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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这场反攻战已经过去三天,花蔺每次合上眼,脑海里都会浮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杀戮和血腥,然后她就不得不睁开眼,看着帐篷里的火光发呆。
陈清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花蔺能仗着自己王妃的身份,哪怕发一整天呆也无所谓,她却还需履行起女官的职责,负责料理花蔺的饮食起居。
她自外间提来食盒,食盒里除了一碗青菜,一碗鸡蛋羹,一碗白米饭,别无她物。
自见过堆成山的断壁残垣之后,花蔺在看到膳食里有肉块时,一时没忍住给吐了出来。
打那之后,她就拒绝在膳食里见到任何肉类和块状物。
此刻正值夏季,草原上野草茂盛,变着花样找些可口野菜并不难,让陈清发愁的是,花蔺厌肉症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往后到了冬日,可要怎么办。
“王妃?”陈清走到花蔺身旁,“改用晚膳了。”
花蔺朝她点点头。
陈清将膳食放到小几上,花蔺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箸。
“您这几日都不怎么吃得下去东西,再这样下去会瘦的。再吃两口吧?”陈清在一旁劝道。
花蔺摇了摇头。
“我想去外面走走。”她站起身。
虽然外面的清理工作已经持续了三日,保不准有遗漏之处,陈清见花蔺这副样子,不是十分赞同她走出帐篷。
“我自一本书上看过,似乎战后若有打量伤亡,一定要做好清理工作,否则会导致瘟疫横行。现在正是盛夏,要与大夫们说说,熬些药给战士们和牧民喝下,更要将那些地方打扫干净,该撒药的地方撒药,不给瘟疫滋生的空间。”花蔺温声对她道。
陈清后,觉得确实有理。
正是因为有理,她心中才生出犹疑。
作为一个大懿人,虽然在这场战役中,也有部分大懿士兵伤亡,可看着他们鞑子之间相互厮杀,一死死一大片,陈清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感觉。
当初父亲在战场上被鞑子杀死时,她年龄尚小,察觉不出那种悲痛,可她永远忘不掉自己被母亲塞到青草堆里,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一个鞑子先奸后杀的血腥和残忍。
从那一刻开始,她便在心中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一定要手刃几个鞑子,用他们的鲜血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而就在三日前,她亲眼目睹了近万鞑子士兵死在血泊之中,以往他们都向大懿士兵举起屠刀,现在他们将刀枪对准自己人,那种鲜血直溅,血肉横飞的场景,在陈清眼中,不觉得恐怖,反倒是此生她见过的最壮美的风景!
可花蔺还想要着救那些鞑子的性命。
死伤多的地方容易滋生瘟疫这种事,难道鞑子的军医们就不知道么?难道他们不会做出相应的防护措施么?
若是他们不知晓,又能做出什么样的防护措施?
就这样任由瘟疫爆发,多死几个鞑子不好么?
当然陈清并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花蔺,在她看来,花蔺正在逐渐适应自己逐北王妃的身份,而渐渐不太能记得起自己身体里流着大懿人的血脉这一事实。
但以她卑微的身份,她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当着她的面提醒她此事,倒是若往后能有机会遇到冯大人,可侧面向他反应两句。
“公主要出去,微臣自没法儿拦住。”陈清面色无奈朝她道。
花蔺冲她笑了笑,站起身,往外走去。
陈清连忙跟上。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和难闻的血腥气。
花蔺皱了皱眉头,往安置伤兵的大营走去。
因天气炎热,许多伤势不太重的伤病都没从大营里挪出来,在树荫下修养。
留在帐篷里的,都是些伤势极重之人。
花蔺走到帐篷门口,恰巧遇见胡拓和胡阿蛮以及蒋洛晗挑起帘子从里间出来。
看到花蔺,他们三人略觉得有些意外。
“母妃,您可觉得好些了?”
在战争打起来时,胡拓命令属下将花蔺和陈清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
这场战役打了一夜一日,她们也在那处地方待了一夜一日。
待战争结束,蒋洛晗带着手下去接花蔺时,花蔺从藏身处出来,看着满目疮痍,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强忍着走了两步,忽然跑到路旁,蹲下身子呕吐起来,吐到一半,她又神色惊恐地站起身子,步步往后退去。
若非蒋洛晗伸手将她接住,她就会被身后一截断肢给绊倒。
蒋洛晗扶她站稳后,提醒她注意脚下。
花蔺低头,见不远处一对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晕倒在蒋洛晗怀里。
苏醒过后,花蔺脸色依然苍白地可怕,整个人也前所未有地沉寂。
陈清待在帐篷里陪着她,这一待便是三日。
这是她首次走出帐篷,却是往伤兵营而来。
“我已无大碍。”花蔺朝胡拓等人微微颔首,“我来此处是为了一事。”
说着将自己担心会瘟疫肆掠,要早做准备一事告知胡拓。
“请母妃放心,儿臣已吩咐军医做下准备。士兵们每日都按时服用汤药。战场上的死尸都已聚集在一起,用火烧掉。那些鲜血流过的地方,都已用草木灰厚厚地撒了一遍。”
花蔺点点头,“看来果然自己多虑了。军医工作做地十分细致。”
“清理工作已完成大半。今日儿臣打算在营中举办一个庆功宴,一来犒赏兄弟们舍命厮杀,而来也是想祭拜一番战死兄弟的在天之灵。不知母妃可能拨冗参加?”胡拓神色真诚地对花蔺道。
陈清将胡拓的话转述给花蔺听。
花蔺听候,思索片刻,笑着朝胡拓摇了摇头,“我怕到时候精力不济,反倒影响你们的兴致。”
“那日将士们就是受到母妃激励,才一鼓作气攻进城里,将西辽士兵杀了个片甲不留!若今日您能出席庆功宴,将士们一定会大受鼓舞!”胡阿蛮在一旁道。
他虽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却将两个铁锤耍地虎虎生威。
此次西辽军的首领便是死于胡阿蛮的铁锤之下。
这是他第一次亲历战场,杀戮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场游戏,每一个倒在他的铁锤下的鞑子士兵,都像是游戏里要斩杀的对象。
他并不因鲜血横流而觉得胆怯,相反他们更能激发他内心的豪气。
不过一场战役,胡阿蛮便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一个为战而生的人,他是天生的战神,假以时日,也必会成为长这片草原上,力量强大的一个人。
即便如此,现下他也不过是个打赢了一场极为艰难的游戏的十二岁少年,当然对于即将举行的庆功宴充满各种憧憬与期待,是以在面对花蔺时,多多少说表现出些许孩子气来。
花蔺在听完陈清转述的话后,神色惊讶对胡拓道:“进攻不夜城的是西辽的士兵?”
胡拓点点头。
他们也没料到,镇南王疯狂到,任由西辽的士兵穿过南宛大片领土,甚至经过南宛首都,直捣不夜城。
不过西辽人原本想着趁不夜城守卫稀薄,将其攻破,分散逐北王的注意力,给镇南王有机可乘的时机,谁知战场上,陡然冒出五千由逐北王幼子胡阿蛮带领的北坞军。
他们不必逐北王麾下任何一支士兵差,甚至因为许久没上战场,他们表现地比大多数的士兵还要神勇和坚韧。
这次胡拓能够顺利夺回不夜城,北坞功不可没。
“母妃不用担心,此事我已去信告知父王。想必父王那边会尽快解决掉镇南王那个麻烦。待平定南宛,咱们下一个目标,或许便是西辽。”胡拓温声对花蔺道。
“咱们今晚且好生乐上一乐。西辽人失利,只怕现在正商量着要如何自保,定不会敢进攻第二回。母妃,你且也来嘛!”胡阿蛮像个孩子一样向花蔺撒着娇。
花蔺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母妃,您不用担心,到时您单独坐一桌,若对 饮食有何要求,吩咐儿臣便是,儿臣定会安排妥当。”胡拓向花蔺保证道。
花蔺不便推辞,便腼腆应下。
胡拓和胡阿蛮见她点头,面上都露出欣喜神色。
花蔺不便打扰他们办正事,便回到自己帐篷。
没坐多久,便见帐帘一动,一个影子出现在帐篷里。
花蔺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这才抑制住险些涌口而出的尖叫。
出现在帐篷里的是蒋洛晗。
“你怎么来了?”花蔺看着蒋洛晗,低声说道。
若是被鞑子撞见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怕有理也说不清了。
“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开不夜城,返回苍都。”蒋洛晗低声说道。
原来是来和自己道别的。
花蔺心情变得有些抑郁。
蒋洛晗离开后,这偌大的不夜城,便只剩下她和陈清相依为命了。
虽然胡拓和胡阿蛮对她表现地十分尊重和亲密,她在与他们相处时,心里总是会存有一丝戒备和隔阂。
毕竟,他们并不是她真正的亲人,也永远不会是。
“你放心,我会提高警觉,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花蔺低声对蒋洛晗道。
蒋洛晗点点头。
“待我回苍都后,会命冯鑫接你来苍都,往后你便随我四处征战。”
花蔺睁大眼眸看着他,“哪有那样的规矩?”
古往今来,就没有那个帝王将军在外征战时,还把妻子给带上的。
“我是北庭的王,我就是规矩。”蒋洛晗声音虽压地极低,那面上的气势可一点儿也不减。
他的话,却让花蔺心中生出一个疑问。
你难道打算永远带着那张面具假扮逐北王么?
那前世的战神、长信侯李克又怎么办呢?
但此处并不适合讨论这些事,花蔺唯有将心中所有的疑虑咽下。
“既如此,便任由你做主吧。”花蔺兴致不高地低低说道。
蒋洛晗不知她为何心情忽然变得低落无比,是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默默地看了她半晌,帐篷外响起一声极轻的咳嗽。
蒋洛晗朝花蔺道:“我该走了。”
不待花蔺回话,帐帘一动,他整个人已自帐篷里消失。
花蔺垂爱的帘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晚上花蔺在有限的条件下,稍微拾掇了一番,带着陈清参加了庆功宴。
宴席上并未看见蒋洛晗的身影,想必他已经告辞离去。
花蔺带着陈清坐到专属于自己的位置。
胡拓将一切都安排地十分妥帖,并没有让她觉得不安的地方。
桌上摆的解释清淡的素材,甚至他们烤羊、烤牛的火堆,都离她坐的地方很远,且巧妙地利用帐篷,遮挡住她的视线。
胡拓还不知打哪儿弄来一壶甜酒,用夜光酒杯装着在火光的映衬下,呈现出晶莹剔透的橙黄色,让人觉得温暖又诱人。
花蔺没忍住仰头喝了一口果酒。
味道甘甜而纯美。
美酒入肚,过了片刻,她才察觉出胃部的灼烧感,忙吃一口菜将这感觉压下。
而胡拓他们那一桌,早已觥筹相错,狂欢不止。
宴会进行了半个时辰,以胡阿蛮打头,众人忽然起哄让胡拓跳舞。
花蔺杯中的果酒已喝了小半,看着底下吵吵嚷嚷的人群,忽然觉得有些好玩。
“他们在吵闹什么?”花蔺问一旁的陈清。
陈清面前也摆着一个小几,几上的食物却几乎没怎么动。
听到花蔺问话,陈清才回过神,“禀王妃,十王子殿下在起哄请三王子殿下跳舞。”
“哦?鞑子的男人还会跳舞?”
“嗯。”陈清抿唇答道。
花蔺看出陈清有些不开心。
她便也收了面上嬉笑之色。
“本宫也乏了,咱们先行回帐篷吧。”
她说着,站起身。
胡阿蛮恰好向她那处看去。
见她走下台阶,忙跑上前去,拉住花蔺的袖子,“母妃,您不要走。儿臣才说服三哥,让他当众跳一支舞,您一定要赏脸观看!”
花蔺拗不过他,无奈看了陈清一眼,在位上坐下。
片刻之后,大营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和咚咚的鼓点声。
而三王子胡拓则在众人的呐喊助威中,越过一丛又一丛火堆,在空中腾挪,扭转,或在草地上跳跃,旋转。
花蔺第一次看见男子跳舞,不由被那矫健的身姿吸引住视线。
胡拓在转挪的间隙,目光与她相撞。
他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忽然身姿一个旋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束鲜花。
他低头嗅了嗅鲜花,脚下腾挪,旋转,径自来到花蔺面前,并躬身奉上鲜花,“儿臣将这束格桑花赠送给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 婢女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