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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纹琴(九)

无意相欢 甜文界第一败类 5949 2021-04-05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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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镜正走在深夜的巷道中。

  四下无人,一切都静悄悄的,暗处却有浮影晃动,在他转身背过去时发出“吱”一声响,好似有什么妖魔鬼怪在无声地窥视一般。

  他踩过湿蒙蒙的青苔,不经意间跌了一跤,勉强扶住一旁的砖墙,却也因此磕到了额角。再抬头,昔日的沈府立在眼前,门户大开,里头有欢声笑语,盈满窗橹。

  他的心蓦然疼得厉害。

  十九岁的沈镜仔细搜寻自己的记忆,除了前阵子掩盖秦枕危不慎打碎的白釉唇口碗,他将碎片包起来埋在院前的树下时被父亲发现了之外,总是轻快与轻快,盛满了笑歌。

  只是一眨眼,面前的大宅却突然着起火来,沈镜却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几个眼熟的家仆拎着水桶仓皇地跨过门槛,还没走几步,就被不知何处射出的冷箭洞穿头颅。

  沈镜最后看见的是在府里做厨子的贺九,脸上豁开一道伤口,借着墙边那棵矮矮的酸枣树攀上围墙。他身后却冷不丁地飞来一把大砍刀,精准地砸在左顾右盼的贺九脖子上,脑袋夹着树叶飞出去,又骨碌碌滚到沈镜脚边。

  窒息感越来越重了。

  沈镜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才发现自己喘得厉害。静黢黢的夜里没有旁的声音,一轮明亮的圆月安静地倾听着火舌舔过松脂爆开噼里啪啦的声音,和沈镜愈来愈重的呼吸。

  “……你醒醒?”

  “鉴之?沈镜!”

  一阵大力掀翻他身上薄薄的布衾,沈镜尚未张开眼,便感觉温热的肌肤贴在他盗汗的额头上,亲呢地蹭了蹭。柔软而有力的手掌捏了捏他的手指,顿了一下,才缓缓地贴上他侧过去的后背,轻轻地按了按琵琶骨旁的穴位。

  压抑地感觉总算消退了点。

  沈镜一只手撑着坐起来,便听见秦枕危问他:

  “怎么,魇住了?”

  他转头看过去。秦枕危侧坐在软塌边缘,翘了个二郎腿,没点正形。他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眉眼弯弯,一下子驱散了沈镜心中暗得滴出墨的阴郁。

  “没什么……”沈镜把额前的乱发撩开,又发觉自己的发冠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解了开,和墨蓝的发带一起整整齐齐地叠在一旁的小桌上,叠了三折,看手法不像是府里侍候的下人做的。

  他只好用手随意地抓了抓两边的头发,没让他们散得太开。却看见秦枕危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把花鸟拼月形状的桃木梳,自然地朝他伸出手,接过那些凌乱的长发。

  “你怎么还没走?是要赖在我沈府,让我留你用晚膳不成?”

  沈镜斜睨了他一眼,就见秦枕危嘿嘿一笑,仿佛一心一意乖巧梳头的模样,低头不言语,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只是不冷不热地轻哼一声。

  沈镜这几天借着受袭的名头在家休养。

  文君衍派来的太医心照不宣地将他的病情说重了些,只说伤口上染了轻微的毒,丞相身体虚弱,这几天暑意渐浓,怕是受不住。文君衍便顺水推舟地免了他十日的早朝,好躲去这几□□堂上的争争吵吵。

  此次江家把事情闹大了去,硬是要让长公主给个说法,秦闫与颜瞿申二位家主被江大人不厌其烦地拦了好几次,来信中可是明里暗里地抱怨了不少。

  沈镜是世家的首脑,这事本该由他出头,只好借口推辞了去。

  没过几日,大小世家的后辈纷纷上门来“探望”病情,全都被沈伯以“身体不适”的由头推辞了去。只是秦颜两家的问候不好婉拒,他便靠坐在庭院里的软塌上见了客。

  ……谁知道带了秦闫信件过来的,竟是秦枕危。

  “我也是求了兄长好久才被准许过来的。”秦枕危嘀嘀咕咕地说道,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灿烂,映得他插在腰间的几朵娇艳艳的花黯然失色,“听闻我和你重修旧好,父亲和兄长都甚是欢喜,这才同意了的。”

  “你这一病可是轻松,外面就是天捅破,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了。”秦枕危一脸不耐烦地接下去说:

  “陛下将长公主禁足在府中,派人前去收敛了江容云的尸首。江老夫人不肯将爱子交出去任由仵作尸检,可是闹了好大一个不愉快。她又带着长子求到秦府去,这些天没少折腾。”

  “我看,她就是要把这件事嚷得人尽皆知,好让陛下碍于皇室的颜面多给些补偿。只是这嘴脸也太难看了些,几个世家都懒得插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也就可惜了江容云,死得不明不白,还要被母亲拿去做文章,给自己的兄长铺路。

  “江家一贯如此。”

  沈镜轻轻地应了一声。

  正是春消夏浓的时候,暖风熏得沈镜眼角干涩,幸好他压住了一连上头的几个哈欠。沈镜脚踝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应着这个时节又湿又软的天气,催的人昏昏欲睡。

  “你的脚,没什么事吧。”秦枕危漫不经心地提起,“虚室应该时时跟着你才对,怎么这样不小心。你做丞相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暗杀也碰了不少,怎就这时候出了差错?”

  他看沈镜眼神闪烁,干脆行过来,蹲下握住他的脚。沈府的下人们怕听见沈镜与客人的对话,早早地退了去,此刻竟也没有人阻止秦枕危这堪称无礼的举动。

  沈镜被他抓住脚腕子上缠着的白纱,一时间有点意痒,撩开眼皮扫了他一眼,觉得面前这人有点熟悉,不忍心直接下脚踹,只是翻了个身。

  这时候他听见有人哼起歌,像是儿时常听见的、街边小巷子里浣衣打灶的母亲哄孩子唱的。他每每路过,面上总是规规矩矩地听着大人们的话,不敢攀上马车的窗子往外探。只一次和秦枕危绕路到那条街时,才停在路边的馄饨摊上听完了整曲。

  歌轻轻地唱着。

  沈镜竟也睡着了。

  许是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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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镜把今日上午的事都回想了个遍,暗恼自己抵不过倦意睡去,可是看着秦枕危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他心中又生不出气来。

  他缓缓揉着颞部,一时间没有说话。秦枕危轻柔地将他的长发一缕缕梳顺,几根乱发别到脑后,然后拿起边上的发冠伸手过去。

  沈镜动作自然地接下,几下将它固定好,抬头看去,却发现秦枕危愣在那没动。

  他笑道:

  “怎么傻了?”

  “……没什么。”

  秦枕危只是想起年少时,沈镜与他一起宿在景和院,那个院子没有太多的下人,日常起居都是他们自个儿来。只是他冬日容易犯懒,赖着不起,硬要沈镜推开被衾把他捞起来,才勉强肯应。

  日上三竿的时候,他还上下眼皮搭着睁不开,好脾气的沈镜就牵他去前院梳洗,又坐在他边上动作轻柔地给他扣发带。

  那时候雪花轻轻点上树梢,真是温柔极了。

  只是未加冠的沈少爷与如今将近而立的沈大人大不相同。

  年轻的丞相大人少有对人放软了声音说话的时候,他的语调总是很清冷,给人明月映在新雪上的寒冷与锋锐感,刺得旁人不敢多加言语,又觉得这才与他清贵的出身相匹配。

  秦枕危这几日勤勤恳恳地在户部就职,总算和几个同僚混熟了,下值一块去喝酒。有时候几个人凑作一堆聊到沈镜,户部一个几近四十的主事官放下酒杯道:

  “丞相大人性子是好,只要我们不出什么差错,他也不会像其他几个尚书似的耍官威、或是刻意折损下边人。

  只是有一日,我替林尚书去文清阁递送章奏,看见沈丞相一个人坐在火炉边上焚了一卷手稿。他那眼神可真是看得我心里发憷。”

  秦枕危当时只是喝酒,没有说话。倒是旁边另一个近日在文清阁当值的人接过话茬嘿嘿笑道:

  “可是沈丞相年轻,模样又俊,内子夜里跟我说悄悄话,说她年轻时也疯狂求过沈丞相的诗稿,想在上元节大出风头,好得到他派发的小红灯笼呢!”

  “你也不酸?”

  “我酸个什么劲儿!若是生得女儿家,我自然也喜欢沈大人这神仙般的人物。只是过日子,当然还是我带劲啦!”

  “看把你嘚瑟的……”

  他便想到,同僚口中远在天边的丞相大人,此时正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边上,难免欢喜。只是秦枕危方才悄悄碰了沈镜的指尖,纵是被日头烤了小半个下午,沈镜的手指还是温温凉凉的,让他心中不由得泛起担忧来。

  而他只是说:

  “父亲的信我给你带到的,想不想回、回些什么都随你。外头虽然吵得厉害,但还没起什么大的纷争。陛下这几年威势渐长,可不像先帝那么好说话,围观的世家都不愿趟这浑水,所以才想撺掇你出手。”

  “也就是你这几年养得他们太好,才叫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四处嚷嚷,左右捅破天去也会有丞相大人兜底不是?便是要好好挫挫他们的锐气!”

  秦枕危不屑地哼了一声,看得沈镜心口发笑。

  “那便依你,我就躲在府里头避一避,如何?”

  秦枕危这几年来,还没得过他这么和颜悦色的话,一时间心里喜滋滋的,立刻打蛇棍上。

  “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府里的厨子早该准备晚膳了吧?我早就看见火房那边的烟气了。”

  他明目张胆地暗示着沈镜留他下来,好再随便说道些什么。

  沈镜站起来看了看天边丝毫未减的日光,也不戳穿他:

  “那用过饭,我再差人送你回去。” 无意相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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