢？
凶手的做法不是完全不合理，但如果仔细推敲，却又的确存在着说不通的地方。他或许还在隐藏着别的什么。
比如……
薛书窈也左右看了看：“被目击者看到的不知真假的‘死者’，案发现场，抛尸现场……”
她的视线忽然扫到了走廊另一边的肖经理，不久前的对话忽然浮现在脑中，让她眉头微微一跳。
她喃喃道：“师兄，我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
虽然说是奇怪的想法，但叶麟却莫名地和她想到了一起。
——肖经理这两天的表现越来越焦躁，甚至会时不时冒出来一句有失水准的担忧之词，很明显，不断发生的案件和背后隐藏的幕后黑手已经让他寝食难安，可相比之下，他们两个却镇定得过分了。
当初他们都以为这是因为干了几年警察之后的专业习惯所致，可反过来想想，如果并非如此呢？
那些乱七八糟的诡计除了实际意义意外，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他们这几天忙了个昏天暗地。那么，如果这就是对方所希望的呢？
如果这真的是有人摸准了他和薛书窈的性格，故意放出来的饵料又会如何？
以他们执着于真相的性格，即便明知道自己这趟旅程中最大的对手是那个藏头露尾的“老东家”，只怕也仍然无法队拥有着这么多噱头的一桩桩杀人案视而不见！
叶麟越想越觉得心头发沉。
与其说是阴谋，还不如说是一场堂堂正正的阳谋。
杀人案越多，案情中越多复杂离奇的枝节——哪怕是不必要的枝节——就越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自觉地将精力从真正重要的事情上面引开，洗手间门上的诡计确实是障眼法，可这整件事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引开警方注意力的障眼法。
那么，真正重要的东西又是什么……
薛书窈抓住他的手腕，轻声道：“蒋飞舟！自从他和谭曦失散之后，船员始终没有找到他！”
“老东家”要的，恐怕就是比警方更加充足的时间。
而与想要反噬雇主的曲刚不同，金链子吴伟则更加聪明也更加狡猾，他选择了配合对方的安排，给了雇主最需要的时间。
这些不合常理的案件细节，还有由此额外耗费掉的警方和船员的宝贵时间，便是他给“老东家”的投名状！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