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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雪中送炭,世人向爱落井下石。
尤其是贵人的井,一眼下去深不见底,气了呢,便来扔一颗;无聊呢,便来扔一颗:却总是不会满的。
真是这炎凉世上最最好的观心鉴。
武卫军将王府团团围住,外面凑热闹的人里三圈外三圈,讲那些个道听途说的罪行,一说王尚书一把年纪还抢娶民女啦,二说王家越过官府收税逼人寻死啦,还有说王三公子纵马伤人冒犯了微服出访的皇帝的。
总之是些不堪入耳的胡言乱语。
随着武卫军统领李都尉一同前来的,还有户部左侍郎林寒深。盖因沈镜想找个户部的人去清点王家的财务收支,新的右侍郎还没上任,王澜又是前尚书,官小了招架不住场面,所以点了他来。
林寒深贫寒出身,深谙乡怨之言和以讹传讹会发酵成什么模样——虽然和这些素面朝天的平民百姓一个出身,但他自小对闲言碎语敬而远之——便拜托了李都尉把这附近看热闹的人群驱散了,并麻烦他警告这些人不许传谣言。
人高马大、虎虎生威的李先丘往那一站,效果立竿见影。
林寒深不禁摇了摇头,这才撩了袍子跨过高高的门坎,入了这偌大的王府去。
这天是十月十三,忌出行,街上走动的人比往日少很多。
偏生是个大好天气,艳阳高照,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砖上扭作一团。
谢承戴了顶大大的黑色斗笠,又穿了一身黑色劲装,坐在一旁的茶水铺里,看士兵把大大的封条拍在王府门上,围墙上的砖瓦掉下来,被凑过去的好事者悄悄搬走。
一副墙倒众人推的样子。
这茶水铺子里三文钱一壶的茶实在是烂得可以,换个喝惯名贵茶水的人简直难以下咽,但谢承落魄的时候连混着泥的溪水都能下肚,这一口便是一杯无。
他对着边上举了举杯,黑斗笠下露出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笑:
“我就算了,你惯喝的是皇帝赐你的贡茶,这种比凉水好难喝的粗茶怎么配你。”
换了便装的白衣公子正在沏茶。虽然身旁无人伺候,但周身的气势震的人不敢靠近。他闻言勾了勾嘴角:
“小的时候,秦二有时会□□找我出来玩,我们俩那时候没有银钱,还是他从侍女身上偷的铜板,也就买得起这种粗茶糠饼。”
“那时候就属你们玩得最好,我和颜参都差点。”谢承玩了玩手里的杯子,“现在人大了,也就不一样了。”
沈镜猛地灌了一口茶水。
谢承看着官兵在王府里进进出出,搬出来一个又一个的箱子,妻眷啼哭的声音从里头穿出来,听得人心中徒生悲凉。
谢承盯着王府朱红的大门问道:
“我那时不在京城,听说抄家那天是你带的人……那天的日头,也像今天一般好吗?”
“我娘有没有哭?府里的下人有没有跑?院子里的野猫有没有到处乱窜?官兵有没有砸了我最爱的假山?”
沈镜将茶杯倒扣在桌上,想要去抓谢承捏碎了茶杯鲜血淋漓的手,却被他一掌挥开。
只听得他自答道:
“我娘是名门出身,断不会像王夫人这样死乞白赖地抓着金银珠宝不放手。府里的下人是从小养大的家仆,向来忠心耿耿,必是选了一同赴死。六姐姐心善,不忍猫儿受吓,必定早早找了好人家送出去了……只有我最爱的假山,怕是真的砸碎了吧?”
“鉴之,我说的可对?”
“那天……乌雨蒙蒙,阴暗得很,二月里的天气,还会打春雷。”
沈镜坐得很直,视线一点点飘远,停留在八年前的谢府上。
“尊夫人……很镇定,她早早打包好了府里值钱的物什,装进箱子里封好,一口口在院子里码开。”
八年前沈镜从封雪山中逃出,在何老将军的帮助下,带着就近的神威营前往救驾,同时一封敕令发向京城,命京城禁军将谢府封锁起来。谢府方圆三里之内,平民不得入内。
等沈镜救下先帝,谢偃伏诛之后,才真正带人踏入这高门朱户。
失去主心骨的谢府并没有散成一团乱麻。谢夫人将府里的东西整顿好放在院子里,带着一众族人去了宗祠。
沈镜推开宗祠门进去的时候,谢家的老人坐在两边,闭眼默念着家训。小辈们轮流跪在蒲团上,挨个向祖宗的牌位磕头。整座祠堂静悄悄的,只有墙壁上点了一圈的一百零八盏油灯在火光里噼里啪啦,看着谢府众人无声的仪式。
谢承是家中独幼子,除了六姐谢宓外,其余几位姐姐都嫁给了与谢家关系亲厚的家族,此刻都回到了府中.共蒙这一场大难。谢府的女儿们神色悲戚,却没有一点泪水,身着白衣,直直地立于墙下,就像一株株凌寒独开的红梅。
等谢夫人随着沈镜走出祠堂,才开口说了那天的第一句话。
“她跟我说……云生最爱院子里的假山,搬过来的那日欢天喜地得好像娶亲送嫁,就这么砸了去,怪可惜的。
留在谁家的库房里,抑或是卖了去转手他人都好,总归还会有重逢的机会。”
谢承转过头来,沈镜透过黑色的斗笠,看见他眼里的泪光点点。
“是吗?”
谢承摊开手,染成血红的杯盏碎片四散开落在桌上,他自嘲地笑了笑,道:
“也好。如此一遭,沈谢两家永不相欠。”
谢承站起身,正了正斗笠离席,只留下一句平淡的话随着背影被风吹散。
“沈镜,我不阻你,你也莫来江南寻我。此一别后,最好再不相见。”
十月十六,天色晴好,诸事相宜,正是新的户部尚书与右侍郎上任的日子。
户部这几个月来可谓命途多舛,频遭大难,先是连换两任右侍郎,后是尚书王澜罪行被揭发。启帝大怒,下令彻查户部大大小小的官员,重新结算户部的账本,这一下可好,连根拔萝卜地洗掉户部十来个中饱私囊的官员。
户部上下最干净的当属左侍郎林寒深。这人向来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下属的官员但凡消极怠工被他碰着,就会被勒令值夜班,陪他一起把账本再重新算一回。但此人又是寒门出身,一个人在京城举目无亲,下面的官员就算是有心打好关系也没有由头。
因而在户部的这次动荡中,林寒深被皇帝一眼相中,提拔为新的户部尚书。
今天与他一同上任的,是鼎鼎有名的秦家二公子秦枕危。
这人的名头在户部可飘了不少时日了:自打一个月前,前右侍郎程墨被贬以后,这位就上了户部的名册。哪知秦枕危还是逛青楼、听小曲,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连提前来户部摆摆样子都不会!他又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年纪极轻,这幅做派让不少老人连连摇头。
踏着楚绢软底的黑靴首先进来的,是户部众人都眼熟的面孔。
林寒深十三年前中了进士,如今不过三十二岁,可谓年少有为。平日里下朝了遇见,尚能开开玩笑;但处理正事的时候恼了他,一串又一串毒辣的数落可没他那张年轻的脸那么友善。现在没有和善的王尚书打和场,见他一身红罗朱袍进来,众人纷纷低头。
“太阳都到竹竿上了,你们还慢吞吞地坐着等吃午饭呢!”随意翻了翻堆在桌子上的文书,发现和昨晚离开时没什么变化,林寒深抱着肩就对最近的属官冷言冷语,“抄个家抄了三天还点不清东西,你是王澜家养的想和他一起下牢吗!”
“林主事,上个月京城商税的总计账目还没有做好吗?你手下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不吃饭他们才会勤快一点?”
“何主事,上周追回的私盐什么时候能清点完毕重新入库?我看每月发俸禄的时候你们连轴转得挺乐,怎么现在磨磨唧唧喊苦喊累来了?”
“你——说的是你,那边那个!”
林寒深把手里的账本重重摔到桌上,盯着墙角那个蹲在香炉边上点火的人,眉眼中似有疑窦,“你是哪个主簿手下的,不做事在这闲逛?户部从不点香,手上东西都给我放下。”
墙角的那人转过身来,众位大人才发现这不是个眼熟的。
“这位大人,我不是户部的……”
“不是户部的跑这来干什么?出去。”林寒深最看不惯那群娇贵的世家子弟。有能力也就罢了,什么都不会还整天没脸没皮地赖在职位上,还要人伺候,坐着要软垫,渴了要热水,打起官腔来推责任倒是一套一套的。
“哎哎,林大人大清早的就这么大火气啊,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在户部也待了十多年了,这老干柴还没烧完啊?”
一只手搭在门框上,五指纤长,没有任何茧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一只手。姗姗来迟的秦枕危懒懒散散地靠在门上,撩了撩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隔壁沈大人不也点香?他可娇贵了,又是要暖炉又是要披风的,怎么不见林大人您劝劝?”
秦枕危身上朱红官服还有一处没扣好,墙角的小厮见了赶忙过来给他整理好,低声劝:“公子公子,咱别说了……”
大公子派他来就是怕主子没个正形,和户部这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尚书吵起来啊!
哪知林寒深看着他,眉头皱得死紧,却一句也不答,反而转身对后面的人说:
“这位是新上任的秦侍郎,你们带他熟悉熟悉户部。”然后一拂袖,拿了几份文书直接走了。
让小厮把过来客套的人都打发走了,秦枕危要来几本账目,心中默默一算,三下五除二便把这页上的疏漏看出来了。拿着朱笔圈了两圈,心中便觉无趣,软若无骨地靠在椅子上哼哼。
这户部尚书真是不禁逗。他想着。
还是老实人好啊,三言两语说不过便走了,哪像那些个城府深又默不作声的……
他靠着手肘打瞌睡,正午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刚刚好,不冷也不烫。
也不知隔壁的文清阁照不照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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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睡晚午觉起来突然发现点击多了好多,开心(*^▽^*)
内容提要我编不下去了,一XXX的格式好难我撑不住
下个大章开始就不这么搞了 无意相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