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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没想到，几人正在往外走，叶麟突然接到了个电话。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十秒钟，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听着，放下手机之后表情有点严肃——不是遇到了什么大事的慎重，而是身处大礼堂准备给一屋子人作报告的那种习惯性的肃然，他垂下视线，抿了下嘴唇：“我有点事离开一下，下午上班的时候直接回办公室。”
说完，也不等薛书窈的反应，就大步出了门。
薛书窈听着窗外远去的引擎声：“……”
她面无表情地给心里又撞死了一次的小鹿收了尸，回头对肖荔露出了个“虽然被男朋友半途扔下但我一点也不生气”的微笑：“走吧，你想吃点什么？”
两人去吃重庆小面填肚子的时候，叶麟正在开车回家。
确切来说，是邻市他爸和他爷爷家。
他妈过世得早，家里就剩下两个老光棍，一个是战争时期当过红小鬼、解放后又在军队干了好多年的老爷子，现在眼看着就奔一百岁去了，耳聋眼花，卸了助听器和老花镜就宛如一截会行走的木桩子，但精气神却极好，大约因为耳聋的缘故，骂起人来声音大得能吓跑二百米外的野狗，身板也硬朗，抄起拐杖教训儿孙的时候连着打上几十棍子也不觉得累，而另一个年轻些的，现在也已经六十出头，再过几年就要退休的人了，却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做颐养天年，活像是一块锻好了的钢板，叶麟记忆里几乎就没见他打过弯，尤其在他妈去世之后，更是连笑模样都变成了一年一度的除夕限量版。
这回打电话给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钢板爹。
原因倒也简单，叶爷爷的体检结果该取了，医院要求必须本人或者直系亲属来取报告，然而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方便到处跑，能到处忙活的叶维年——也就是叶麟他爸，现在正在负责市里扫黄打非专项行动，忙得好几天没着家了。当然，就算叶维年能抽出时间，老爷子也严令禁止他公车私用去医院帮自己取报告。
这么拖到了最后一天，被医院催到头上，老爷俩不无讽刺地发现，能指望得上的居然只有在百多公里外的锦川市工作的叶麟。
限速一百二的高速，往返正好两个小时，加上中间取报告折回家的半小时，勉强能赶在下午上班的时候回来。
叶麟一路几乎是掐着时间把体检报告送进了家门，等人来开门的时候还快速地翻了一遍，老爷子的身体不错，没有新添什么毛病，让他稍微放心了一点。但开门声一响，他刚松出来的那口气就立刻又提了起来。
出来的是保姆，仰头对他笑笑：“老爷子在午睡呢。”
叶麟把体检报告递过去：“那我就不进去了，急着回去上班。”
谁料话音未落，不远处卧室门就开了，满头白发、腰板笔直的老人出现在门口，愣是把睡衣穿出了军装一样的效果，拄着拐杖往外走了两步：“回家一趟连招呼都不打，还有没有一点礼貌！”
他拧着眉毛打量叶麟，又数落起来：“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你这是什么衣服？又是你舅舅给你的钱买的？”
叶麟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
他今天穿的是件再正常不过的深灰色定制西装，但祖父的目光却像是在品评一只裸奔的猴子。
老人脸色严厉：“怎么，警服装不下你了？非要一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是资本主义作风！”
他从保姆手里接过体检报告，却没看，仍然瞪着叶麟：“赶紧走吧，别耽误工作给我和你爸丢人！”
——好像根本不知道孙子往返折腾二百多公里、几乎要影响工作究竟是为了什么似的。
叶麟一向嘴上不饶人，此时更是本该有无数句话可以反驳，至少也可以稍作澄清，但他看着面前的老人，却一句话也没解释，只是绷紧了脸，微微低下头：“我知道了，那我走了，爷爷。”
旁边的保姆没插话，仅仅在关门前对叶麟尴尬地笑了一下，似乎多年以来早已习惯这种对话模式了。
而叶麟也早已习惯没人为他求情了。早些年他妈还在的时候，还勉强能在中老年组的轮番轰炸中调节下气氛，可惜，他刚过完十岁生日他妈就出了车祸，一个字都没给他留下就在手术台上撒手人寰。在那之后他就只逼着自己变得越来越优秀，在各方面全都超越那些“别人家的孩子”，才能在父祖和老朋友私下聊天的过程中偶尔听到一两句矜持的自谦之词，聊算对他的肯定。
所以，刚在警校里认识薛书窈的时候，他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家境比他还一言难尽，自个儿也哪都不算出类拔萃，就连总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一脸厌世混日子的李非鱼都比她更敏锐，她却偏偏一点都不着急，每天依旧傻吃傻乐得阳光灿烂，好像全天下就根本没有值得发愁的事情似的。
他叹了口气，停好车，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颈，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薛书窈正和肖荔对坐在沙发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薛书窈的脸上，但她的皮肤却仍旧呈现出一种泛着冷感的苍白，颌骨的线条因为过度消瘦而显得清晰坚硬，她神情专注地听肖荔说着什么，时而稍微点一点头，但脸上始终没有笑容，与过去判若两人。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姑娘了。
在刚听到那句话时，叶麟并不吃惊，也一点都不感到抵触，毕竟任何人在经历过了这么多操 蛋的事情之后都不可能再随随便便就变回最初恣意飞扬的少年。但不知为什么，此时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忽然就后知后觉地生出了一丝说不清来由的遗憾。
或许是感受到了视线的重量，薛书窈疑惑地转过头来，便瞧见他站在半开的门外，脸上神色莫测。
薛书窈：“……”
她起身把门完全拉开：“祖宗，干嘛呢？你再盯一会，我晚上都要重温上课被班主任从教室后门窗户偷窥的噩梦了！”
等到把人拽进来，她随意地指了指办公桌：“吃饭了么？给你带了份外卖。”
叶麟愣了下，紧绷的面部表情不自在地放松了一点，没出声，直接走过去打开了外卖饭盒。面已经泡软了，半温不热的，只有一股辣味特别冲，实在算不上多好吃，但他难得地没有和平时一样挑剔嫌弃，而是安安静静地把整碗面都吃完了，甚至连最后一点汤水都没剩下。
薛书窈诧异地瞅了他一眼，简直要怀疑他出去的这两个多小时里被人掉了包。
正在这个时候，肖荔的回忆也到了尾声：“所以我真没得罪过谁，我前男友确实劈腿了，不过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而且我和他真的是和平分手的。你要问谁可能接触过我家钥匙，我能想起来就只有他了，但他……真的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就这么几句话，就算没有听到前因，也足以让叶麟猜到后果了。他把空饭盒扔进垃圾桶，擦了擦手，不冷不热地嗤了声：“好人坏人要是都写在脸上还有我们什么事！你答应和他谈恋爱的时候，恐怕也没觉得他像是个能劈腿的渣男吧？！”
薛书窈忍不住叹了口气。
被掉包的那位看来是又找回来了。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