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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狂生·秦枕危

无意相欢 甜文界第一败类 7033 2021-04-05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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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秦家是一个人丁兴旺的百年盛族,本籍落于京城,五代以内旁系连同本家共一千三百二十一人。

  秦家重血缘,分亲疏,族内等级森严,唯有嫡系能取单名双字,以示尊荣。

  秦枕危是个例外。

  他还不足六岁的时候,母亲便溘然长逝,独留下一封书信,赠给长大的幼子。

  信中谓:临死而居,枕危而安,愿我儿安乐常喜,一生顺遂。

  于是这便成了他的名。

  而秦枕危是由荆夫人抚养长大的。

  母亲还在时,身体病弱,经不起小孩子的吵闹。荆夫人尤喜欢粉雕玉琢的秦枕危,又有一个年岁相近的孩子,于是这位刚及双十的大家闺秀一并担起了抚养嫡室的重责。

  秦枕危尚在牙牙学语时,懵懂地向荆夫人张开双臂,缩在她怀里乐颠颠地笑着,含糊地喊着“娘亲”。那时候荆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神态又如何,他早忘了,他只记得——

  “这是荆夫人。”

  父亲一遍又一遍地纠正他的称呼,再带他到母亲榻前,探望面无血色而奄奄一息的病弱女子。她轻轻地哄他入睡,掌心温暖,唱着和荆夫人口中无甚差别的歌谣。

  “这是秦夫人,你的母亲。”

  年幼的秦枕危记下了。

  后来母亲死了,秦夫人也死了。可府里有了新的秦夫人,荆夫人便没有了。

  父亲令他改口称荆夫人为母亲。

  秦枕危不懂。

  母亲虽不常相见,但待在她身旁,秦枕危便有一种他处不曾有的安定感;他日日见到荆夫人,偶有争吵,撒泼、耍赖从未少过,可她做给秦枕危的衣服永远比庶弟弟的式样更好看些。

  母亲是好的,荆夫人也是好的,可为什么荆夫人要成为秦夫人,要成为他的娘亲?

  他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必然是她们中有个顶坏的,害死了另一个。

  “教了你多少次,叫母亲。”父亲如是说。

  莫名的怒意驱使着秦枕危噔的一声从座位上弹起来,把手中的碗筷摔了个粉碎。犹嫌不足,他瞥见隔桌庶弟弟的碗,也一并夺来摔碎。

  “成何体统!”

  父亲把丝毫不知悔改又漫不经心的他关进了祠堂里罚站,拿了家规来训斥他。荆夫人曾为妾室,不能进祠堂,只得立在门旁小声地劝诫道:

  “二公子还小,认死理,不愿改口也是常事……老爷别动气。”

  父亲听了这话,转过头去看硬提着一口气不愿低头的秦枕危,戒尺拿在手里挥了又挥,到底还是没舍得下手,只是罚他抄家规三十遍,此事便揭过去了。

  “荆夫人,你那么好,能不能不做我母亲?”

  把笔往边上一丢,秦枕危迎着夕阳踏出祠堂的木雕高门,仰起头对荆夫人说:

  “以前大家都叫母亲秦夫人,可现在都叫你秦夫人了,便没有人念着她了。若是我也喊你母亲,听不到我唤她,母亲在地下该有多寂寞啊。”

  然而荆夫人噎了一下,却什么承诺也没有说出口,像是不堪承受秦枕危话里的重量似的。她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拍着秦枕危的后背。

  正如母亲当年做的那样。

  ·

  秦闫为秦家第十六代嫡子,膝下有二子二女,为秦翊、秦枕危、秦霈、秦霂。

  秦枕危本还有个年岁相近的庶弟弟。不过他生时被嫡兄强压一头,死时遇上秦枕危病愈,在一片欢天喜地中走得悄无声息。

  这府中的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除了荆夫人房里的那方小小牌位,竟是没什么留下的痕迹了。

  也许是庶出的孩子不能在宗祠享香火供奉,亦不能上族谱的缘故吧。

  他在秦枕危的记忆中不过短短存在几年,留下个模糊印象。

  想必很快也会被自己忘却。

  秦枕危和两个妹妹的关系称不上好。他性子骄纵,对荆夫人的态度时冷时热,就算对两姐妹多了一点耐心,总不及沉稳可靠又谦恭循礼的大哥,秦翊。

  可偏就是他在秦府里最受宠。

  他生得太好,眉眼有七分像他母亲,勾起的唇角逼仄出一分艳丽,如见故人。秦闫只是面对着他,便失了那些旁处的威严和重语。

  秦翊年长他十一岁,自幼便把弟弟当做珍宝宠爱,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不快。他是板上钉钉的嫡长子,继母又没有留下傍身的儿子,嫡亲的弟弟只会是他的助力,而非阻力。

  就连秦夫人也莫名偏爱这个并非她亲生的孩子,有时竟连秦霈、秦霂两姐妹,都要靠边站。

  像是秦枕危最爱吃河鲤肚子那块软而无刺的嫩肉,每每有那道菜,摆盘中红烩河鲤总是最靠近他的,方便他一伸手就能夹到。

  这是一种胜利。尚且年幼的秦枕危想。

  我和母亲共同的胜利。

  于是当归府的秦闫连夸了三句城南沈府的公子时,秦枕危听在耳中,记在心里,面上却是满不在乎。

  沈镜?那是什么人?

  他近乎轻慢地想。

  他熟门熟路地登上沈府的围墙,站在高处俯瞰这偌大的世家宅邸,不由得淡淡地失望:

  ——虽格局布置大相径庭,可沈府的景色与他家一样,华美而无聊。

  这个府里也应当有一个位高权重而威严慈爱的父亲,端庄美丽的母亲,或乖巧或不羁的孩子,和一群叽叽喳喳的下人。

  天下又有哪个地方是不一样的呢?

  直到他瞥见墙下那个别着嘴的小公子,心神一动,便把路边随手摘的梅子扔了出去。

  那人还想端着那些学大人的风雅,可直眉怒瞪的一双眼早就出卖他啦!

  他究竟知不知道,那乌黑的眸子映着夕阳西下,嗔怒、厌弃、心焦、担忧混着各样色彩,把他的眼睛整个都点亮了。

  仿佛一颦一笑皆挣破了守礼的外衣,直白得一伸出手,就能碰到他话里的、心里的温度。

  与他相比,父亲、荆夫人和大哥都好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的灰。

  秦枕危这么想着,仿佛浑不在乎地朝沈镜伸出手,眼里却透出一点不自知的小心翼翼。

  “我是北边秦府的二少爷,秦枕危,今年十二岁。”

  你呢?

  你也是被关在高门深户里的鸟儿吗?

  ·

  如果说这世上的一切事情,皆有它发展的预兆,那秦枕危无疑是最笨拙的发现者。

  他不听,不看,不想,宁愿永远沉浸在自己欢乐的小世界里。

  直到层层包裹己身的绳网被毫不留情地割破殆尽。

  秦枕危被父亲禁足在家。

  他疯狂地担忧着突蒙大难的沈镜,一边贪婪地了解他近来的事无巨细,一边又恐惧着他人隐隐带着怜悯的话语。

  无助,悲哀,绝望。

  他真是再也听不下去了。

  沈镜生来便该与这些词毫无瓜葛,此刻却不得不受他们侵扰,还被人用作炫弄消息灵通的谈资。

  他踩着树枝跳上秦府的围墙,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见到墙外,父亲站着,一脸肃穆地看着自己,比清明祭祖的神情更冷峻三分。

  “下来。回府里去。”

  “父亲!”他神色惶急,险些从上头翻倒,“鉴之、沈镜他现在很不好!他已经在殿前跪了三天,我一定得去看看他!”

  “胜丁、嗣成,把二少爷放下来,送到房里锁住。”

  秦闫不为所动。

  “没我的命令,他这几日一步也别想从房里出来!”

  三五成群的家丁将围墙一圈又一圈地围住。

  ——这墙关不住十二岁的秦枕危。

  ——却能锁住二十三岁的秦二少爷。

  当晚,秦枕危隔着窗,远远地望见城南一片火光冲天。

  黑色的夜,被火光割裂成两块。

  那曾是他最喜欢的窗子,避开了高高低低房屋的阻隔,只一眼便能看到远处高墙林立的沈府,和半遮半掩露出的,一点飞檐翘角。

  “哪里在着火?”他喃喃道,转为大喊。

  “那是哪儿?为什么不去救火!为什么不去救火啊!”

  他叫得越大声,不断压向胸膛的巨石就越是沉重。

  他翻了窗子便要硬闯出去,迎面撞上立在窗外的秦翊,襟袍翻滚,眸色深深。

  “大哥——”

  秦枕危哀求着。

  秦翊叹息一声,伸手蒙住他的眼,还未说些什么,身旁的下人便上前一步,托着柔韧的绸布,将秦枕危的手脚绑了个结结实实。

  啊……

  他心中永不褪色的美好光景,那墙下凌雪兀自开的梅树,和树旁以书遮面的少年,那散于空气中的笑意,和掌心触手可及的一片温暖。

  也终是随着这一场大火,燃至灰烬。

  ·

  “你是秦府的少爷,我的儿子。”

  秦枕危跪在点满香烛的祠堂里,神色飘忽地盯着膝下的褐色蒲团。夜深露重,他已跪了整整四个时辰,上下牙禁不住地打颤。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肯对父亲低头。

  秦闫逼着他连磕了九十九个响头,眼中映着狂热的火光,戒尺一方指着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声音威严:

  “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荣耀与责任。”

  “活着不可推弃,就是死了,也永负于身。”

  ·

  他是殿堂中颔指苍穹的无翼鸟。

  沈镜是怨火中驭风复生的黑尾凰。

  相知。相乐。

  相爱。

  不过徒添痛苦罢了。 无意相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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