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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天晚,碧空郎朗,秋意送波。
沈府的马车一路悠悠前行,沉默而低调地穿过热闹的街巷,一屏之外,叫卖声、唠嗑声声声入耳,充盈着市井气息。路过盛阳楼时,小二年轻的吆喝声在喧哗中尤为出挑,一下子就吸引了往来人。
“烤鸭新式样,盛阳楼透骨香辣鸭!酥皮,脆骨,入味,后劲无穷!城西的沈丞相都爱吃的透骨香辣鸭!走一走看一看呐!”
沈镜听了淡淡一笑,原是在车上闭目养神的,现也坐起来,睁开眼吩咐道:
“他都夸下这等海口了,我焉能不尝尝这烤鸭?走,买一份去。”
车轱辘渐止渐息,绕过街角专门售卖珠翠的钗凤阁,停在一家闭门的粮户前。去买烤鸭的人刚走不久,沈镜撩起车帘,便看见隔了两张铺子的钗凤阁走出个熟悉的身影来,一身红裙,发髻上点缀着一整套晶白玉插翠头面,配着腕间的汉白玉镯子,压住一袭艳色,显出几分温柔似水的清婉来。
正是秦霂。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木盒子,一脸喜气洋洋地和自家小姐说着什么,迎面撞上一个蕊黄衣裳的小姐,“哎哟”一声跌在地上,也顾不得痛,先把怀里的木盒子捧在手中松了口气。
发现无恙,小丫头松了口气,倒竖起眉正想说点什么,就见那姑娘被撞了一下也不慌不忙的,高抬着下巴颐指气使道:
“呵,我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呢,原来是你手下的丫头,难怪走路把眼睛在脚上,冲撞贵人。”
她抚了抚自己没有乱掉一丝的鬓发。
“我今日出府前可花了足一个时辰在这灵蛇鬓上,时新的款式,若是撞歪了,你个死丫头可大赔不起!”
秦霂拍了拍丫鬟的手,不冷不淡地说道:
“余夫人和一介丫鬟斤斤计较,倒是气量不浅呐。”
秦霂和余家嫡女余笙微一长一幼,打小便不大对付,据传是余家的长子在上元节灯会的时候撞见了秦霂,夜低眉梢星垂目,从此便喜欢上了。可秦霂喜欢不上他,也是个心气高的,来年冬至便当着一众同闺的面拒绝了余家大哥小心翼翼的示好,闹了余笙微好大一个没脸。
自那以后,余笙微常常在世家小姐们的诗会上刁难于她,秦霂又不是个泥人,你来我往之间也打出了真火气。
秦家与余家算不得亲近,这小辈间的不快便落地生根,长成大树参天。
秦霂十四岁的时候,正值胞姐秦霈与太子订婚,两人互换了生辰八字,只是秦霈还未上皇家的备案。只消几年,秦霈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作为她的妹妹,秦霂的地位自是水涨船高。
那段日子,余笙微闭门不出,就怕听那些旁人的闲言碎语,恨得牙痒,却又不愿听了好姐妹的话去和秦霂低头,赶着上受她羞辱。
谁知道——风水轮流转,不足两年,京城的天也换了去。太子受谢家牵连被废,没熬过赴封地的这一路穷山恶水,早早地撒手人寰;秦霈作为他过了媒合却未过门的妻子,虽在秦家的运作下免了冥婚陪葬之死,却也成了无人问津的女儿家。皇上指不定还在伤心呢!谁敢娶废太子的未婚妻过门?
秦霈迟迟不嫁,连着秦霂的婚事也受到了影响,媒人一听是秦家的庄儿,转头便走。曾经心心念念都是她的余家大哥也娶妻生子,余笙微有了个不哭不闹的乖巧侄儿。那段日子她可算是扬眉吐气,出门买钗翠的步伐都轻快极了。
可恨秦霂就是这样该死的好命!
先是她姐姐不知怎么被纳入新秀的名册,而后直接飞上枝头做了凤凰——直接绕过了太子妃,成了新皇钦定的皇后;后是秦家派人去雷观寺对了秦霂与沈镜的生辰八字,住持得批天作之合。
这京城的风向变得多快呀。
一听说沈大人当面承应了此事,原本明捧暗贬的奚落话,消失得一干二净。
怎么就是她秦霂呢?她又比秦霂差了哪里去!
余笙微心中恼怒,开口便处处是刀,毫不留情道:
“秦姐姐这话可伤我的心了。若姐姐眼皮子广,年初小满足月的时候,姐姐怎么不来妹妹家中坐坐?是了,姐姐尚未出嫁,对我们这些相夫教子的妇人家自是看不起的,也怪我没这个脸面请来姐姐。”
“只是姐姐今年都二十有二了,还和那些十三四岁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们一同吟诗游乐,这脸面啊,也未免太足了吧?”
这话当然做不得假。秦霂今年二十二,已是个大姑娘了,换了寻常人家,也做了母亲;就算是官宦世家的小姐父母疼惜,出嫁得晚些,也绝不会拖过二十岁。
但她与沈镜订婚后不久便是国丧,民间禁嫁娶一月,世家哀悼,禁三月,沈镜为帝师,应作范首,禁半年。而后秦家老爷子走了,秦霂守孝三年,大好年纪就这样白白地流逝。
终于熬到了成化五年,沈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寒疾吹倒,性命攸关,一倒便是半年。秦闫本想让秦霂嫁过去冲冲喜,可沈镜执意不肯,恐过了病气给她,又或者自己挺不住,叫秦霂过门便守新寡。
兜兜转转拖到今年。二十二,她都是个老姑娘了。
这话可戳了秦霂的心肺子了。
“丞相大人是玉树芝兰,清风写意,福气铸成的好人儿,画中仙,京城想嫁与他的姑娘们,可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姐姐你呢。我与姐姐也算多年情分了,听我一句劝,你这小姐的架子可千万别拿到丞相大人的跟前去,不然……”
余笙微甩了甩帕子。
“指不定出了头月,你就有一个平起平坐的姐姐妹妹了呢!丞相大人年少风流,春华楼里可流传着不少他的诗作,你瞧今日的花魁娘子,明日可不就成了你的妹妹么?”
“你胡说!丞相大人洁身自好,他、他断不会如此的!”
秦霂赶不上反驳那些针对她的话,先为话中诋毁沈镜的部分气了起来,红了一张小脸。只是她平日里接触的都是规矩礼貌的小姐们,心中纵有些狠毒话也万万不会拿到台面上来,哪里比得过管家几年的当家主母!
她支着脖子反驳了几句,全被余笙微轻飘飘反拨回来。
“秦姐姐消消气,到后几年,指不定你还要感谢我今日这番话呢。”
去买烤鸭的人还未归来,沈镜却先听了一场闹剧。这儿离钗凤阁近,准是她们没想到街角一拐便有辆车停在那,声音并不小,被他听了全部。
虚室守在马车内,悄悄抬眼瞅了瞅自家大人倚着窗淡淡看的神色,低下头道:
“大人,秦小姐这……”
沈镜捻了捻手指,看着秦霂恼怒万分却别不过的模样,心下一叹。
“是我对不住她。”
“再这么闹下去,怕不得引来旁人的闲言碎语。秦小姐脸面薄,是万万受不住的。”
谁知这时候一个漫不经心而不着调的声线从逐渐聚起的人堆里跳脱出来。
“霂儿怎么还在这儿。”
来人眯了眯眼,腰间系了一壶酒,手中还沾了糕点的余屑,想是刚从一旁的盛阳楼上下来的。
秦枕危瞧着她头上素净而明丽的首饰,脸上的笑意转深,当即夸了一句:
“这新钗子真不错,衬庄子刚做出来的衣裙。只是霂儿下回出门可要当心,街上不比府中,纵是天子脚下,总有些不长眼的犬彘没栓牢,出来乱晃。”
余笙微脸色一白,矜持地甩了甩帕子,盈盈看着秦枕危。
“二少爷这话,可实在是误会我了,莫不是喝醉了酒,才……”
秦枕危才不顺着她的台阶下呢。他抬起下巴,笑着道:
“家妹性子软,父亲嘱托我多多照顾她,勿让旁人欺负了去。这不是,再过一月她便要风光大嫁,难免有些心眼针尖大人的人眼红她,说些不中听的话。身为兄长,焉能不语?”
他转头对着秦霂,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是皇后娘娘的亲姊妹,日后的丞相夫人,不是什么人都能在你跟前面对面说话的。若是父亲知晓,岂不是脸上无光?”
秦霂忍着笑,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低着头轻声应是。
余笙微被他这一出踩高捧低气得不轻,无不讥讽地道:
“我听夫君说,二少爷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如今却抓着我一介女流明嘲暗讽,可真是好修养。”
“怜香惜玉,当对美人,残花败柳,可没那么赏心悦目。”秦枕危平日里不着调惯了,说着这些话,也甚是温柔,仿佛临行前的秘密细语,“比如说,曹大人新抬进府里的三夫人,便是个明艳京城的大美人。若是她站在我跟前,我自当又怜又爱。”
曹大人是余笙微的夫君,在工部任职,官居五品。
“如此说来,曹大人今夏这一出,已经是第三房侍妾了吧?真不知道是花楼里的姑娘们太诱人,还是曹大人看惯了平淡无奇的容色,见着什么野花野草都觉得有味。”
秦霂笑了笑,将“夫人”这两个字咬得死死的。
“方才夫人与家妹提及麟儿,我便想起来,夫人膝下也有个足岁的庶子了吧?可曾取了名?做当家嫡母的,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你!”
余笙微气得手一抖,直接将手里的绢帕撕出了一个小口子。她阴晴不定地看着秦枕危高傲的姿态,那些个恶毒的话却迟迟不敢出口。
秦枕危不比从前,是个无官无位的闲人。他如今是户部侍郎,比她那靠不住的夫君更高一筹。
再看秦霂一副站在自家兄长身后的乖巧模样,心里指不定多乐呵呢!
她看着逐渐聚过来的人群,和那些悄悄打量的眼神,终于是没说什么,又羞又恼地走了。
秦霂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兄长这话说得太绝,她肯定要记恨上。”
“她当如何?曹如晖一日不爬到我头上,余家也犯不着为她一个嫁出去的次女出头。”
秦枕危满不在乎。他上朝这半年多来,可从没有人不长眼地过来刁难他,既是畏惧秦家的权势,也碍于他如今的高位。
“那等我出嫁了,父亲……兄长,还会在现在这般,护着我吗?”
秦枕危走了两步停下来,他转头,看秦霂一身极美的华装钗饰,皆是这几日亲自挑选,要带去沈府做嫁妆的。他垂下眼,半是恍惚道:
“霂儿是府中明珠,与她,自是不同的。”
“日后嫁与丞相,他自当敬你爱你,不会令你受这半点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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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秦小姐与秦侍郎都在前头,您看,是否……”
“罢了。”
沈镜抬起的手又放下来。
“往后日日相见,何必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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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霂今年22,沈镜19近30,秦枕危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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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摸后台,我才发现我的存稿已经发完了!
一边写essay一边写文的感觉真是又酸又爽。 无意相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