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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见她动气，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真娘这般吩咐了，她也只能这样做。
晚些时候，杜少棠忙完正事回到卧房休息时，推门却推不开。
他用手扣门，听得丫头在内间小声道：“禀将军，夫人已经歇下并命奴婢将门从里间阖上。”
杜少棠默了默，低声道：“照顾好夫人，莫让夫人夜间踢了被子着凉。”
“是。”丫头在内间低声应道。
初秋的北疆已有些冷意，杜少棠转过身，神情落寞地站在屋檐下，驻足片刻，往书房行去。
他在书案后枯坐了许久，目光看着摊在桌上的兵书，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脑海里被真娘满是控诉的泪眼给填满。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脑海里不其然出现一个模糊的背影。
嘴角染上一缕苦涩，他挺直脊背将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挥去。
在今日真娘说出那些话来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甄欣生出那种感情。
虽然在过往的两年里，由于经常在战场上并肩作战，或者一起商量战术，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在面对甄欣时，心里总会被一股淡淡的愧疚所萦绕。
尤其是在他已经妻儿再怀，战功在身，在北疆威望更甚，而她依旧孑然一身形单影只时。
虽然从未承认过，但杜少棠心中对甄欣是充满诸多愧疚的。
若非他少年任性，没有及时与她解除婚约，也不会耽误她的姻缘。
放眼大懿，若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都已做了母亲，她却依然待嫁闺中，并踏入仕途。
杜少棠没有骄傲自大地以为，因为自己退亲之举，使得甄欣对这世上的男人的都失望透顶，是以并不将那些后来的提亲者放在眼里。
他很明白，因为自己拖着婚约不履行，蹉跎了她数年光景，使得她再难寻到门第相当年纪匹配彼此中意的夫君。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且当初已为退亲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可当初甄欣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些惩罚根本就抵消不了他当初做下的那些错事。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低三下气地再次向甄欣道歉，是以他唯有在日常生活中暗地里对她多加照顾。
如此一来，就免不了对她稍有了解。
尤其是这两年，每次战役都有她出谋划策，甚至很多永昌帝吩咐下来只有他、冯鑫、李克知晓的事，她也总能蛛丝马迹中猜测出来，并进行干预。
因为有她与工部那些官员一起研制出来的那些武器，大懿士兵在战场上的伤亡人数较之以前减少了许多，但同样的，她对他们计划的干预，也同样减少了许多鞑子士兵的伤亡。
有一次他们因为此事争吵起来，她毫不客气地将他和冯鑫大骂了一顿。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她是一个多么伶牙利嘴之人，引经据典，能将一套歪理说得理所当然并辨地他们哑口无言。
冯鑫作为文华阁阁主，一张金口说是能舌战群儒也不为过，那日却在她面前，输地十分惨烈。
他永远都忘记不了，甄欣在最后对他们说的那句话，“你们心中想着的是赫赫战功，名垂青史，享誉后代，今上眼中是万里河山，江山社稷，可我是个女人，我心中挂念的是数以万计的平民百姓。你们要打仗要离间要分裂管不了，但你们不能滥杀无辜！至少，我绝不容忍，你们利用我研制出来的武器，行无差别的屠城之举！”
因为她的一番话，他们在与北庭联姻，帮助“逐北王”南征北战时，每攻下一个城池之后，就是安抚当地百姓，帮助他们重建家园，不从他们手中抢走一头羊一根粮草。
此举传递出去后，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逐北王的声誉，可却让永昌帝大为不满。
永昌帝当初给他们下达的旨意是让北域各部尽可能地相互厮杀，杀得越惨烈，死的人越多，他们对于大懿的威胁就越小，大懿就越有机会将北域广袤无垠的草原收归到自己的国土中。
可因为甄欣的坚持，事情最后向着与他们背道而驰的方向发展。
“逐北王”顺利地收服各部，登上大王之位。
就在他们继续将计划往前推进时，陈清忽然在祭司大典时掏出短枪刺杀北域大王，花蔺也跟着一并跳了下去。
陈清是大懿女官的身份，当着北域群臣的面刺杀北域大王，此事无论如何也与大懿脱不了干系。
甄欣得知此事后，立刻告知花蔺后续要如何做，并布置下一系列的安排。
由于她反应迅速，布置周密，最终北域大王被刺杀之事被扣到了前王世子胡图身上，成功阻止了大懿与北域关系的破裂。
她的决断与行动力，让杜少棠刮目相看。
此事传到大懿之后，永昌帝在来信中第一次大肆地夸奖了甄欣，并表示以往赦免她以往的那些忤逆之举。
他以为她听到这个消息至少会暗自松一口气，否则即便她在北域立下赫赫功劳，回到京城后，也会因为“不听话”而被永昌帝所不喜。
可她的神情十分平静，就像当初他到承恩侯府退亲，承恩侯命人将消息传给她，她被带到前厅，与他见面时那般平静。
她的情绪似乎很少被什么外界事情所影响，永远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那日她看着他与冯鑫，只提了一个要求，务必安全将花蔺从北域带回来，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她制定了一系列周密地计划。
现在花蔺果真成功抵达北疆，她却早已与冯鑫一行返回京城。
也是在她离开之后，他才蓦然发觉，不知自何时起，自己在睡梦中，或者发呆之际，脑海里总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或是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向前走着，留给他一道纤细坚定的背影，又或是静静地背对着他坐在岸边，让夕阳在她身上镀一层暖黄的光辉。
更多时候，她却只是一道或远或近的飘渺剪影，如烟似雾，如梦似幻。
她在梦境里总是背对着他，他从未看见过她长何模样，但哪怕实在梦境里，他也心知肚明，那个他心底深处避不过去的人是谁。 婢女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