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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苦短,别为那些冷屁股烦恼,看在朋友一场的分上,快出来陪我旅游散心。”小蜜道。
悠然认为,自己和屈云之间的问题,是需要时间来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解决,所以,她当即答应了小蜜。
挂上电话,刚打开厕所的门,悠然便哦了一声,因为客厅沙发上,坐着正在等待她的古承远。
“好久不见。”古承远说道。
他的脸庞,还是带着一种硬朗的英气,高挺的身材,让人永远生活在他的俯视之下,而眼中的漠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信号。
他是好看的,也是应该疏远的。可是当初的悠然做不到,因为古承远总是让她觉得,她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所有的温柔,都像是只留给她一个人的。至少……在那件事之前,她是这么认为的。
这时,李明宇端着刚炒好的菜从厨房中出来,笑道:“小远,快和你妹妹去洗手,咱们准备开饭了。”
悠然来到厨房中,倒了洗手液在手上,但是还没开始搓洗,古承远从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仅仅是握住了手腕,他的身体,也紧贴着她的后背。悠然像被老鼠夹子给夹了,一时失措,突然叫出了声。
“怎么了?”白苓在厨房门口探出头来。
“没事,”古承远笑笑,“在抢她东西呢。”
在这么说的同时,古承远将悠然手上绿色的洗手液给抹去大半。
“别闹了,快来吃饭吧。”白苓笑笑,退出厨房。
等母亲一走,悠然立即躲到厨房角落里,戒备地看着古承远。古承远径直来到水龙头前,缓缓地洗着手,水流很小,很柔,就像是他的声音:“记得吗?你小时候,都是我帮你洗手的。”
记得,悠然自然记得。那时,每个周末,古承远都会来她家。那时,悠然还很小,够不着水龙头开关,古承远便会站在她身后,将洗手液倒在她手上,握住她的双手,轻轻地搓洗。那时,她只够着他的肋下。悠然记得,但是她还是回答:“是吗?”
用疑问的口吻,仿佛自己什么都已经忘记了。古承远将手上的泡沫洗净,用干净的帕子吸干水,再转过头来,笑意缓缓蔓延:“你记得的……就像我永远记得一样。”
悠然的心中,一阵冷,一阵暖。
“再不来,我们就把菜给吃完了。”李明宇叫道。
两人不好再多做耽搁,相继走了出去。菜很丰盛,但是悠然却是食不知味。父母和古承远似乎谈了许多,悠然也没怎么注意听,只是在问到自己时,才勉强敷衍两句。但无论如何,这顿饭总算是比较轻松地过去了。
吃完饭后,悠然洗好碗,便来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玩游戏,借此避免和古承远的接触。但她早有觉悟,这种方法的效果并不会很好。
果然,没多久,白苓和李明宇便提出老两口想出去逛逛,顺便买些小东西,让悠然两兄妹在家玩玩。
悠然的眼睛虽然是一直盯着电脑,但是耳朵却是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父母打开门,换上鞋子,关上门,没多久,一个脚步声渐渐向她靠近——古承远进来了。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悠然继续将头埋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但紧接着,悠然便开始后悔自己的无作为了——至少,她应该挪动一下位置的。
因为此刻的她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正靠坐在床上,并且是床的内侧,所以当古承远坐在她旁边时,悠然猛地惊觉,自己似乎就是那瓮中被捉的那只鳖。可是事已至此,还是冷静为妙。
悠然不动声色,装作入神的样子继续玩着游戏。但古承远伸手,将她的笔记本给合上了。
“心不在焉,还玩什么游戏呢?”古承远道。
悠然不作答,将笔记本打开,准备继续玩,可是古承远却一把将笔记本整个夺了去,放在床头柜上。
悠然转头,看清了现在的情况:古承远半躺在床上,和她同样的姿势,就像是,像是,情侣会做的那样。
悠然心内大喊一声糟糕,像一颗子弹般想顺着脚的方向弹出去。但是就在她的屁股离开床垫的同时,古承远一把将她的腰给握住,悠然被惯性给摔在了床上。
古承远的长腿将悠然的双脚给压住,减轻她抵抗的力度。
“你干什么?”悠然一颗心猛烈跳动起来。
古承远侧头看着悠然,那对眉毛,黑得凛冽,黑得冷凝,就像巧匠的雕塑,多了冷硬,少了人气。可是,他看着悠然的眼神,却如冰山下的暖泉,或许,也不是那么暖,但那种对比,拥有让悠然沉迷的力量。
“我,只是想温习一下。”说完,古承远挑起悠然的下巴,非常自然地吻了上去。
古承远的唇,是被冷水千百年冲刷下的石头,滑润,却是冰硬。古承远并不满足于亲吻,他的舌,以一种低调强硬的态度撬开悠然的牙齿,接着便要开始习惯性地掠夺。
但是悠然推开了他,并快速转身面对着墙壁,只是将背脊对着古承远,像是一只小小的鸵鸟,姿势是躲避与拒绝。
古承远将手放在悠然的肩膀上,而唇则隔着衣服在她的背脊上游走,顺着那女性的曲线,游走。
“看来,你对我生疏了许多。”
悠然闭着眼,努力地缩小着身体,似乎是想将自己给塞进墙壁中。
“悠然,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抱你了。”
悠然听着这染着鬼魅的音调从身后传来,背脊上的每根线条都像是竖琴上的弦,被拉奏着,每一下,都是震动。
“你有没有像我想你一样想我?”
悠然死命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凹陷的地方是白色,而两边则是红色,里面的血,新鲜的血,像是要破皮而出。他的每个字,都像是来自阿修罗地狱,带着诱惑和黑暗。
屈云。
在迷乱之中,悠然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是的,屈云。
想到那个男人,悠然镇定一下了心神,她睁开眼,看着墙壁,轻声道:“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背脊上的唇停止了移动,良久,古承远问道:“是谁?”
“你不认识。”悠然的眼睛还是看着墙壁,墙纸的图案,是一层沉静的蓝色的小碎花。
“他究竟是谁?”古承远继续问。
“你没有必要知道。”悠然答。
古承远忽然用力握住悠然的肩膀,将她从床上拽起,他看着她,眼神还是一样的柔,但是声音,已经是不一样了:“告诉我,他的名字。”
“你想怎样?”悠然看着他。
“你认为呢?”古承远反问。
“我认为,你想要毁掉我。”悠然这么回答,“你恨我,你忌妒我,你不想让我快乐。”
话音落后,房间中是一阵难掩的沉默,窗外的树,沙沙作响,像是伪装的浪声。
“是的,”古承远看着悠然,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想要你永远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感受我的不快乐。”
“那是不可能的。”悠然低垂着头。
“可能的,因为我们是兄妹。”古承远的声音带着一点邪气,像冰冷的毛绒。
“但,”悠然抬起眼睛,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兄妹。”
大学里的悠然时常会做一个梦。或许,不该称之为梦,而是,过去的记忆。时间太久,当时的许多感觉都不再鲜明,偶尔一两段,已经像是属于别人的故事。
悠然从来没想过,在自己六岁那年,会忽然多出一个哥哥。
同母异父,悠然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为什么两个人会有不同的爸爸?要过很久,她才渐渐知晓事情的真相——
妈妈在和爸爸结婚前,曾经和另一个男人结过婚,生下了古承远,但是,妈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不快乐,所以在古承远七岁时,他们分开了,后来,妈妈与爸爸结了婚,生下了她。
现在想来并不复杂,但是对当时的悠然而言,却混搅得足已摧毁她那小小的脑子。
悠然原本以为谁和谁是亲人,是生下来就知道的,就像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表姐任婷婷是亲人,而和隔壁的陈小明不是。
所以,古承远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哥哥让悠然有些难以接受,当然,这并不是指她讨厌他。相反的,悠然喜欢他,喜欢这个眉目间带着英气的少年,因为每次古承远来悠然家,都会给她带好吃的零食,或者是一个布偶娃娃。
更重要的是,当悠然跟他说话时,尽管是很幼稚可笑的话题,古承远也会耐心地听下去,不像其他的人,即使是笑,也是敷衍。
就在那间布满沉静的蓝色小碎花的房间中,小小的悠然会摸着小熊布偶的头,细声细气地重述着学校里老师讲的故事,而古承远则坐在旁边,认真地听着。
时间就这么流逝,渐渐地,两人长大。小熊布偶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成堆的参考书。悠然坐在书桌前,咬着笔杆,眉毛纠结成痛苦的姿态,而旁边的古承远,则充当她的家庭教师。
“错了,辅助线应该加在这里。”古承远拿起笔,在那图形上加了条虚线。
悠然一看,思路顿时清晰起来,刷刷刷将那道难题给完成了。做完之后,悠然伸个懒腰,忽然想起了下午的事情:“哥,我同学说你很凶。”
“为什么?”古承远问。
“他们说,你从来不笑的。”悠然道。
“你怎么说的?”古承远问。
“我说,你经常笑的。”悠然回忆。
为了让悠然集中精力复习,房间中只开了台灯,光线虽然明亮,但是照射范围有限,此刻,古承远的身体略略向后仰,整个人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置于光明之下。
“其实,他们说得对,我确实不常笑。”
“怎么会,我经常看见你笑的。”悠然不信。
“那是因为,”古承远轻声道,“我面对的人,是你。”
“难道我很可笑?”悠然不解。
“不是,只是因为高兴。”古承远的眼睛在黑暗中,而嘴角的笑则在光明里,“看见你,我很高兴。”
手,从黑暗中伸出,触摸了悠然的唇,像是一只口红,在描绘着她的唇形,指腹的温热,与她唇内血液的跳动频率一致。
悠然的脑结构时而异常得可悲,时而正常得可怕,而在这一刻,她处于后者的状态中。
她转过头,尽量避免古承远看见自己的情绪。因为在男女关系中处于懵懂的她也知道,兄妹之间不该出现这样的动作。
古承远和悠然两人并不是经常见面,最多一个月见个两三次,虽然悠然一直叫古承远哥哥,但是在她的潜意识中,并没有将其当成真正的哥哥。
因为正常的兄妹,会聚在一起做恶作剧,会因为争抢东西而吵架甚至打架,会因为没有距离而相看两厌。可是他们的情况不一样,他们之间,只有愉快的回忆。
美好得过了,有些东西,便会变质。那时的悠然,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对于男女之间,也有了朦胧的觉悟。
一个英俊的,只对你笑的男人,一个态度不明的男人。
不是误会,悠然感觉得到,古承远在她面前,并非总是表现得像一个兄长,更多的时候,在无人的时候,他在悠然面前,是一个男人。
从她成为一个少女开始,古承远便会在无人时做一些过于亲昵的甚至不该属于兄妹之间的动作。亲吻她的额角,与她十指交握,时不时抚摸她的脸颊。
诸如此类,种种的暧昧。可那暧昧,对悠然来说,浸染着邪恶和不该,所以每到这时,悠然总是竭力将话题岔开,就像现在这样。
“肚子饿了,我去冰箱中翻点吃的。”悠然说着便站起身来。
那天,李明宇老家的亲戚去世,两夫妻便赶去奔丧,正在读高二的悠然学业繁重,只能将她留下,托付给古承远照顾。
也就是说,此刻的家中,只有他们两人。并且,整个晚上,都只有他们两人。悠然打开冰箱,准备拿出鸡蛋和方便面对付一下,但刚站起来,她便感觉到身后有人……紧紧贴着自己。
是古承远的气息。悠然一时没找到话说,只能这么干站着。而古承远,也没有其他的动静,没有后退,没有离开她的身体。
古承远是高挺的,悠然的头顶只够着他的耳下,而此刻,她的背脊,就感受着他的心跳。
悠然想,古承远是镇定的,因为他的心跳,完全和自己不同——悠然的心,跳得很厉害。就在那颗心要跳出嗓子眼时,古承远开口了:“别吃这个,我们出去吃。”
悠然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这个提议,因为在家中,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环境中,一切都是危险的。
悠然原本以为,古承远会带她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或者是大排档,但是她错了——古承远带她去了酒吧。市中心内,很热闹的一间酒吧。
“这里,不是吃饭的地方。”在酒吧门口,悠然不肯再往里面走。
“里面除了卖酒,也有吃的东西。”古承远环过悠然的肩膀,“走吧,你已经长到可以进这些地方的年纪了……已经可以了。”
古承远说这话时,语气中带有一种模糊的异样,像是等待许久的东西终于到来。而此刻的悠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她只能跟随着古承远走进了那间酒吧。
这是悠然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里面的灯光,是绚丽而神秘的,带着烟雾般的迷离。
时值深夜,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舞台上,一个穿着皮靴皮裤的艳丽女郎正随着音乐起舞,她摇摆着卷曲的黑发,将疯狂融入血液,将释放的气息带给这里的每一个人。旁边的dj也是疯狂而肆意的,滚动的音乐在他灵巧的手下流溢而出,每一个音符都催动着人们的激情。
一走进这里,平日生活的平静就彻底被恣意给覆盖,所有的客人都在舞池中热舞,摇摆着身体的每个毛孔。
悠然被震耳的音乐给弄晕了头,被眼前疯狂的舞姿给炫花了眼,她感觉自己像是迷了路,来到一个从未到过的世界。悠然感到了一丝对未知的惶惑,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古承远的手,她害怕他将自己一个人留下。
古承远没有放开她,而是径直带着悠然来到了酒吧内的包房中,那里,已经坐了他的许多朋友。
悠然一个都不认识,但是看着古承远和他们熟悉的模样,悠然忽然有种感觉——今夜的古承远,是陌生的。
古承远的爷爷是地方军长,他父亲也是部队干部,自然,没有任何选择,他考上了军事院校。可是从军事院校毕业后,古承远并没有到部队参加工作,而是自己在外面做起了生意。靠着父辈的人脉,古承远一帆风顺,而这些朋友,大多便是他生意上认识的酒肉朋友。
基本上每个朋友的身边,都抱着一个女人,大多是妖艳成熟。悠然低头看看自己的T恤,牛仔裤和帆布鞋,觉得手脚似乎多长出了一点,开始没地方放了。
与众不同的悠然自然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笑问古承远:“承远,你口味怎么这么特别,喜欢小妹妹?”
悠然脸一红,只等着古承远做出解释。但是古承远没说话,只是微笑。
“难怪以前说给你介绍女朋友你都不怎么热心,原来是喜欢这种小妹妹啊。”旁边的朋友也开始调笑起来。
见古承远还是没有解释的意思,悠然忍不住开口了:“其实,我是他的……”妹妹,同母异父的妹妹。
但是悠然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古承远接过了她的话:“她是我的女朋友。”
边说,古承远的手搂得悠然更紧,更亲密。悠然惊讶地看着古承远,但他神色如常,眼睛被玻璃杯中的洋酒给氤氲晃动着。
那群朋友起哄了:“啊,这还是古承远第一次带女朋友来见我们呢,难得难得,来来来,一人敬他一杯。”
出来玩,任何的理由都可以成为灌酒的关键。古承远没有推让,将朋友敬来的酒一杯不落地喝下。他的酒量很好,这么多杯下去,居然连脸也没有红一下,看上去,似乎是经常在外面玩的。
悠然这天晚上第二次觉得,自己对古承远的了解,是很少的。
“为什么不向他们说出实话?”悠然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古承远。他的眼内,是一种阴暗,邪恶至瑰丽的阴暗,他看着她,轻声地说了一句话:“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是妹妹。”
尽管很轻,但这句话,是认真的,任何人都听不出玩笑的意味。
那一刻,悠然觉得,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悠然不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办?那晚之后,她开始躲着古承远,古承远对自己的态度让她感到害怕,感到迷茫。虽然还懵懂着,可她仍旧清楚,亲兄妹之间有这样的细小暧昧是邪恶的。但悠然同时也是属鸵鸟的,她努力地让自己相信只是自己想多了,其实古承远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扛着这种矛盾心理,悠然升入了高三,为了紧张的学业,为了避开古承远,她选择住校。父母虽然不太放心,可为了她的学习着想,还是同意了。
这样一来,和古承远见面的时间变少,悠然稍稍放下心来。岂料生活中的变故是一波接一波。某次周末提前放学,悠然没通知父母便回到家,发现父母卧室的门是关着的,正要去敲门,却听见里面传出的对话。
“我说,那俩孩子是不是最近不太对劲啊?”
“我也觉得有点苗头,难道承远告诉了悠然自己并不是她的亲生哥哥?”
“应该不至于吧,承远他……”
“没事,我就随便说说,承远那孩子没事也不会说这件事。”
至于后面说了什么,悠然全部忘记了,脑袋像是一锅粥炸了开来,烫热的米汤灼伤了她的大脑,一切都是模糊混沌的。原来,古承远,并不是自己的……亲哥哥。
那天,悠然重新返回学校,并借口临时补课,整个周末都待在寝室中。她需要时间去沉淀自己烦乱的心绪,原本以为时间会是最好的溶剂,帮她洗去一切不想回忆的东西,可惜效果甚微。
悠然仍旧时不时会想到那天父母的话,会想到古承远那些暧昧的神态与动作。因此,悠然尽量减少了回家的时间,有时甚至一个月都没回去一次。
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避过古承远,但没料到,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高考前的几个月,学校要每个人上交身份证办理手续,悠然便打电话通知妈妈带来。可在宿舍门口等了老半天,等到的却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古承远。
穿着西装,身材高挺,轮廓硬朗,眼神在阴鸷与温柔之间徘徊。看见他,悠然顿时被钉在了地板上。
“好久不见。”古承远站在悠然面前,双手插在裤兜之中。他给了她一个笑,但是那笑的温度并不明朗,让悠然一阵冷一阵热。
“怎么,不认识了?”古承远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步子迈得不大,但是悠然还是被吓得够戗,全身猛地一抽,看模样是很想快些逃开。
这么做了之后,就连悠然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反应过大,于是,她只能故作镇定地摸了摸额头,道:“咦,你怎么来了?”一双眼睛还是低着,不敢抬头。
“我可以说你是明知故问吗?”古承远问。
悠然不作答,默认,眼睛看着地上,地上是他们两人的鞋子,还有积聚的一摊水,亮闪闪的。
“我们进去说,行吗?”古承远问。他的声音总是有种强势的意味,硬硬的,但是和悠然在一起时,他的语气到最后会软许多。就好像是猛地意识到,悠然对他而言是不同的。或者,悠然想,也许这只是自己的一相情愿。
悠然知道古承远的性格,她不可能阻止他,所以,悠然在楼下阿姨那里登记之后,便带着古承远来到自己的寝室。
关上门后,悠然一屁股坐在靠门的床上,潜意识就是准备在出现意外状况时夺门逃走。
这个意图不出意外地被古承远给看了出来:“你不用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悠然装作没听懂,玩着自己的手指甲。
是古承远打破了沉默:“很久没看见你穿睡衣的样子了。”
这句话的语气是淡淡的,但是在悠然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另一番,只有她能感受,能理解的滋味。
“你来,有什么事吗?”悠然问。
“来给你送东西的。”古承远拿出身份证递给她。
“是妈妈让你这么做的?”悠然问。
“其实,她也是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好一点。”古承远道,“所以,才会让我到这里来见见你。”
“哦——谢谢。”悠然说完,伸出手,捏住身份证的一角,想要将其拿过来。
但是古承远并没有放手,相反,他倏地将悠然的手腕一抓,下一秒,悠然就被他拖进了怀里。
悠然情急之下,开始不顾形象地挣扎,可古承远俯下身子,在她的耳畔说了一句话:“为什么要避开我?”
悠然的牙齿咬得紧紧的:“你是我哥,这不是兄妹之间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放开我。”
“如果……”古承远轻声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呢?”
悠然感觉到耳朵上那凉凉的痒,慢慢地,缓缓地,传达到骨髓之中。
在话音结束的时候,古承远咬住了悠然的耳垂。那是她全身最柔软的一处。最柔软。悠然猛然一震,像是被最尖的针刺过一般,她在恐惧,恐惧一些事实的暴露。
“我们是兄妹。”悠然镇定道,“我们一辈子都会是兄妹,否则……那我们以后还是不见面的好。”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像是动用了全身的力气。
“人这辈子,能如愿的事情是很少的。”古承远的声音中有种忍不住的笑意,情绪是不善的。
悠然猛地挣脱开他,接着打开门,道:“出去。”
古承远没有违背她的意思,迈步走了出去,但是在经过悠然面前时,他停了下来:“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好……毕竟,我们是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兄妹。”
等古承远离开,悠然将门关上,这才发现手脚无力,差点就要跌在地上。接着,悠然像蜗牛一样慢慢爬到床上,将头脸蒙在被子里,继续睡。只是,再怎么睡,也睡不去现实中已经改变的某些东西。
悠然知道,自己和古承远永远也回不到从前了。
悠然决定要避开古承远,高考志愿填的没一所是本市的学校,目的只有一个——避开古承远。
最终,如愿以偿,但命运是既定的,想避的,永远也避不开。回忆是伤人的,从回忆中抽离的悠然很是疲惫,但现实中还有另一个让她更“蛋疼”的人——屈云。
在叶小蜜的提醒下,悠然发觉自己好像似乎有可能喜欢上了屈云。这个念头是爆炸性兼毁灭性的,她无法接受。于是乎,便随小蜜出去旅游了。
可没想到,小蜜要带自己去的,居然是华山。悠然可不是令狐冲,看着那山,脚就开始打战,说什么也不敢爬。
没办法,叶小蜜只能带着她在山脚下的旅馆住了两天,将就悠然培养情绪。可培养了两天,悠然要么就是上网,要么就是拿着手机看着屏幕发呆。叶小蜜决定下毒药了:“在等他打来呢?”
“没。”悠然口是心非,这两天,她一直盼着屈云能主动打来电话,可从头到尾,人家理都没理自己。
“开始恨他了吧?”叶小蜜问。
“嗯。”悠然实话实说,这次算是因爱生恨了。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他对你在乎。”叶小蜜道。
“什么?”悠然抬抬眼皮。
“在华山半山腰处大吼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再往下跳。”
“之后呢?”
“我会在一旁将这个过程拍摄下来,给他看,让他永远记得,有个女人因为他而嗝屁了……怎么样?”
因为一向知道身边的人是损友,悠然倒没怎么生气,但是,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倘若自己是真的掉下去了,不知屈云会不会伤心来着?
“走了,走了,爬完山我们再商量去哪里玩。”叶小蜜将背包递给悠然,拉着她往山上爬。
悠然垂着头,没精打采地走着,还没走几步,前面的叶小蜜忽然停下,悠然没刹住车,脸直直地撞上了他的屁股。
“你信不信我直接给你咬下一块肉来?”悠然揉着鼻子。
“你信不信我看见了一个对你来说比噩梦还要噩梦的人?”叶小蜜缩了一下屁股。
悠然疑惑,伸出脖子,越过小蜜的身体,往前面一瞧。不得了,前面的山道上,站着一个男人。
正是悠然疑似喜欢上的那个人——屈云。
悠然将脑袋缩回小蜜的屁股后面,使劲地揉着眼睛。幻觉,一定是幻觉来着。
叶小蜜发话了:“悠然,提醒一句,我有想放屁的感觉了。”
天大地大,比不过臭气的威力大,悠然立即从小蜜身后蹦了出来。这么一蹦,目标完全暴露,而悠然也将屈云看得清晰了一些。
屈云穿着运动装,没了眼镜,背着个大包,典型的爬山装备,在青山的映衬下,脸更嫩了。
悠然是个色女,这么一眼,就完全原谅了屈云之前的冷漠,也没多想,气喘吁吁地快步走到他身边,问道:“好巧,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屈云的眸子,盛着绿意白云,颇有闲适山水的意味,但那看着悠然的眼神,平静得有些过了,以至于悠然有种被定在原地的感觉。
悠然受不住,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社会实践作业做了吗?”在这样一个毓秀钟灵之地,屈云最先问的,却是这样的问题。
“还没。”悠然有些发愣。
“那为什么还有闲心和闲人在这里游山玩水?”屈云一刀刺入。
悠然察觉到,屈云的语气和往常相比,似乎有了不易察觉的刺,可究竟是哪里不对,悠然还是有些恍惚,所以,她只能继续最先的问题:“那个,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屈云抬抬眼皮,看了看后面的小蜜:“那么,你为什么会和他来这里?”
悠然正想张开口说个我字,但屈云紧接着问道:“还有,为什么手机关机?”
“没有啊。”为了以示清白,悠然将手机奉上。
屈云摆弄了一下,立即查明了事情真相:“欠费停机了都不知道吗?”
难怪这些天一个电话短信都没有,原来是停机了。至于为什么没收到停机通知短信,悠然没有兴趣去追究,她有兴趣的是这点:“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从家长联络簿上查到你家号码,打过去后,你妈妈告诉我的。”屈云回答。
“你是怎么说的?”悠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说自己是你的辅导员,想要通知你上学期考试挂科以及下学期补考的事情。对了,提醒一句,最好在这里多玩一会儿,等伯母发完火再回去吧……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悠然道,“把你推下山后,该怎么伪造你自杀的现场。”
“放弃吧,你做不到的。”屈云完全不受威胁。
悠然不得不承认,屈云说的是事实——再怎么,悠然也得把他先吃了再杀。
两人正在这边玩着“杀人”游戏,忽然觉得有骨骼抖动的声响。
回身一看,发现叶小蜜正脸色惨白地站在他们身后,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李,李悠然,原来你喜欢的人就是他!”
说完之后,叶小蜜的脸更白了,因为他看见,悠然的牙齿,闪过一道冷得瘆人的光。
这个死老叶,居然暴露了她的小女儿心思,而且还是在屈云面前!
小蜜灵敏的第六感告诉他,悠然的下一步,就是要杀他灭口,毁尸灭迹。于是,只看见一道白光闪现,一个纤细的少年连滚带爬,从山路上奔了下去。
“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屈云望着叶小蜜仓皇的背影道。
“他脑子有问题。”悠然解释,慌张地。
“哦。”听不出咸淡的声音。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他越是淡然,她越是紧张。
“知道了。”屈云的表情看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这小狗着急了要跳墙,兔子着急了要咬人,此时此刻,悠然着急了,所以,她脑子一热,在华山上狠下心来,咬牙道:“算了,我就是喜欢上你了,怎么着吧!”
“那……我们就开始吧。”屈云道。
“开始什么?”悠然迷茫。
“开始……处对象吧。”
轰隆隆,悠然脑子炸了。
就这么,两人交往了,过程对悠然而言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她只记得自己是陪小蜜来华山,可稀里糊涂的,就由女光棍变成有男友的人士。但不管怎么混乱,总之,两人从这一天开始交往了。
反正都已经到这来了,悠然和屈云两人还是决定爬完华山。但这山可不怎么好爬,陡峭得就像是在攀岩,而且还是不系保险绳的那种。
虽然悠然曾经取得过女子八百米第一名的好成绩,但体力实在是不行,爬了一个小时,脚开始打战,手开始发抖。
“算了,我们下去吧。”屈云道。
悠然抬头往上一看——实在太高,把脖子给扭了。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才爬到这里,哪里能放弃呢?我看,咱们离成功不远了。”悠然坐在地上,将矿泉水拿出来猛灌。
这时,一对情侣从他们身边经过,女的揉着脚,娇滴滴地对男朋友道:“我累了,背我。”那男的不敢违抗,当即蹲下身子,让女朋友趴在自己的背上,接着以蜗牛般的速度开始继续向上。
悠然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那对男女走远,接着清清嗓子,模仿娇滴滴的声音道:“我也累了。”
屈云转过头,用清汤豆腐般的语气道:“我是不可能背你上去的。”
“为什么?”悠然失望透顶。
“因为那样太危险。”屈云给出的是这个理由。
“借口。”悠然小声嘀咕着,明明刚才那对就这么做了,也没见出什么事情。
为了赌气,当休息够重新上路之后,悠然奋力往前冲,想将屈云给远远地抛在后面,但不论她的脚步多快,屈云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着她。
爬着爬着,悠然忽然发现前面有一群游人围了一圈,上前一看,发现中央躺着的,是刚才那对甜蜜情侣。
此刻,他们躺在地上,表情痛苦。
“这种地方自己走都已经累得够戗,哪里还能背人?这些倒霉孩子,总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不,一不小心跌下来了吧。”
悠然从一位游客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屈云的理由还是站得住脚的。但悠然小孩子心性犯了,也不好意思认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上爬。
将全部力量使尽之后,悠然终于不再逞强,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屈云从后面不疾不徐地跟了上来,虽然是和悠然爬了同样的路程,但他却脸不红来气不喘,甚至连薄汗也没见一滴。
“跑不动了?”屈云的脚在悠然眼前站定。
“你自己走吧。”这次悠然并没有赌气,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屈云什么也没说,只是取下悠然的包,背在自己胸前,接着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其拉了起来。
于是,屈云就这么拽着悠然继续向山上爬。这么一来,悠然瞬间轻松了许多。轻松之后,悠然又开始不安分了。
“屈云。”
“嗯?”
“你这样前后都背着包,真像一只乌龟。”
“如果你不想被推下山的话,就不要再说话了。”
“啊,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进行到哪里了?”悠然拉拉他的手。
“哪里?”屈云问。
悠然偷笑:“牵手啊,其实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看上去是关心我,实际上就是为了偷吃我豆腐。”
屈云:“你想太多了,真的。”
悠然继续偷笑:“不要因为我识破了你的不良用心而不好意思,对了,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牵手之后的下一步是什么?”
屈云:“我可以说不想吗?”
悠然:“不要这么口是心非,我们的下一步,就是你向往已久的嘴碰嘴了。”
屈云:“……”
悠然:“你高兴不,高兴就嗯一声,不高兴就保持沉默。”
屈云:“……”
悠然:“看你,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屈云:“……”
经历过悠然的无敌轰炸几个小时后,两人终于来到了苍龙岭上。过去悠然看见的图片上的苍龙岭惊险万分,人在上面,像蝼蚁一般,感觉像是风一吹,就会扑簌簌往下掉落。但这一次,悠然自己亲自在上面走着,却不觉得怎么危险。
悠然知道,倘若此刻有架直升机在上空将自己攀爬的照片拍下来,事后她看了,也铁定是脚软手抖的。就和她刚才一个冲动,对屈云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一样,事后悠然也对自己的这个举动感到万分诧异。
可如果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爬苍龙岭,还是会说出那句话。可见恋爱和爬华山一样,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在朝阳峰上,悠然和屈云停下,这里是观赏日出的好地点,可惜的是,此刻是下午,只有日落。
悠然看着远处那苍翠和碎白交织的山峦,看着天顶那些说不出颜色的云霞,不知为何,一股气在心中会聚,膨胀,她无法控制,只能将手放在嘴的两边,对着远方大喊道:“某个大浑蛋……我喜欢你!”
云霞渐渐浓烈,那颜色洒下,屈云的眸子内,有了淡淡色彩的涌动。喊完之后,悠然转过头,镇定地说道:“我说的大浑蛋就是你。”
“我知道。”屈云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微笑。
“那你就没什么回应吗?”悠然问。
“你想要我怎么回应?”屈云问。
“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悠然眼神灼灼,盛满期待。
可屈云的一句话便将悠然眼中的火光给浇灭:“我做不到。”
“不行,亏大了,我要收回刚才的话。”悠然转过身子,适时地掩饰住心中的失望。
正当她准备像刚才那样,对着天空喊出某个大浑蛋,我恨你的时候,悠然的身子被转了过来。就像偶像剧中演的那样,屈云吻了她,在那一刻。
悠然已经记不大清楚当时的具体情景,唯一的印象就是屈云唇舌间的那股巧克力味道。黑巧克力,不甜,有种回味的涩。奶奶的,悠然想,吃巧克力都不给她一块,没义气。
气也生完了,山也爬完了,手也牵过了,吻也接过了,屈云决定送悠然到火车站,打发她回家。虽然悠然脚步移动得能让蜗牛生出强烈的自豪感,可检票口还是到了。
“去吧,当心点。”屈云将背包递给悠然。
“你把我吃干抹净就想赶我走?”悠然一脸的哀怨。
屈云扯了扯悠然的马尾,力气不大,而嘴角则是一抹玩味的笑:“等我真正将你吃干抹净的那天,你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悠然侧过脸,背着身子,将手撑在墙上,沉默。
“你在干什么?”屈云问。
“我在想象你将我吃干抹净的那天。”屈云看见悠然的嘴角,赫然有着唾液在酝酿。
开始检票了,屈云催促悠然去排队。悠然不满了,用手环住屈云的腰际:“难不成你就真的没有话要告诉我吗?”
“确实没有。”屈云很不给悠然面子。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屈云的好皮囊给蒙了心啊,悠然长叹了一口气,落寞地背着背包排队检票。
屈云为她买的票位置不错,靠窗,悠然坐下,无聊地看着火车开动。
实在是没事,悠然正要戴上耳机,却听见手机响了。盘古开天地,这次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屈云的名字。悠然接起,只听屈云在那边问道:“刚才,有句话我忘记告诉你了。”
这语气,这情景,这剧情,悠然整颗心都像泡在蜜罐里,甜得发腻。
我爱你。
或者——
其实,我舍不得你走。
更或者——
我就在你的身后。
悠然展开联想,不管是扩散的,还是聚集的。
她的声音带着期待的微颤:“什么话?”
“下学期集合的时间是八月二十八日晚上七点,要点名,不要迟到了。”
悠然虽然是气得七窍生烟,但她已经认命,谁让自己摊上这样的男友呢?!
回家之后,悠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古承远打来的。那天的情景是,悠然正坐在沙发上啃苹果看《瑞丽》,座机响了,她便习惯性地接起。可是那边却是她一直在躲避的古承远。
“回来了?”古承远问。
“嗯。”悠然继续咀嚼着清脆的果肉,但苹果的味道,已经有些辨别不清。
“以后别这样离家出走,很危险。”古承远嘱咐,照例的,尾音是那种浓浓的温柔。
悠然沉默许久,久到手中的果肉都已经变成褐色,才缓缓说道:“那么,你就不要来了。”
“那里,也是我的家,你忘记了吗?”古承远笑了,只是温度有些些的凉。
“我总觉得,你并不是这样想的。”悠然张嘴,咔嚓一声咬下了果肉。
时间久了,果肉有了别样的味道,就和世间的事情一样。古承远那边还是沉默。
悠然发问:“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吧。”古承远将问题踢回来。
“你真正要的是什么,我确实不知道。”悠然将苹果放下。
隔了许久,古承远终于说道:“悠然,你变了。”
“变好还是变坏?”悠然问。
“对我来说,是不好的。”古承远道。
“但对我李悠然来说,却是好的。”悠然道。
“好不好,要过很久才能知道。”古承远又道。
“我觉得,很多事情,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对错的。”悠然道。
两人就这么说着哑谜,谁都懂对方的意思,或者……谁都不懂对方的意思。
“我看电视去了。”悠然准备挂上电话。
但是在放下话筒的那瞬间,悠然清晰地听见了古承远的声音:“你真的认为自己逃得了?”
挂上电话,悠然缩在沙发里,很久都没有起身。太阳日出日落,日落又日出,偶尔偷懒躲个几天,接着,就到了八月下旬。
悠然决定提前去学校,顺便检查一下屈云的家,看他是不是有窝藏其他的女人。不过想也知道,这不太可能。倒不是相信屈云的人品,只是——像他这样的臭脾气,又有多少女人能受得了呢?就这么,悠然拖着行李箱,重返剧情发生地。
提前到来的事情,悠然并没有透露一个字,所以当她下火车时,看见站在面前的屈云,实是惊诧万分。
当时屈云背靠着栏杆,穿着格子衬衣,一双眸子没有遮拦,就这么在阳光之下绽放着特有的淡雅妖魅。
“你怎么在这里?”悠然问。
“因为你在这里。”屈云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悠然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屈云是神仙?
“你告诉我的。”屈云道。
“我没有啊。”悠然皱眉。
“昨晚通话的时候,你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不正常。”屈云答疑。
就因为这个,他就知道自己的心事?悠然摇头,屈云不愧是屈云。
“饿了吧,吃饭去。”屈云接过她的行李,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学校。将东西放好之后,屈云便提出要带悠然去吃饭。
悠然眼睛一晃,正好看见那家自助火锅店,便提出去那里面吃。但隔了几秒钟,悠然猛地忆起那里发生的那件对自己而言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悠然本来想阻止,但是刚下火车,脑子一时转不过来,话语无能,只能被屈云给带进了里面。
不知是巧还是不幸,屈云居然也拿了面条。即使是帅哥,当面条从鼻孔中流出来时,还是大杀风景。为了避免这一惨剧的再度发生,在吃饭的过程中,悠然一直沉默,并时不时偷眼觑着屈云。
在连续这样十分钟后,屈云放下筷子:“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看着我?”
“我怕面条从你的鼻孔中……钻出来。”悠然一个不小心,说出了心里的担心。
“我发现……”屈云慢悠悠地说道,“几天不见,你的智商又下降到一个新的层次了。”
“别不相信,真的曾经有人将面条从鼻孔里喷出来。”悠然急急解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和他在一起,我可不希望你也因为这件事而出局。”
“没和他在一起?”屈云的声音,轻而飘逸,缓缓地在嘴中咀嚼着。
悠然心中警铃大作,赶紧低头,继续吃饭。不过还好,屈云就这么重复了一句,接着,也继续享受美食,睹此情状,悠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饭吃完了,回学校也没事做,悠然决定跟着去屈云家。在回去的路上,悠然顺便买了些冰激凌。
也不知是太阳太大还是怎么的,屈云居然很绅士地帮悠然提着零食袋。虽然零食袋很轻,但屈云的这个体贴动作还是让悠然非常开心。
回家之后,屈云让悠然到客厅休息,自己则去到厨房,将买的冰激凌放入冰箱。悠然自然没有闲着,马上跑到屈云的卧室,四处寻找其他女人的痕迹。
屈云似乎是有些洁癖,屋子打扫得非常干净,连一根头发丝也看不见,更不用提什么其他女人的痕迹。
但悠然不肯空手而归,于是,她打开了衣柜,找到放内衣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屈云出现在卧室门口,双手交握在胸前。
悠然慢慢地转过头来,笑得像个采花大盗:“原来,你喜欢穿四角内裤。”
屈云:“……”
为了保护自己仅存的隐私,屈云提着悠然的领子,将她拉下了楼。没事干,只能看电视,悠然窝在沙发上,胡乱按着遥控器。
不经意间,听见了屈云的问话:“那个和你在自助火锅店吃饭的男人是我们学校的吗?”
“对啊。”悠然连换几个台,都是那让人无语凝咽的《欢天喜地七仙女》。
那些个天庭上的仙女,个个涂着五颜六色的眼影,穿着缺布料的衣裳,跟悠然心中的仙女形象有很大的差距。怪不得现在的女大学生像小姐,小姐像女大学生,原来现在连仙女都像女妖,女妖像仙女了。
“当时你们是在约会?”屈云继续问。
“嗯——我是说,你问这个做什么?”悠然的注意力迅速回转过来。
“你把现任男友带去以前和别的男人约会过的地方……”屈云抬起眼睛,眼神带着一种轻飏的锐利,“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好像,触到地雷了。悠然一个激灵,立马跳起,岔开话题:“那个,我去厨房拿冰激凌。”
堵住了嘴,自己就不能回答什么了,这就是悠然的如意算盘。拿着两盒冰激凌回来,悠然赶紧打开,舀起一大勺就往嘴中塞。
但是,舌头品尝到的,却是无敌的咸味。悠然连蹦带跳地跑到洗手间,将嘴中的异味冰激凌吐出,这才反应过来,是被屈云给陷害了。立马奔到他面前去兴师问罪:“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悠然的问话是琼瑶式的。
“这是你做错事的惩罚。”屈云将手中的报纸翻了一页,纸张的声音染着他的沉郁。
“我也不是故意带你去那里的!”悠然叫屈。
“那么,我也不是故意往你冰激凌上撒盐的。”屈云这么回答。
悠然气得牙痒痒,猛地扑上去,咬住屈云的肩膀。虽然生气,但面对尤物时,悠然还是抱着爱惜心理,并没有下重口。可是,屈云居然不领情,以迅雷不及QQ旋风之势,反咬了悠然的手臂,并且力气还挺重的。
“你浑蛋!”悠然气得眼睛发亮。
“做错事就应该接受惩罚。”屈云将报纸整理好,放在玻璃茶几下方,姿态闲适优雅,“下次如果再敢这样,就不只是让你吃咸味冰激凌这么简单了。”
“你还想做什么?”悠然不服气,“难不成,你还想把我给吃了?!”
屈云看着悠然,良久,嘴角扬起一抹坏和不善以及调戏混合的笑:“你想得美。”
悠然:“……”
“冰激凌事件”之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看了整整两个小时,其间,没有一个人开口。到第两小时零五分时,悠然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虽然长这么大,但悠然恋爱的经验却是少之又少。唯一的便是和那体育男,这段感情的经验教训就是不要在对方吃面条时问什么问题。
搜肠刮肚的,也就这么点点了。而关于恋爱的那些甜蜜制造,悠然是一点也没学会,所以,她也只能窝在沙发上,沉默。
仔细想想,有些不对来着,她是因为恋爱经验不足而导致现在的冷场,但屈云又为什么不主动?难道也是因为恋爱经验不足?
悠然否定了这个猜想,虽然屈云个性不好,但是模样摆在那儿,在今天这个男色时代,肯定会有许多像她这样飞蛾扑火般的女生飞上去。
难不成,是他对自己没兴趣?悠然颓然,果然前人说得对,太过主动,男人就不珍惜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屈云忽然开口了:“想去看电影吗?”对于这个提议,悠然自然是点头,外加大松口气。
两人随即来到电影院中,最近没什么大片上映,只有回放以前的电影,而悠然他们去的时候,刚好在上映《无极》。
中午时分,电影院中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悠然和屈云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悠然一向觉得,世间的很多事情,到最后都不会向着预定方向发展。
电影就是一个例子,很多号称爆笑型的片子拍出来却让人昏昏欲睡,很多号称哲学型的片子拍出来却让人捧腹大笑,比如说《无极》。虽然已经看了三遍,但悠然还是边将爆米花往嘴里塞,边笑得稀里哗啦的。
故事进展到半,妖艳的小谢和倾城的柏芝在那大金笼中的一场对手戏让悠然回过神来。看着荧屏上两人的暧昧,悠然开始心猿意马了。
话说,电影院中,可是牵手亲吻的好地点。可偷眼看了看屈云,人家没有任何反应,眸子是妖艳,但神情却是正经。算了,悠然暗暗叹了口气,自己都主动表白了,还装什么矜持呢?
于是,在黑暗之中,悠然将手从爆米花中伸出来,开始向着屈云的手靠近。一厘米,一厘米,一厘米,悠然小心翼翼又紧张兮兮,难怪人家说谈恋爱也是体力活。
好不容易,靠近目标了,悠然眼睛贼贼地一眯——下一步,就是将自己的柔荑放入屈云温暖的手掌心中了。
就在悠然的兽欲即将得逞之际,她眼角竟瞥见屈云的手也有了动静,就像是——要主动和悠然进行会师。
可惜不是,屈云抬手的目的是为了拍开悠然的手,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痛!”悠然缩回手,一脸怨妇形象,“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
屈云看着电影屏幕,平静地说道:“先把你爪子上的奶油给擦掉再说。”
这个杀风景的辅导员!要不是看在是自家男友的分上,悠然特想将他给大卸八块。
可恨归恨,一回家,看着屈云那张俊颜,眼神依旧浓得像蜜,帅,果真是帅哥。所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还是把锃亮的大菜刀!
悠然的口水流得哗哗的,这么帅的男人,今后就是她一个人的了。想到这里,悠然仰起头,开始大笑。
但这笑,总是有些不纯粹的。悠然不是个心里喜欢藏事情的人,所以她直接问了:“屈云。”
“嗯?”屈云眉毛向上抬了抬,但眼睛还是盯着书。
“你以前有过女朋友吗?”悠然一点点地抽丝剥茧。
“有过。”屈云是个爽快的人,同时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你呢?有过男朋友吗?”
“算是没有过吧。”悠然顿了顿,又问道,“啊,我们就这么恋爱了?怎么总觉得我们之间少了些什么似的?”
“有吗?”屈云有些敷衍。
“啊,你对于我是你女朋友的事实,高兴吗?”悠然问。
“还行。”屈云依旧回答得不咸不淡。
悠然忍不住了,噔噔噔地跑过去,夺过屈云手中的书,捧住他的脸,质问道:“说实话,为什么你要答应和我在一起?”
悠然水漾的眸子中映着屈云平静的脸:“因为……你像猫。”
闻言,悠然顿时吓得噌噌噌倒退三步,缩在墙角,道:“难道说……你喜欢人兽?”
屈云嘴角微勾:“你认为我是人?”悠然摇头,没错,他是兽来着。
就在悠然若有所思的当口儿,屈云冷不防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社会实践作业做了没有?”
悠然贼笑:“你不是我男朋友吗?干脆代劳了吧。”
屈云冷笑:“我还是你老师呢……下学期开学时不交,就拿你的脑袋来换。”
悠然倒没有被这威胁给吓到,她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个,现在看来,我们俩与杨过小龙女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屈云抬头,看着她,目光是一片清澄辽远,像是大漠中的天,良久,他道:“看在我们刚谈朋友的分上,就不打击你了。”
悠然又想到一件应该担忧的事情:“你说,我们如果被学校发现,是不是会死成干尸来着?啊,我们的事情还是暂时保密,你说呢?”
屈云点头:“好,但是……你在干什么?”
“看你。”悠然回答得再诚实不过,“用含情脉脉的眼神。”
屈云轻吸了口气,接着起身。
“你去哪里?”悠然拽住他的衣角。
屈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最终吐出一句话:“上大号……怎么,有兴趣一起来吗?”
悠然扭着衣角,脸庞暗暗透出绯红,小声道:“这么快就坦诚相见?怪不好意思的……不过既然你诚心邀请,我还是来小看一下吧。”
屈云:“……”
在屈云家住了两天,待到二十八日晚上,悠然准时和同学来到阶梯教室坐着,乖乖地集合,看着屈云走进教室。
这一次,悠然完全没有觉得烦闷无聊,因为站在讲台上的那个男人,是自己的。这是个秘密,带着禁忌的味道,还带着一种幽幽的香。
悠然双手撑着脸颊,眼睛像是两千瓦的日光灯,锃亮锃亮的。旁边的同学坐不住了:“悠然,经过一个暑假,你对辅导员的仇恨更深了?”
“何以见得?”悠然心跳了一下。
同学说出原因:“你看辅导员的眼神,好像是要把人家给活活吞下去,还不吐骨头那种。”
“用刀割比较文明。”悠然打着哈哈岔开话题。在她没有留意的时候,话题已经变更,但话题的中心人物是悠然最熟悉不过的屈云。
“你们发现没,辅导员好像又帅了。”
“就是,好像是更有男人味了。”
“真想扒开他的衬衣看看那胸肌的形状。”
“咔嚓。”
“咦,什么声音?”
“好像是悠然在嗑瓜子。”
“其实,我更想扒下的,是辅导员的裤子。”
“咔嚓。”
“悠然,你嗑瓜子怎么这么用力啊,小心把牙齿给嗑破了……对了,其实我不仅想扒他的裤子,更想和他米西米西来着呢!”
“我也是,咱们说定了,以后你们俩一个负责扒衬衣,一个负责扒裤子,我就第一个上。”
“凭什么啊,我要第一个。”
“啊,当我不存在呢!”
“好好好,国际惯例,划拳决定。”
“吧嗒!”
“悠然,你是在嗑瓜子还是在啃木头呢,听着怎么这么吓人?”
悠然没有做声,她郁闷万分。这些个色女,居然当着她的面讨论怎么强她的男人,悠然的高血压都差点气出来了。
但在隐秘的关系之下,悠然连阻止她们意淫的立场都没有,实在是悲剧。就因为这个,悠然发誓,自己一定要抢在她们之前扒下屈云的衬衣和裤子。
第二天,当屈云见到悠然时,很自然地便从她的眼中发现了不正常的东西。
“你似乎是有着某种打算。”屈云坐在沙发上,长腿两只,相互交叠,右手轻捏着鼻梁,头微低,额前发丝和睫毛有了一瞬间的重合。黑色与黑色,流溢了他整个内在和外围。而他平放在沙发上的左手则握着那平光眼镜的镜架脚。
即使不是良辰,也算得上是美景,为了这个原因,悠然说了实话:“我打算吃了你。”
闻言,屈云抬起了薄薄的眼睑,那眸子若一泓流水,起了微弱变化,如清溪之中飘散的几缕桃李花瓣,尽显淡雅艳色。接着,他忽然倾斜身子,伸出白玉般的手,挑起了悠然的下巴。
悠然条件反射般地闭上了眼睛。来了,来了,第二次的kiss来了!
可仔细感受之下,悠然觉得屈云的动作有些不对,他并非是温柔地挑起自己的下巴,而是略为用力地将自己的嘴捏成O型。
悠然的一口白牙齿,就这么暴露无遗。接下来,屈云说了这样的话:“牙都没长齐,还想着吃人呢。”
悠然如石化般地坐了三分钟,之后面无表情地从沙发上站起,向着厨房走去。
“干什么?”屈云问。
“拿菜刀……剁了你。”悠然回答。
屈云一派悠闲:“别白费劲,在知道你要来之前,我就已经把菜刀给藏起来了。”
悠然:“……”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三课——
他,生来就是打击她的。 兽类辅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