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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没有开心的时候，辛苦救下的人，终于从死神手里逃脱，墨夕月也觉得很高兴，也会产生由衷的喜悦感。甚至她以前都不知道，跟死神抢人是这样一个高兴的事情。

　　当年她学医，本身就不是怀有什么高尚的情操，只是因为当初飞机失事，那一抹挥之不去的血光。后来重生学医，只是因为这个技能有用，而且她很熟悉，上手很快。后来救人，也会因为自己的学识骄傲，直到到了这里，才从中体会到快乐。

　　只是，那些负面情绪更持久，有些事情终究不是人力所能及的。活下来当然是意外之喜，但更有可能的是，你费尽心血，仍然阻止不了他被埋葬的命运。就如同她的血脉，赋予她强大力量的同时，寿命也无法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天天靠近死亡。

　　沧海有明月，十五共潮生。

　　墨夕月又一次失眠了，没有做噩梦，只是突然从梦中醒来，大半夜地睡不着，她穿着睡裙直接跑到郊外去看月亮。一身宽松红裙，她两指夹着一根烟，随意在空中一划便将烟点燃。吞云吐雾，眉眼迷离，她美的像月下女妖，晚玉香为骨，月光画眉目，蔷薇作肉身。

　　今天又是十五，只有血族和花妖族交界处才能看到这样大的月亮，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碰。玉一样的质感，上面拢着朦胧紫气，环绕着，游离着，仿佛潮汐涨落，又如同人的呼吸，循环往复，让人错以为是有生命的活物。

　　她的心情似乎也随着这月华平和下来，那些白日里还未消散的郁气，此刻也被这自然浩大的景象折服，再有想不起来。她慢慢呼吸，气体完整的从鼻腔吸入又呼出，唇齿间飘出烟气，眉宇间格外妖*冶迷人。

　　身后的草丛被人踩断，有人毫不怜惜脚下的花朵，踏着军制的硬靴走来，一步一步仿佛被丈量过，透着刚硬和古板。然而那气息却是熟悉的，声音在平静之下藏着温度，又带着军中历练过的，血与火的感觉。

　　他走过来，站到她身边，目光如云网般笼罩她，忽然一声笑，“欢池，这些日子过的如何？”

　　墨夕月闭了闭眼，将手中的烟碾成粉末，想起这三个月以来所见到的种种，眼中流露出一丝奇异而明亮的光，开口道：“很好。”声音低哑。

　　君言枫心中一跳。

　　墨夕月极少这样大力赞同某样东西，她口中说很好，那必然是非常非常好了。可是……“你刚才拿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他仿佛看见她在吸那些烟气，是错觉吗？

　　墨夕月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跟君言枫解释烟的概念，“这是我找到的一种植物，切碎晒干后成丝状，再加上一点别的药草，用薄纸卷起，卷成圆桶状。一面点燃后，吸入烟气，可以提神解乏，缓解压力和疲劳。就和酒差不多，不高兴的时候喝一喝。”

　　君言枫在空中嗅了一下，有一点淡淡的，温和的香气。他也没有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直接问：“不是说这里很好吗？怎么会觉得不开心？”

　　墨夕月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她声音轻飘飘的，完全没有落到实处，“日子很好，只是不可能一直开心啊……经常有伤心的时候，但我不打算放弃。”她像是在开玩笑，又好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小夜，你说，等战事了结，我去做一个游医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她便抬头去看君言枫的脸色，试图看出他的想法，支持或者反对？然而他目光只是看着那仿佛自云海潮汐中生出的明月，一笑：“只要你觉得高兴就好。”

　　墨夕月心中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她低叹一声：“小夜，自从你知道我的寿命之后，总是迁就我。”

　　明明应该是愧疚的话，她却硬生生说出一种指责的意味。

　　君言枫依旧从容不迫，“迁就你不好吗？”他慢悠悠的补上下一句，“若是旁人，便是死在我面前，我也未必看他一眼。”不是谁都有资格让他迁就的。

　　情话技能满分，撩*妹天赋满点。

　　墨夕月不说话了，这些日子的负面情绪在见到君言枫的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她仿佛从彼此的对话中再一次吸收了无穷的力量，能够继续在从医钻研和救人的路上走下去。

　　第二天化名江夕月的墨夕月，天还没亮就去了安置伤兵的屋子。这个时间点，房间里还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值夜班的医女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墨夕月忍不住笑了笑，走上前轻轻推了她一把。刚醒过来大概是有点懵的，这个姑娘迷迷糊糊看了她一眼，好不容易认出这是江大夫。

　　墨夕月笑意温柔如春风，“回去睡觉吧，这里有我看着。”

　　人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最终还是回去睡觉了。

　　墨夕月便一个个检查这些族人的伤口情况，重伤轻伤分类，刚做完手术的又另外分开。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他们的被子，挨个观察，好不容易忙完了，人也陆陆续续来齐了。

　　制药剂，换绷带，涂药，看伤口……房间里古怪的药草味和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又被窗外传来的风吹散。

　　“江大夫，今天好早。”

　　墨夕月抿唇一笑，算是回答。

　　来的当然早，一整晚没睡，怎么会不早？昨天晚上花前月下，身旁良人相伴，素了好些日子，自然是忍不住的，便布下结界，在野外肆*意亲吻交缠，一次又一次地放纵到天明。

　　她眸光带水，眼波含情，即使一夜未睡，气色也依然很好，看上去红润有光泽，被滋润过的效果。

　　山中无甲子，军营不知年。

　　偶尔忙中偷闲的时候，墨夕月便和君言枫偷偷去幽*会，也有其他情侣选了同样的地方，好几次差点被人发现，紧张又刺激。

　　父亲把那些毒药倒在了血族蓄血的池子里，一夜之内便死去近千人。他拿捏时间恰到好处，正好是血族夜晚打完仗之后，进食的前一刻钟。那种药可以使血液凝固，若再放早一些，血族便会察觉端倪；若是晚了一些，死亡人数就没有这么多了。

　　而且血族打仗，贵族与平民所用的是不同的两个血池，慕兮影让人投毒的便是贵族的那一个。这次出征的贵族大多是墨水瑜心腹，更兼力量强大，杀这几百人，比杀几千平民更加有效。而且，这毒药，慕兮影只用了两瓶。

　　没有过多造杀孽，墨夕月也松了口气，只是这个气尚且没有松完，就听到血族女王亲至战场的消息。

　　说实话，那一刻墨夕月以为是她亲娘来了，等到反应过来，才知道这个女王指的是墨水瑜。

　　墨水瑜，生死之敌。

　　完全没有办法控制心里想要亲手弄死她的欲*望，墨夕月趁着这两天仗还没有开打，难得有些清闲，便趁着晚上去找慕兮影。

　　一路通报到了父亲门口，听见他依旧如故的声音，“进来吧。”

　　墨夕月掀开帐子，发现对面慕兮影正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画些什么。见她进来，他放下笔，问她：“你上次来还是为了投毒一事，这次来又是打算做什么？刺杀墨水瑜吗？”

　　父女之间没那么多讲究。墨夕月脸皮厚，一点都没有被拆穿的尴尬，信步上前，微笑道：“父亲英明。”然后转过那张桌子，和慕兮影一起低头看向那张快要画好的美人图。

　　图上红衣如血，美人脸色苍白，却透着一股烈焰般的威严与明艳，她头戴王冠，手持权杖，王座之下万民俯首——她亲爱的母亲。图的角落里伸出一只手，白皙如玉，手心向上，错综复杂的掌纹清晰如实质。

　　墨夕月低头打量着慕兮影的左手，忍不住笑了。母亲的继位典礼上，父亲遥遥伸出一只手，仿佛希望母亲随他走，这恩爱秀的简直要给满分。

　　被墨夕月看见了，慕兮影也没有遮掩。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老婆远在天边，画张图思念一下也挺正常。

　　墨夕月自然也不敢置嘹。

　　慕兮影把那张图移到一边等它晾干，随即思索着刺杀一事的可行性，“墨水瑜本人虽说心术不正，但修为却和你相差无几，尤其是她来的路上还有皇宫侍卫护她安全，你恐怕没有办法全身而退。”他不容置疑地回答：“若是你母亲在这里，也决不会允许你去冒险，你回城中去吧。”

　　墨夕月咬了咬牙，拗不过他，最终还是在走之前开口：“既然如此，若父亲成功，请把墨水瑜的首级带给我看看，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慕兮影放在桌上的手猛然纂紧：“阿月，不要灰心，世间任何病情都有的治，你不要放弃。”

　　墨夕月站在帘子面前，背影停顿，“父亲，若有机会，您还是和母亲重新生一个孩子吧……只当没有女儿这个人罢了。”不等他回答，她已经快步离开。

　　不是她心狠，只是还是希望父母亲面对现实，不要抱着那么点缥缈的无望的幻想。这世上并不能事事都顺从父亲的心意，总有一些是他等不来的。

　　趁血族贵族死伤惨重，花妖族进攻血族，又斩千余人。其中慕兮影派人浑水摸鱼的在战场上用银箭射伤女王，血族再次大乱，起义军趁机攻打血族王城，女王昏迷。

　　这场战争打到了次年，血族全线战败，血族有投降之意，然而女王宁死不降，被起义军割下头颅，献给慕兮影。慕兮影率兵入血族王成，于地牢中发现前血族女王，女王下嫁，血族并入花妖族版图，从此混血终于可以见光。

　　墨夕月等了很久，离死亡还有六年时间，终于看到了墨水瑜的首级。不过她没时间多想，因为她母亲的婚礼显然比这个脑袋更重要。

　　随意还给慕兮影。

　　花妖族军队启程回家，慕兮影连续颁布几条法令，让两族得以休养生息，安抚血族，清洗异党。忙碌许久之后，才轮到他娶王后的日子。

　　墨夕月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宫中自由行走，恢复原本的黑发黑眸，恢复原本的姓名。她随母亲姓墨，这样的传承倒也可以让血族安心，至少日后的继承者是血族王族之姓，不用担心日后利益收到损害，勉强能和平共处。

　　这一次的婚礼极其盛大，倾两族之力举办，为了婚纱式样和婚礼流程墨夕月几乎想突了脑门。

　　因为两族婚礼特色是不一样的，最终决定把婚礼策划成花妖族和血族都喜欢的，整个一个大杂烩。但不得不说，墨夕月的审美很好，即使是大杂烩，也是真的杂的相当好看。

　　整个大厅里挂着翠绿的藤蔓和各色鲜花，中间却挂着一帘碧玺串起的帘子，自然高贵又不落俗套。地面上采用玉石般的石料铺成，上面流动的光影如水，上下交错，浮光掠影，美不胜收。

　　新娘的裙子也是花了大力气的，考虑到两族都不喜欢保守款式，这件裙子的背部细纱镂空设计，前面露出漂亮的锁骨。母亲容貌明艳，非常适合大红，于是整件衣服的腰部用宝石勾出曲线，裙摆下层层叠叠金线刺绣，看上去像一朵怒放的玫瑰。

　　这一对恋人经历了几百年的磨难，连女儿都有三百多岁了，终于在今天修成正果。在两族的见证下，在生命之树下，许下今生的誓约。

　　那一刻两人相互亲吻，生命树上正好有一个白的茧裂开，一个孩子落在女王陛下的怀里。

　　女王遥遥看着不远处的女儿，心里不知为什么产生一种难言的悲伤。

　　下面有人恭贺，说这个时候出生的孩子吉利，请王赐名。那个孩子的父母也站出来，希望王可以为他们的孩子取一个好名字，保佑他平安。

　　慕兮影的目光从夕月身上一掠而过，想了想，最终为他取名为“圆月”。希望他的女儿，最终能得到一个圆满。 踏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