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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是从客厅沙发下面传来的，她走近几步，发现他手里握着一个啤酒罐，整个人坐在地上，也不开灯，边上还倒着几个同一品牌的啤酒罐。

　　很好，今天晚上他们两个人都爱上喝酒了，她在心里面轻叹。

　　跟醉汉讲道理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没有道理的事情，更何况她这个当事者本人也是一个半醉的人。要不是刚才在警局里面被方叶扬的事情吓到清醒，她现在恐怕也跟地上的这个醉汉差不了多少。

　　她不想计较他话里面的夹枪带棒，只淡淡回应一句：“今天晚上公司同事聚会，喝多了，想吐，要是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

　　包里面的手机又震动一下，她还没有拿出来看，地上那个人便长腿一跨，几步到了她面前，抢过手机。

　　是高义发来的微信：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虽然我现在已经跟林苗结婚了，但这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他在上面打下一行字：她已经结婚了，请你不要再骚扰她，盛易南敬上。

　　“你在干什么，随便翻看别人的手机，非常不礼貌，你知道吗？”

　　他把那个喝干净的啤酒罐子放到垃圾桶里面，一字一句回应道：“你不是别人，你是我老婆，是我爱的人。”

　　这段时间以来被小心翼翼维持的和平似乎要被打破，有什么莫名的东西在空气里面流淌，让人无所适从。

　　见她不回答，他又追问：“你说晚上跟同事聚会，这个同事就是高义吗？”

　　“你太可笑了。”她已经失去了伪装的耐心，用冷言冷语回应他。

　　“是我太天真了，居然幻想你会原谅我。”

　　他跌跌撞撞从她面前走过，“砰”一下带上了门。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回来。她上班的时候要应付江文修，下班之后忙着给方叶扬找新住处，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他究竟去了哪儿。跟很容易就无家可归的她比起来，大概他在这个城市里面有很多容身之处，所以可以整晚整晚夜不归宿。

　　开完最后一个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江文修叫住收拾东西准备走的她：“顾大美女，一起吃个饭吧。”

　　她关了办公区的灯，又摇摇头，“不了，今天太累了，我得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才有精力上班呀。”

　　难得江文修没有纠缠她，她放下心来，拎起包来就要走。

　　人还没走出办公区，江文修略带几分调侃的语气又在身后响起来：“我真的很好奇，你心里面那个人究竟是谁？能让你对我的糖衣炮弹视若无睹的人，一定非常优秀吧？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比我有钱，还是比我英俊，还是比我高大威猛？”

　　“江总监，我心里面没有任何人。还有，恭喜你，就要跟嘉芝集团的千金结婚了。”她回过头来，面带微笑地说。

　　昨天卫星告诉她江文修就要跟嘉芝集团的千金结婚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感到非常突然，因为江文修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将要结婚的人，每天在公司里面，仍然若有若无朝她发动柔情攻势。等到静下心来想一想，她又觉得好笑，大概男人都是这样的，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上市公司的少东家呢？一个既有钱又有一点权力的男人，更加想过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生活了。

　　没想到她突然揭穿了自己将要进行商业联姻的事实，江文修有片刻的愣怔，但是他好歹也算是在商场上面摸爬滚打好几遍的人了，因此很快就那几丝不安的情绪完美掩藏起来：“回家早点休息，明天见。”

　　家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今晚他还是没有回来，看来是真的气狠了。在浴缸里面泡了好久，脑海里面又响起了江文修今天晚上说的那番话。她不认可这个事实，但是心里面已经发现，有什么东西偏离了预定轨道，正在朝向一个无人知晓的方向发展。为了阻止脑子里面的这些胡思乱想，她把自己整个人沉到水底，氧气越来越少，呼吸也慢慢困难起来。

　　电话突然响起来，她一下子被铃声拉回现实世界，从水底抽出一只手按下接听键，只听陈清扬玩世不恭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盛夫人，你可算是接电话了，要是再不接电话，恐怕我们盛大医生就要死在医院里面了。”

　　“怎么了？”她整个人从水里面坐起来，紧张地问道。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又笑了一下才回答她的问题：“你老公几天前就出车祸了，人虽然没有大事，但是伤到了腿。听说大学时候他那只腿就伤过一次了，所以引发了一些旧疾，我们外科室的人劝了好久，他就是不配合检查。我猜是跟你吵架了，人命关天，你还是来医院看一下好了。”

　　“在哪个病房？”

　　陈清扬很快报了病房的信息，她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就匆匆出门去。人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又想起来前几天他走得急，什么换洗衣服都没有带，于是又重新折返回去，在衣柜里面收拾了一些他的换洗衣物，准备给他带过去。

　　在此之前，她每晚都在这间卧室里面睡觉，但是从来没有打开过他的衣柜。她现在已经很少买新衣服了，因此自己的衣服很少，只有两套应季的衣服而已，平时一套穿在身上，一套在阳台晾晒，根本没有必要用衣柜。所以她不知道他的衣柜里面都放了些什么，还以为里面都是他的衣服，然而打开衣柜门之后，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里面有很多衣服，但是极少部分是他的，大部分是她的衣服。确切一点说，是她从前的衣服。好几年前的东西了，那些衣服款式都已经非常旧，但是每一件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挂在柜子里面。柜子下面还有几双她穿过的鞋子，是那个时候他们同居的时候买的。里面有双鞋子非常眼熟，她曾经穿着那双鞋子，跟他一起走过情人桥。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把自己的旧衣物搬到这个公寓来，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分开的那么多年，他是一个人对着这些旧衣服睹物思人吗？她以为自己很明白他想要的一切，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沉痛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对于他，她仍然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换种说法，即便她知道了，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医院，她按照陈清扬给的信息急匆匆上了住院部，推开门进去，病房里面除了床上躺着的他之外，还有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那个人主动打招呼道：“嗨，顾世安，好久没见了，这几年过得好吗？”

　　郑雯新烫了一个波浪卷发型，嘴上抹着深紫色口红，整个人显得气势非常。彼时，她的纤纤玉手里正捧着一碗鱼汤，一口一口往盛易南嘴里喂。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郑雯看起来特别像一个贤妻良母。而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的顾世安，看起来仿佛一个被人捉奸在床的小三。

　　盛易南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慢慢坐直了身子，一句“你怎么来了”便把她打发了。她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本来想躲在外面看热闹的陈清扬这下子怎么都看不下去了，只好闪身进来，朝郑雯说道：“郑小姐，医院病房有规定，闲杂人等不能留宿。现在已经比较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是不是不太方便再留在这儿？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省得太晚回去，你的家人担心。”

　　突然被cue的郑雯有片刻的慌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用几分娇嗔的语气对盛易南说道：“只要易南想我留下来，就是再晚我也不害怕的。大不了等他的腿好了，再亲自送我回去咯。”

　　陈清扬不满地咳嗽一声，他不明白，这个郑小姐前段时间不是已经被打发了吗，怎么突然又杀了一个回马枪，莫名其妙从天而降，来到医院亲自伺候盛易南。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买通了医院里面的小护士，居然第一时间得到了盛易南住院的消息。

　　顾世安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柜子里面摆好，朝郑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那这里就麻烦郑小姐关照了，我先回去了，谢谢。”

　　一句话交代完之后，她转身轻轻带上门。陈清扬拼命给盛易南使眼色，但是他好像没有看到一样，还是维持刚刚顾世安进来的那副表情，不发一言。

　　郑雯更加得意，语气之中流露出几分神采飞扬，“你就让她一个人忙活去吧，她妈妈被林苗发现偷了东西，这两天可有的忙了，恐怕也没时间来照顾你。”

　　“怎么回事？”

　　他把郑雯喂到嘴边的那口鱼汤一推，严厉地发问。几滴滚烫的汤汁从勺子里面溅到郑雯细腻光滑的手背上，她忍不住抖了一下手。

　　推开医院大门，外面居然下起了大雨，顾世安不由在心里面嘲笑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不，应该说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在倒霉透顶和非常倒霉的状态之中挣扎。大概她之前二十三年的人生，已经透支了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气了。

　　她刚想一口气冲到车站，一只刚劲有力的手便伸出来拉住了她。 一世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