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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昊天罔极永乐报母恩

凤鸾华章 馥蓉 7004 2021-04-05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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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温馨的场景倏然改变,青瓷花瓶碎落一地,茶花瞬时枯萎凋零,幼小的兄弟俩被两个粗壮的内官强行抱走,徒留䂵妃栗栗危惧,哭天不应叫地不灵。

  朱棣悲愤填膺,想要开口叱骂内官,竟觉无法发声,欲冲在近前保护母妃,怎奈身体好似被怪力定住,任凭他如何使力,脚步却是半分也移动不得。诡异的一幕出现,正悲泣着的䂵妃猛地回身,以一种忌惮而又震恐的眼光瞪视着他。这眼神何其熟悉,叫他一时联想起那些被他下令诛徙的囚徒,哪一个不是这般惊恐万状的神色?

  两股黑气氤氲而生,从他身后霍然腾起,似被无形之力驱动控制着,朝着䂵妃笼罩而去,黑烟迷蒙间,她状貌甚是痛苦,双目缓缓流下血泪,直至黑雾完全将她吞噬不见……

  朱棣潜意识虽知自己身在梦境,内心的痛苦却丝毫不减。恍惚之间,依稀听到妙弋切切呼唤的声音,他终于从梦魇中醒来,贴身睡袍早已汗湿,只见妙弋满目忧虑地俯低在他身侧,正为他擦拭额上的汗珠。他如释重负,将她手腕攥在胸前,声色低哑地道:“我又梦到母妃了……她满眼是血地看着我,她也在责怪我……”

  妙弋惜护揽抱着他,柔声安慰道:“怎么会,她是你娘亲,即便在梦里也是疼爱你的……许是近来你的压力太大了。”

  朱棣回抱住她,深深叹息。他忽而想起一事,隔着锦帐传唤三宝,对他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亲自出宫督监大报恩寺修筑进程,务必在本月内竣工。”

  三宝领命退下,朱棣仍觉未交托尽然,正想重唤他入殿,被妙弋开口劝止,“三宝精细稳重,四郎交代的事,他定不负使命,夜已深,还是早些安歇吧。”

  朱棣困倦不已,可一旦入睡又会陷入噩梦,他蜷身偎贴在妙弋怀抱,像是鳞伤遍体的斗兽寻到了一个安暖的所在。不知过了多久,他依稀仿佛嗅到安神香沉郁绵长的香韵,一双软玉般温柔的手轻揉摩按在他颅顶诸穴,他顿觉轻松适意极了,眼神迷离地看了看身旁的妙弋,安然入眠。

  三宝果然不负所望,大报恩寺赶在月末前落成,虽外围仍有扩建工程,却不影响永乐帝后驾临观游。外界都道这座恢弘壮观,金碧辉煌的皇家寺院是为纪念太祖高皇帝和孝慈高皇后所建,殊不知宝殿内供奉的乃是永乐帝生母,䂵妃娘娘的金身塑像。

  妙弋随朱棣同至宝殿,惊见神坛之上的秘密,只觉一阵惶惑,以至迟缓了拜礼。但见朱棣虔敬跪地,焚香叩拜,她才缓过神,紧随在侧朝金像恭行大礼。

  “今日,是母亲诞辰。”朱棣声音极低。

  难怪他会破天荒地辍朝一日前来,早先为了维稳,他接纳阁臣建议,尊孝慈高皇后为生母,如今却在大报恩寺内悄然供奉起䂵妃来,若事有败露,该如何服众?她有太多疑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朱棣觉出她的静默,回首见她神思忧郁,知她心之所惧,遂道:“不必担心,此地为皇家禁苑,闲杂人等不得内进,更无人敢泄露出去。”

  妙弋素来知晓䂵妃在朱棣心目当中的位置,金身塑像业已落成,且正从享寺院香火,而今唯有趋从与认可,才能合乎他的心意,可她又怎能违背本心,牵强附会?只将真话说与他道:“世上无不透风的墙,陛下又能隐瞒到几时呢?天下人皆知马皇后才是陛下生母,䂵妃无端受此殊荣,实为措置失宜。”

  朱棣憱然不悦,形于颜色,背对了她,压抑地道:“谁才是我的生母,你岂会不知?做得这皇帝,却连亲生母亲都不能相认,我实难心安!”他因情绪激动,肩头微微起伏着,语气却仍隐忍克制,“你该与我同德一心,而非谏臣一般自以为是地劝诱我该如何做。”

  妙弋定定看着朱棣孤冷的背影,有些茫然失措,他几乎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今次因供奉䂵妃一事,却是真的动怒了。

  “四郎,臣妾并无对䂵妃不敬之意,她是四郎的母亲,也是臣妾的母亲。可是……若她泉下有知,必定不愿越礼僭分,授人以柄。”妙弋如是说。

  “够了!朕自有分寸。”朱棣愤而道。二人良久无言,只闻单调的木鱼声充斥宝殿,过了半晌,他才又冷声道:“皇后先行回宫吧,朕想在此处多与母亲呆会儿。”

  妙弋俯身再拜䂵妃金像,默然退出宝殿。她心烦虑乱,也不乘凤辇,只带了盈月和几个近侍行出戒严的寺院。山门外,忽有一人欲近前参拜,禁军立时拦阻防范,妙弋听那问安之声极为熟悉,朝来人细看去,果是天澈。她忙令禁卫退下,唤他走近说话。

  入京居于皇城禁苑后,妙弋便鲜有机会再与他碰面,她曾嘱咐高炽延请他入东宫詹事府就事,也听闻他尽心辅佐太子,在东宫幕府中极有威望,未料今日在山门外重遇,倒颇有些惊喜。

  天澈随在妙弋身旁,沿肃静的街路慢慢走向一处歇脚长亭。他边行边感慨地道:“大报恩寺戒备森严,我原想在寺内拜望姐姐,却连寺门都未能踏入。”

  妙弋笑了笑,问道:“洛儿,你怎的不在东宫詹事府,特来此地寻我,所为何事?”

  天澈道:“姐姐有所不知,我已离开詹事府,如今入了天界寺,专事与各藩属国,外夷僧侣交流佛法,研习经文。”

  妙弋不解道:“可是太子待你不好?”

  说话间,长亭已在面前,两人一前一后踏上毡毯,走入亭中。此间早在帝后巡幸大报恩寺前便已布置停妥,桌椅器具尽覆上杏黄织锦缎料,陈列皆为皇室御用之物,所设茶酒果品更是一应俱全。天澈立在妙弋座前,肃然回道:“太子礼贤下士,深得人心,离开东宫是我的决定。当年爷爷曾告诫我两件事,不可回京,不得入仕,而我却一再犯忌,实在于心难安。姐姐,终归是拂了你的好意,洛儿特来向你谢罪了。”说罢朝她躬身长揖。

  妙弋见他言辞恳切,必是拿定了主意,遂道:“人各有志,强求不来,若有一天你改变了想法,一定记得告诉姐姐。”

  天澈将头一点,眼中是一如继往的明朗赤诚,妙弋对他极为悯恤,有心替他铺路搭桥,奈何高位厚禄并不在他心上。她顿了顿,将酝酿在心的私念对他说道:“我打算向陛下进言,重审你爷爷当年的案子,或许可以为韩氏一门的后裔子孙减免连坐之罪。”

  天澈感激在怀,化为疏朗的一笑,继而婉言拒却道:“多谢姐姐美意,重审改判的事还是作罢的好。姐姐向陛下陈请,陛下定然会满足姐姐一切意愿,但新朝执政未稳,人心尚有浮动,若在此时为早年间的犯官平反,难免有更改太祖高皇帝诏命,违背祖宗成法之嫌,我不愿姐姐再为我的事徒增烦扰。”

  他坚辞不允,所言又极通情达理,妙弋只好依他,暂抑救赎之念。

  自打离了大报恩寺,返回宫禁,时已过三日之久,朱棣始终未再驾幸坤宁宫与妙弋相见,二人因寺内秘设䂵妃殿一事起了分歧,彼此心中或多或少都有难以释怀的执念,可两个人分明又深深挂记着对方,夜静无人时每每隔着重楼遥遥相望,三宝与盈月各随其主,看在眼中,急在心上。

  这日午后,内官引着一对夫妇从乾清殿来至坤宁宫。盈月恰在宫外行走,迎面撞见来人,瞬时显出惊喜之色,这夫妇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洪武帝流徙发配的朱崇岐与芊蔚两夫妇。

  妙弋听闻表兄表嫂还京来见,亲自出殿相迎,昔年檀郎谢女,才子佳人,历经坎坷磨难,风霜侵袭,再不复当年风采。妙弋百感交集,哪还顾得上皇后的仪态身份,疾步走上前,与芊蔚洒泪拥抱。崇岐诚惶诚恐,想要提醒妻子,终是被她两个的真情实意所感染,不觉也潮湿了眼眶。

  妙弋挽着兄嫂进殿落座,谈笑之间,犹似回到青葱年少时光。她触到芊蔚双手,只觉布满硬茧,粗糙不堪,不免黯然道:“流放的年月一定困苦至极,这些年,委屈你和表哥了。”

  芊蔚摩挲着两手,释然一笑,道:“这些年也算赏尽了人生百味,未经历坎坷挫磨,哪能换来如今平和淡然的心境。不过,我的磨难在于筋骨劳损,而你……靖难之路只会比我和崇岐的遭遇更为艰难凶险,好在……我们都挺过来了。”

  这样的感同身受最能引起内心的共鸣,久别欢聚更显得难能可贵,一番畅聊漫谈过后,妙弋不由想起朱棣来,是他不声不响赦免召还她的表兄表嫂,给了她这份满满的惊喜与感动。

  话说当年与吕姮一道借红珊瑚贪腐案设计陷害崇岐一家的吕嫣,如今的日子着实不好过,自从她那高居皇太后之位的长姐谢世以来,吕家的好运也走到了尽头。荆韬靠背叛旧主,拱手而降保住了性命与官位,这样一个不忠不义的小人,对待他失势的妻子更是冷酷无情。他先是堂而皇之地从教坊司带回两个妖艳的歌舞伎,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吕嫣得见后气急败坏,要将她们扫地出门,谁知荆韬拍案而起,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抽了她几记耳光,口内还骂道:“泼妇,敢撵我领回的人!今时今日,你以为你还能做得了我的主吗?”

  吕嫣被打得晕头转向,鼻血直流,懵懵怔怔地任由下人扶走。次日,她恢复神智,怒气冲冲又去寻荆韬理论,却撞见他衣衫不整地与那两个歌舞伎醉卧床塌。她气得发抖,大骂荆韬荒淫无耻,而他却不慌不忙地起身穿衣,趁隙还与身边的女子旁若无人地搂抱调笑起来。

  吕嫣气不过,冲上前撕扯,被荆韬抬起一脚踹飞在地,狠狠对她道:“不知死活,再敢动我的美人儿试试!”

  鲜血从吕嫣的嘴角缓缓溢出,她从地上支撑起上身,强忍泪水质问道:“荆韬,我是你的妻子,你怎能如此待我?”

  荆韬轻蔑一笑,道:“自打娶了你,凭白受了你们吕氏姐妹多少冷嘲热讽?我可是记忆犹新呐!”他走近吕嫣,居高临下看着她,道:“多谢你提醒,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荆韬的妻子,听清楚了吗!”

  吕嫣震惊地瞪大双眼,摇首道:“不,你不能落井下石,我姐姐虽对你多有苛责,可她毕竟提拔重用了你,荆家的富贵荣华有多少是我姐姐赐予的,你岂会不知!”

  荆韬俯下身,对她一字一顿地道:“人嘛,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要怪也只能怪你是吕姮的妹妹,谁叫你姐姐得罪了当今皇后,如今我只有与你划清界线,让外人看到我的立场,方可常保我荆家兴旺景象,别怪我心狠!”

  他当即走到大案前,铺开笺纸,抬手招呼尚留在房中的歌舞伎,催促道:“还不过来研墨,待我休了这泼妇,扶你为正室夫人。”

  两个歌舞伎一听,争先恐后抢上前,磨墨的磨墨,递笔的递笔。吕嫣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绝望到欲哭无泪。就在他奋笔疾书时,忽有下人来报,“魏国公府的大小姐特来拜访夫人。”

  荆韬不敢怠慢魏国公府的人,他停下笔,暂将休妻一事搁置,特别交代吕嫣好生招待,应对进退,又命丫鬟为她收拾一新,才放她去前厅见客。

  吕嫣当然知晓魏国公府大小姐前来寻她所为何事,此刻的她除了浑身如散架般难受,内心的创伤更是无法言喻。若漪在前厅等到她,被她枯槁颓丧的神态骇了一跳,惊问道:“嫣姨,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吕嫣苦笑一声,生无可恋道:“这不重要,我已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这全都是拜徐妙弋和朱棣所赐。”她看向若漪,原本空洞的目光忽而变得犀利起来,语气阴森地道:“你既来找我,便是没有忘记复仇大事,这很好……”

  荆韬忘恩负义,已然指靠不住,而若漪这个外柔里韧却内心矛盾的姑娘似乎极易受她操控,吕嫣在她身上看到了逆风翻盘的希望。二人闭门计议筹谋良久,她愈加坚定,要让那些曾经欺侮过她,妨害她吕家利益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这一年的汛期如期而至,内陆河流决堤,大片农田被淹,民房倒塌受损严重,灾民无处安身,不得不离乡背井,沿途乞讨求生。朱棣派去灾区修堤赈灾的官员们频频发回加急信函,称大明立国以来从未遇到如此恶劣的自然灾害,中原地区,黄河流域已是生灵涂炭,急需朝廷拨款发粮,救民于水深火热。大明内战停息未久,前期军费开支巨大,国库已是空虚,如今天灾降临,朱棣唯有全身心扑在拯救苍生的民生实事上,他下令免去灾区各地三年税赋,大力敦促各布政司筹措钱粮,以保障赈济物资源源不断发放受灾地区。

  劳累了一日,朱棣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乾清殿殿门,他仰首望着漫天霏霏细雨,想到食不果腹的受灾百姓,心情愈发沉重。每到他愁城难解之时,自然而然思念起妙弋,她的一抹微笑,一瞥深情足以抚慰他深重的心事,寂寥的心情,他不由自主萌生出强烈的想要见到她的意念。

  侍奉在旁的三宝不露声色地为他撑开一把伞,他不再犹豫,雨夜中登上步辇,涉过积雨往坤宁宫而去。

  身处后宫的妙弋对黄河流域水患严重一事早有耳闻,亦知朱棣正为此忙得不可开交,她何曾有一日不系念于他。晚来风急雨骤,她听着雨落玉阶的嘈杂声响,全然没有睡意,遂支开侍从,命盈月取来占卜筹策,二人冒雨来至御苑听雨楼之上。

  妙弋望空虔心祝祷一阵,在桌案上排开筹策,推演测算起来。盈月专注地看她设卦卜测,丝毫未留意御驾渐近。

  朱棣原是直奔坤宁殿去的,哪知殿中竟无一人知晓皇后行踪,这还了得,他即刻遣众人四处探寻,顶风迎雨找来听雨楼。当他一脸担忧地现身楼头时,妙弋恰好预卜出一道吉卦,喜滋滋地朝他报喜道:“四郎,卦相上说,雷水解,泽风大过,雨过天晴指日可待!”

  朱棣既好气又好笑,却不忍责备她一句,他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案上的震宫八卦,道:“蓍草演化而来的筹策,终不过是朽木死物,何知吉凶?” 凤鸾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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