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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嗣已过而立之年,生得也是相貌堂堂,一派正气,不像是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在两旁大臣怒目而视下,眼神躲闪,一副心虚模样。
王沂年逾古稀,双眼微眯,倒像个普通富家老爷,尽享四世同堂天伦之乐。此时昂着头上殿来,强撑着一步步上前来。
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暴呵,启帝文君衍看着罪迹斑斑的二人,咬牙切齿,清朗的声音中暗含雷霆万钧:
“逆臣!还不将事实从实招来!”
两人扑通一声,还未走近便直直跪下。
王嗣只说自己贪了修堤的钱,对杀人灭口之事绝口不提;又拉一旁的王沂下水,说自己也如徐充一般收受了王沂的贿赂,拿了八百万两,王沂又是他族中长辈,贺州地方的家主,不得已才昧了钱财,恳求陛下宽恕。
王沂咬着牙一言不发,对王嗣泼脏水撇关系的话只当左耳进右耳出。他只恨自己行事不当,在青楼与家主见面后立即乔装打扮出了城去,反被人抓个正着。
这一番解释下来,倒是与王澜没什么关系。
但见一行人从殿前广场的百官中上前来,跪伏在大殿门口。这九人皆身穿简陋的粗麻长衣长裤,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其中唯一的小孩儿更是黑着张小脸,上面还有火燎的伤痕,瘦得两腮干瘪。
“草民贺州陈大友,拜见陛下!求陛下为我贺州枉死者做主!”
“草民贺州程二男,求陛下为我贺州枉死者做主!”
“草民贺州鲁文,求陛下为我贺州枉死者做主!”
“求陛下为我贺州枉死者做主!”
眼看八个照顾自己的长辈纷纷跪下,那不足六岁的小孩愣住了,哇的一声叫起来:
“呜——草、草民贺州徐蓉蓉,求陛下做主哇!”
那声音清脆尖细,竟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为首的一人死死瞪着王嗣,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掐死这个丧尽天良的混蛋,声音凄楚:
“平日里,本州的长官徐大人从没来看过我们修河堤的进度,倒是这个柴州的王大人来过两回:一回交代我们在巡抚大人来的时候说些什么,一回是在今年六月发大水以后,说安排了人手带我们去城外避难,还说有粮食和工钱补贴给我们——”
“哪、哪知,这一去就是死路,和我们一起的父老乡亲们,都被这个天杀的贼人直接丢在了城外的低洼处,拿绳子绑在了树上动弹不得,只能一点点看自己和家人被洪水淹死。只有我们几个人因为树木被狂风刮断了飘走,才得以侥幸逃生——”
他扑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十几个头,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像是一下又一下巴掌打在王嗣惊恐的脸上。
“都是这个天杀的贼人!求陛下一定要给他一个千刀万剐之刑,才能补我等草民心中之恨!”
他恨恨地向王嗣爬去,惊得王嗣不管三七二十一和旁边盯着他的士兵,连滚带爬地上前去在皇帝面前连磕了好几个头,声泪俱下:
“不、不是这样的陛下!罪臣、罪臣也是受人之迫,是不得已的啊!”王嗣一转身拉住王澜的衣袖,恳求他说,“族叔,是您给我写信我才这么干的啊!我、我胆子小,原来是不敢杀人的,那些人手也都是你派来的!族叔!您说说话啊!你不是尚书吗你在陛下面前为我说说话吧!”
在后方一直沉默的王沂突然暴起,将他一把摔倒在地,“你胡言乱语什么呢!”
王嗣一边打滚一边求饶,“陛陛下我说的都是真、真的!别把我千刀万剐!别!”
“李都尉——”沈镜看了半天戏施施然开口,拿着玉拍敲了敲面前精雕细刻的沉香木方桌,嫌恶地看了看险些要打起来的两人,“在陛下面前打打闹闹,成个什么样子?把他们的嘴巴塞住,拖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语毕,才将目光重新移回王澜的身上,但语气却不似刚刚那样和善了:
“王大人这下有什么好说的?”
“一通胡言乱语而已。”王澜此刻还能强装冷静,挺着背说,“这人不过是想把罪名赖在我身上,好减轻罪责而已。”
王澜此刻再看不出究竟谁在背后搞他,便是枉做这十年的户部尚书了。他向座上的启帝深深一拜:
“臣王澜一心一意向文家天下,这几年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臣自认问心无愧,没有贪过这修堤的银钱,也不曾杀害那些无辜百姓。”
他闭了闭眼,一副心如刀绞的模样:
“怪就怪在臣御下不严,教子不力,竟放任族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臣自请革去户部尚书一职,离开京城!至于这两个狼狈为奸之徒,还望陛下严惩不贷……”
“王大人,你这表忠心的话还是等会儿再说吧。”沈镜打断他的慷慨陈词,步步紧逼,“这几位贺州逃来的百姓到京城也有不少时日了,他们却在这个安稳太平的天子脚下看见了那些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那些人,是你府上的家仆,铁证如山。”
“至于你到底有没有贪那八千万两银子,还是等陛下派人将整个王府好好搜一遍,再由你来辩解吧。”
沈镜朝着启帝的方向看去,垂首以表恭敬:
“还请陛下决断——”
启帝扶着龙椅站起来,略一挥手把一旁站着的常侍叫到身侧,厉声道:
“传朕旨令,武卫军彻查王府,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落下!至于这几个人——”
他看着阶下跪着的四人,忍了又忍,还是将桌上的金镶玉镇纸狠狠摔到了王澜的头上。
“全部给朕打入天牢!”
至此,群臣应喏,启帝一挥袖袍,不等常侍喊一句“退朝”便头也不回地朝殿外大步走去。
沈镜跟在皇帝身后,像平日里处置完寻常朝政那样,悠悠然踏出殿门,只见红日初上屋檐,阳光正好。
本朝的天牢其实有两处。
自□□与诸世家结盟共取天下,为防止世家干涉皇权,也为了显示皇族对世家的尊重,除原先用以关押重刑犯的大理寺地下天牢外,在皇城北面又开辟了一个地上天牢,专门关押位居高职而罪大恶极的世家中人。
这个地方很少被打开.一般情况下,未持皇帝与大理寺监的手谕,即使是丞相也不得入内。即使是沈镜,站在这个玄铁浇铸、阴森冷暗的地方,也仅仅是第二次而已。
地牢内部潮湿,不见天日,此刻又是秋冬时节,更加阴冷彻骨。午时还算热辣的太阳斜斜照在地牢入口处,下行三步,温热便消失了个彻底。
看守天牢的监狱使知道沈镜患有痼疾,受不得阴寒,早早地把两侧的蜡烛全部点燃,将天牢内侧映得通红,又烧了两个火炉供暖,才堪堪奏效。
但不知是否受那些隐秘的心思影响,沈镜站在里面,还是连打了好几个寒战。
他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色貂皮大氅,里面裹着一身黑色官衣,衣摆上绣了八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只露出朱红的趾爪和鸟喙。而牢里的人被扒掉了朱红的朝服,随意套上一身白色棉衣,胸前和后背上都印了大大的囚字。
王澜见沈镜靠近,扑过来抓住铁铸的栅栏,他的双脚被铁板锁死连在床头,因此只能并拢双脚跪在地上仰视外面的人。
“沈镜……沈镜!你何苦害我……我王家与你井水不犯河水!”
沈镜白皙的手扣上青灰色的重锁,拿着它敲了敲铁栏杆,答非所问:
“我上次来的时候,琐事缠身,都没来得及摸摸这锁。几年不见,颇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王大人知道这里曾经都住过什么人吗?”
沈镜掩着嘴笑了。
“你对面那间牢房,住的是谢家族长谢偃,曾经的太子母家、百官之长、未来国丈。你以为王家已经够富有了?谢家在时,富埒陶白,朱门绣户,京城所有的商人都要将八分之一的收益以年礼的形式送到谢府,地方所有的贡品在抬进皇宫前都要到谢府走一遭。
而谢大人坐在你对面那个位置的时候,我看他头发花白,囚衣粗糙,吃的是狱卒自己种的粗粮和白菜,睡的是天牢里永远捂不热的木床,手冻得生了疮,身上全是跳蚤,和一般的糟老头子没有两样。”
一下子说得多了,沈镜猛地咳嗽一阵,天牢里的空气起着一股淡淡的腥臊味,熏得他半天没喘上气来。
“而你住的这间牢房,住的是曾经的御史大夫沈言平、沈家族长、我的父亲。”
沈镜细细摩挲着这把精铁大锁,和上面的锁孔,温情脉脉,仿佛缅怀旧人,一直苍白的脸竟充上了一点血色。
“他被关在这里如何我不得而知,只能让王大人你,替我好好体会了。”
一层鸡皮疙瘩爬上王澜的后背,他盯着沈镜看了半晌,从沈镜越发上扬的嘴角和意有所指的话语中读懂了什么,那突然浑身一抖,放开了面前的栏杆,往后面的木床上爬去。
王澜一边远离他一边扯着嗓子喊道:
“你这样对付王家又有什么好处!我与当年谢沈两家的恩恩怨怨毫无瓜葛,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就去找那些人!”
“那些人还真当你光风霁月、正直不阿!还称你作世家风流、士人魁首!他们都是瞎了眼,被你这副惯装君子的好皮囊骗了去——”
“沈镜!你个疯子!等那些人回过神来,你不得好死!”
“我会不会得好死,我也琢磨不透,”
沈镜捧着手炉,一步一步朝唯一的亮光处走去。里面的罪人却永远看不到,只能与长夜相伴,等着外面的人审判自己的结局。
“而王大人你,会有好多人陪你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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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没有备注的作话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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