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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穿着病号服就跑出来了？”
她愣了好几秒钟，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追下来，反应过来之后便给了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
他的手还是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似乎怕自己一个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走掉一样。
病房里面，郑雯手上还端着那碗熬了整整三个小时的鱼汤，呆坐在床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到自己跟这个人同病相怜，陈清扬心里面生出了几分同情之感，便上前一步，劝道：“他已经下去很久了，你不用一直端着这碗汤吧？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好了，即便不想我送，那也叫家里面的司机来接一下吧。女孩子，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始终不太好，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她好像没有听见陈清扬的话，眼睛直直盯着病床上十几分钟前被盛易南一把拔下的针头，口中喃喃自语：“我到底有什么不好？我比那个女人差在哪里？她是一个杀人犯呐，我怎么会输给一个杀人犯！”
那碗盛易南只喝了几口的鱼汤被猛然摔到地上，发出“哐啷”声。碎渣子在地上四散开来，陈清扬只好又默默退回原位。
顾世安跟盛易南在绿化区的长椅上坐下来，身边偶尔有来探病的人往家赶，看见这么晚了，还有两个年轻人坐在外面吹冷风，忍不住偷过来几瞥好奇的目光，长椅上的两个人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先开口道歉：“对不起，那天晚上是我太激动了，我不知道是你妈出事了。”
“没关系。”
短暂的对话之后，两人之间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似乎自从重逢以来，他们就常常遇到无话可说的境地，彼此都宁愿将想法深埋在心底，也不愿意向对方透露。
一阵冷风袭来，他忍不住咳嗽几声。
看他这个样子，她开口说道：“要不然还是上去吧，外面怪冷的。”
话一出口，她又想到病房里面还有一个人在，要是现在再进去，不是尴尬了吗？随即换了一个话题，关心地问：“怎么无缘无故出了车祸，你看起来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
记得大三她刚学驾驶的那段时间，有时候她被教练骂狠了，就央求他来当陪练。但是他这个陪练比教练还会骂人，不允许她开车的时候出一点差错，说是性命攸关，不能儿戏。这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几乎连红灯都没有闯过，怎么会出了车祸？
“那天晚上喝了点酒，没看清楚，跟一个骑电动车的人差点撞上。怕撞到人家，就把方向盘打到另一边了，没想到另一边是个桥墩，撞狠了，腿受了点伤。”
这的确很像他的行事风格，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别人。至于他为什么喝酒，理由其实很简单，无非是为了她。所以如果真的细细追究起来，把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大概还是她。
他们又在外面坐了一会儿，陈清扬突然从楼上下来，兴高采烈跑到两人面前，“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个郑大小姐终于回家了。你们可以继续回病房你侬我侬，不用在寒风中受冻了。“
盛易南颤颤巍巍站起来，淡淡一哂，“我看今天走了，明天还会再来，不如我直接出院，这样岂不是一了百了了？”
陈清扬吃了一惊，“你确定没问题，可以出院了？别回家住了三天，又病情加重被送回来了啊，到时候可没护士伺候你了。”
坐着的顾世安也站起来道：“放心吧，他自己就是专业医生，肯定知道自己情况的。再说了，回家之后还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好了。”
“既然尊夫人开口了，我就不留他了。”陈清扬面上笑着说道，心情却不知道为什么沉重起来。
照顾一个病人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她白天要上班，在办公室忙了一整天，精力本来就被损耗得差不多了，再照顾一个行动不便的人显得更加吃力。有一天晚上给他洗头发的时候，她眼睛半眯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洗发水，轻笑道：“我只是腿伤了，又不是完全残废了，自己一个人洗头发还是力所能及的，你不用在旁边一直扶着的。”
“没事，还在看着你我比较放心。昨天去医院检查的时候，陈清扬不是说了吗，毕竟牵动到了过去的旧伤，还是多注意一点好，免得以后真的落下了后遗症。”
他心里面比谁都清楚，这次她之所以愿意照顾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次车祸牵扯到了旧伤，让她想起了大学时候为她从二楼跳下来的事情。那个时候也是骨折，在医院躺了好几天，她也是这样细心照顾。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么多年来的分开只是一个梦魇，只要一张开眼睛，她就还在自己身边，跟过去一样。
大概是因祸得福，前段时间对他态度极其恶劣的简析听说他受伤之后也来探望了好几次。这个丫头任性胡闹了好一番，最后还是乖乖搬回了简家大宅，条件是简父简母不得干涉她的私人生活，否则她又要离家出走。
顾世安给她盛了一碗汤，又给盛易南盛了一碗，小心搁到他面前才开口：“我看简析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家里面条件这么好，还总爱跟父母闹脾气。有时间多陪陪他们，不要总是这么小孩子气，老年人年纪大了，最牵挂孩子了。你要相信，他们都是为了你好的，不会害你。”
简析瞥一眼盛易南面前的那碗汤，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碗，随即不满地嘟了一下嘴，“安安姐你好偏心嘛，最大的那个骨头都给他了，我这个客人碗里面冷冷清清的，偏心，太偏心了。”
盛易南伸出筷子在她碗上轻轻敲一下，“就你事情多，刚刚是谁一进门就说自己在减肥，不能吃肉，现在又赖起别人了？理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别人还活不活了？”
“好了，你不要埋汰她了，她就是喜欢开玩笑而已。今天人家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来看你，你就不要数落她了，小心她下次生气又不来了。”顾世安自己也低头抿了一口汤，眉头微微皱一下，看着他的方向又补充道：“是不是太淡了？”
他又喝了两口，随后摇头，“不淡啊，刚刚好。”
“真的不淡，我怎么觉得太淡了。”她又问了一遍。
“没有，真的刚刚好，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问简析。”
简析拿起筷子敲打几下，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呦呦呦，现在两个人已经夫唱妇随了哦，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是欺负我这个孤家寡人吗？下次我要把陈清扬那个家伙一起叫过来，两盏1000瓦的大灯泡在这儿一照，我看你们俩怎么秀恩爱。”
两个人都忽然脸红，默不作声，餐厅里面只听得见喝汤的声音。
饭后，顾世安跟简析在厨房洗碗，盛易南也进来帮忙，很快就被两个女人不约而同推出门外。
“你别在这里添乱了，几个盘子而已，我们还对付不了吗？再说了，我还嫌你粗枝大叶，洗不干净呢。”简析不由鄙视了他一番。
他好笑地说道：“丫头，你知道我刚去美国的时候，一天要洗多少个盘子吗？我洗过的盘子恐怕比你见过的盘子都多，你还好意思看不上我。”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谈美国的那段日子，正背对着他刷碗的顾世安几不可闻颤抖一下，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出去吧，厨房里面太滑了，要是不小心再摔了可怎么办。”
闻言，他只好出去。
简析终于有时间跟顾世安独处，见盛易南走进了书房，便悄悄凑到顾世安耳边道：“安安姐，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你听了，不要吃惊噢。”
晚上盛易南在卧室看病人的资料，顾世安端着一杯温水进来，手上拿着几片药，“你自己也是个病人，不要只顾着医院里面的人，不顾自己的身体了。”
他把那几口药很快吞了，低眉轻笑一下道：“我都好得差不多了，准备过几天就回医院，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这几天得把病人的资料好好看一下，要不然回医院却不清楚病人的情况就太糟糕了。你先睡，我很快就睡了。”
她接过他手中空了的杯子，轻轻放到床头柜上，好长时间不说话，似乎在酝酿什么。
“怎么了？”他探身过去问。
这段时间她的情绪一直很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愁思甚多的样子。
“你给我妈保释用的钱，真的是变卖盛家所有的家产换来的吗？”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今天已经有人告诉她了，但是她还是想亲口听他说是不是。
他以为她生气了，生怕影响两个人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恢复的关系，紧张地问：“是简析告诉你的吗？你听我解释，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是又担心你会误会，所以一直没提保释金是怎么来的，我是怕你知道那是盛家的钱之后，会拒绝。”
“盛易南，我没有生气，谢谢你。”
她忽然吻上他的双唇，多年前熟悉的味道袭来，让他恍若隔世。 一世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