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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镜第一人称视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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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从书中听来,关于酒姑娘与吾妹酒的故事。
此等稀奇古怪的故事,自然是源于鬼小生的杂刊。
鬼小生似乎在取名上捉襟见肘,又似乎颇善此道。他故事里的人物总是没有个完整的名字,像是梅姑娘,那必然是个浸润梅香的女子,像是舞姑娘,她必然长于舞技——他取他们身上最灿烂最光辉之处,化作他们的名。
酒姑娘便是一个长于酿酒的妙曼女子。
她不知从何处习得一手精湛绝伦的酿酒术,酒糟炉子升起时便能窥见来日的香醇芬芳;而酒姑娘又相当的古怪,恪守着神龙不见首尾的师傅的教导,那最醉人、最美味的酒技,只为身边的重要之人施展,且究其一生,只能埋下一瓦酒。
真是奇怪的规矩。
父母、兄长、将要问世的弟妹……酒姑娘慎重地将属于每个人的罐子买进窗前的老榕树底下,抬头便能望见一次次翻新的土壤。
而等到那人生命的重要,酒姑娘便把这罐酒取出,正如她把红纸揭开,洒在奶嬷嬷的坟前模样。
还有……她所喜欢的人。
今年春天,她又埋下一瓦,又在心中暗暗祈祷,成亲日、将这一罐酒取出来的一天,要赶快到来才好。
然而事情却突然急转直下。父亲在山中遭野畜袭击,归家时已失去了双脚;母亲做针线活时眼花一晃,扎瞎了自己的右眼;在淮北行商的兄长用尽了盘缠,被困在远城迟迟不归;去山间采药的郎君杳无音讯,生死不明。
而酒姑娘染了恶疾,即将不久于世。
她指着窗前埋酒罐的老槐树,对大夫恳求,请让她活到榕树叶子落尽的时候。
那便是秋天。当秋风扫尽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时,酒姑娘不再缠绵病榻,在弟妹的小声抽泣中老去了。
转机便是这之后出现的。
头七那日,酒姑娘的父亲取出那瓦属于自己的酒,喝得酩酊大醉,次日便在小径中拾得银锭一个,寄给长男作了盘缠,助他顺利归家。正值年关地方上供的时候,她的兄长思来想去,挖出了自己的酒献了上去,没成想大受赏识,自家的买卖也一扫霉气而蒸蒸日上。
酒姑娘的兄长逢人便说,这一定是他妹妹未能享用的福气,溶在这酒里留给他了。他的生意越来越大,一来二去,酒姑娘和吾妹酒的名声也传之甚远。
她的弟弟、妹妹们都在十岁那年陆续取出了分属自己的酒,不是大取功名,便是喜获高门快婿,人生个个出落得美满。她的母亲倒是攒着自己的酒一直没喝,直到就佛寺上香时结识了一位佛友,受其恳求而匀了几口给那位美妇人,不出一月,妇人便喜不自禁地找来,言道自己久不能怀子,而今托了那仙酒的福,才终于得偿所愿。
那妇人是此地太守唯一的妻子,而太守于此后一年步步高升,对恩人一家多有照顾。有人庇护,酒兄长的生意越做越大,最终成了富甲一方的巨贾。
“我听得这个传闻时,人间已无酒兄一家,只余下吾妹酒的名气愈来愈大,只要在冬至枯叶凋尽之后饮下,便能心想事成。如此看来,正是因为酒的功效神乎其玄,她的师傅只允她酿那么些。
然而酒姑娘当年只埋了那么几瓦,事到如今,也早已饮尽,不能辨其真假。
正当我这么感慨遗憾之时,南边传来消息,说是世间最后一罐吾妹酒现身江州,速来速来。等我到时,江州已是摩肩接踵,四处可见寻酒之人,朝廷也对此万分紧张,派了不少人在街上搜罗。我听当地人说,那最后一罐吾妹酒,正由当年侍奉酒姑娘的侍女引走,重金出售给寻到她的有缘人。
我自是万分疑惑。那剩下的一瓦,是谁的酒呢?却也没有多想,四处搜寻开去。
而我终究是一无所获,身上的银钱使了十之八九,落魄地在路边的茶摊里豪饮。守摊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佝偻着身子给我倒茶,反倒是令我惶恐万分。
我接过,忙声叫她休息,又犹犹豫豫地从行囊中摸出一文大钱码在茶碗底下。可老人家的眼睛出于意料地利,一下子便看了出来,也不推拒,问我道:
‘小伙子,你可愿意喝我这个糟老婆子酿的酒啊。’
我自是应诺。
老人家的酿酒手艺出乎意料地好,以我游离四方的见识,见过比这更名贵的,却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酒了,只一口,便使人入那琅琊美境、会见仙神去。酒至酩酊,我道了来意,向她打听这吾妹酒在当地的传言,想着怎样也要打听点不为人知的秘辛来,哪知老妇摇了摇头,对我说传言不真。
我说哪儿不真呢。
她说:
‘榕树又哪会在秋天落叶呢。’
我突然便醒了酒,见酒杯里映出我自己的面容来,抬起头便是老妪沧桑的眼中似有若无的一滴泪。她接着自言自语道:
‘既然榕树不曾落叶,酒姑娘便也没有在那一年死去。她一年又一年地等着榕树掉尽黄叶,却先一步等来了父母病逝,兄长没有盘缠却上路回乡——听捎口信的人说,他在荒野里遭人抢劫乱刀砍死了,尸骨无力收敛。弟弟在上学堂的路上滑进了水塘,她求天求地,寻了好几日才找到泡得肿胀的尸体。妹妹在这以后与她相依为命,生活潦草,在替酒姑娘抓药的时候遭贼子袭击,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我疑心这故事实在悲惨得蹊跷,又觉得老妪眼中的伤情不似作假,犹豫道:
‘那,这最后一瓦的酒是……?’
‘自然是真的。酒姑娘无力缴岁税,便挖了兄长的酒替交上去,却意外地受到大人物的喜好,又不知何处传来了不真的美谈。她投其所好,挖了父母的酒一并献上,得来的赏赐治好了她曾经以为的顽疾。太守知道了此事又来讨要,她推拖不得,便挖了弟弟的酒,换得一个商铺。后来的几年她经营有加,唯一一次失机,也因拍卖妹妹的酒成功周转,最后总算是如愿过上富足的生活。’
老妇话是这么说着,面上的表情却很不客气。她突然不耐起来,催促我喝完了酒便快些行开。我听了这么一通故事早已心痒,却几乎被她从茶摊里赶了出去。
被推搡时,我偶然瞥见灶台上开了泥封的酒罐。那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幼拙的大字,我不自觉地念了出来。
那时我便明悟了。
所谓世间最后一瓦吾妹酒,正是传说中早早逝去的酒姑娘自己的酒,也是被至亲至爱丢下、亦背弃所有亲近之人的亡魂之酒。
世间的心想事成,越是深挖下去,越能察觉其中不为人道的孤独悲怆。”
——《鬼小生杂记·卅捌·吾妹酒》
我初次见到这个故事时只觉得惋惜,而今再想起来,一时不能辨明心中滋味,什么也说不出,也只剩下惋惜二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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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行在寒夜的山路之上呢?】
抬头是月明星稀,霜露浓得为夜间降下一层冷翳。山顶的庙宇正在一步步的远去,年迈的帝王的怒吼却还声声在耳边。山下是连绵的、叛乱的火炬。
再往远方看去,依稀能看到一派安乐平和的繁盛之京。而我正是要从此处逃离,跨越那重重包围的明光冷箭,奔向京城去搬救兵。
为了受臣子背叛、于出游夜遭逼宫而逃亡至山顶的恒帝陛下,去京城求那救兵来。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奔波于此呢?】
山上都是些□□无病的柔弱之人。恒帝陛下并不是个英武果决、或而明谏善断的君王,他比他的任何一位先祖都要来得平庸,唯一值得称道的,也许就是这纵容世家骑到他头顶上来的肚量了。因而,跟随在他身畔的有能之士都会忖度自己的立场,或多或少地投进一方世家——朝堂的和谐正在这种暧昧的关系中小心翼翼地维持着。
因此当谢偃举起巨刃时,恒帝陛下的反击也相当地薄弱,他甚至无法聚拢人心来,为他下山杀出一条血路来,而是被围困在山寺中。若不是我自告奋勇,恒帝陛下也许会在期期艾艾中下达禅位诏吧。
我想象一番那样的场景,倒也没有生出哪般忠义的愤慨来。
倒不如说,那种言传身教得来的不易情怀,早在父亲离我远去的时候,这本就不甚牢固的想法便一并脱我而走了。
我脱了沉重的外袍,与鞋子一并沾湿了,用石块压在水底。仅剩下一套里衣,拧成条束在腰间,便探水下了寒湖。
浅滩处有碎石块,扎在脚底只有麻痹的触感,倒不觉得多疼。水漫过胸口之后,窒息的感觉一下子攫住了我,方才那股想要拼了命游他两个时辰的冲劲突然便散去了许多。
再者,即便我能连绵不休地从湖的这一端、游到那一端,等我狼狈地爬上岸时,等待我的是无人的荒径奔向求救之大道,还是毫不留情的冷刀暗箭,未可知也。我虽猜测谢偃缺乏人手,不会排布那么多的人安插在冻如冰窟的寒湖附近,可说到底,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人的猜测总是防不住突如其来的事实的;正如我从未猜测到,谢偃是如此的经不住撩拨,竟直接挑在这个时候逼宫谋逆一样。
就算。
他的猜忌,他的被动,也有我的大半功劳在。
我松开紧握的双手,闭气,潜入水中。好友教我的泳水技巧,虽然几年不曾动用,显得生涩,但我还是放松了身体,无声地从水底浮了上来。
入眼是朗朗明月。
我记得是三人中谁提了那么一嘴,道谢七性子猛劲,为人却是爽朗不带一丝重地,正如常盘旋于山间的疾风一般;枕危偏好诗性小意,喜欢那些金银细软堆砌出的精致物件,和那些用昂贵丝绸包裹起来的挺拔人儿,是富贵之地常开不败的娇娇之花;我比之此二人,性子冷然,一眼摸得清看得见喜与不喜,正似玲珑剔透的白雪。
不知道哪个人当了小叛徒,叫太子殿下知道了去,他便笑道:
“那我便勉强担起这皎皎明月的缺来吧。”
其实并非如此,并不勉强。太子殿下,正是那亘古不变的月明月晦,一直以来,静静地照在我身上。
我与君仪同为太傅的弟子,相识是很早的事,也许要比枕危都更早一些,
我很清楚我将成为他的臣子,若能得其青眼,或许是下一个谢丞相——谢偃与当今恒帝陛下,便是自幼相识,谢皇后也是经此得见——因而,初见时候,我很是拘束。
后来我才知道,君仪对我那会儿的评价是:
“看着很像因为畏惧而不敢靠近我的弟弟。”
“不过我和弟弟们总也生疏,亲近不起来,倒是鉴之你,波波折折,总算是卸下心防靠近过来。”
他好似苦恼着正后的独生子在兄弟中的微妙关系。不过君仪其实在我与谢承的身上得回这一份手足之情,也是为兄长的操心劳力的付出,即便谢承还比他大几个月呢。
除此之外,君仪比恒帝陛下更适合那高处的宝座。或许是陛下带着美好祝愿的名字真的起了效果,他毫无疑问地是有着为君之姿的。他勤学、好进、善谏、愍诚,敬长怜幼,长于权衡。
而他又像兄长一般亲近我,信赖我,爱护我。
即便母亲的家族主动出手为他除去威胁,想要斩草除根,将我从这微不足道的孤寡的位置移去,他也不容错伤地纳我入羽翼。
所以。
即使君仪提前十数年步上高位,对我也是利大于弊的——他一定,会择我做他的左右手,即便我与他的母族有着不可解的深仇大恨。他信任我,也信任自己,能够令我们两方相安无事。
因为他正是这样海乃百川的君王。臣子能高声喊着君复何求的理想。
——那我又为什么要煽动谢氏因为谢皇后之死的忧患情绪,不动声色地营造谢家与太子殿下之间的疏远氛围,非把谢偃逼上绝路不可呢?
——那我又为什么,要走在为恒帝救援的茫茫之路上,非得赌上我的性命去迎接他因为谋逆连坐的未来不可呢?
真是奇怪啊,我的心认可他作为我的君王,而我的行为却早已背叛我的心。
啊,我想起来了。
原因是:
“君仪并非那个有勇气覆灭世家的人。”
他生于斯,长于斯,君仪的高贵凛然与完美姿态,都昭示着世家的成功,他们影响、培育,并将在以后掌控、取代这个王朝的顶端。
我曾经是其中一员;而我今天脱胎而出。
由此我认识到,君仪可以做到一个君王所应该行的任何事,而他永不能容许我达成我的目标。
从我不愿在他的调节下放弃仇怨开始,我就开始与他相向而行了。
寒冷侵入四肢百骸。寒湖的水虽没有结冰,但就体感而言,与夜间的霜也差不了多少了。
我感到一丝困倦。
如果我就这么沉默下去,姓氏为沈的最后一丝光也会熄灭,这片天空将和谐,没有一丝杂色,尽是环绕着月的星与其他泱泱乌色。
如果我就这么沉默下去。沉没下去。
君仪当是一个很好的君王,他将行他的道,他会受到亲人束缚,可他有能力反而控之。我没有理由挣扎起来,因为当前只有更好的更灿烂的未来,而我何必舍近求远,徒增烦恼?
如果我就这么沉没下去。
……可我还是静静地,努力地,游到了岸边。
寅丑交分,鸡鸣刚歇。我湿淋淋地从一湖寂静中爬了上来,长呼出一口气,没有一点的温热的白雾。一切正如我所料想,谢偃并没有在湖边安插人手,迎接我的只有冷风,扑在身上,将我折煞。
你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君仪。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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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大的狼狈莫过于胸有成竹地迎来亲手造就的悲剧。
——怀抱住老师从容离去的身体时,我恍惚着这么想。
毕竟如果我能够忍住心中的不甘,我便不会阻止谢偃逼宫;若谢偃在封雪山一夜中没有败于我顶着十里寒风寻来的救兵手下,君仪就不会被流放至鄞郡;如果君仪没有踏上离京的道路,他也不会被洪水吞没。
他不会死,而我不会来到此地,太傅也不会死。
太傅教导我: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更胜过十条百条人命所能带来的胜利。人有力所不能逮之时,也有竭尽所有迎合机遇的能力。”
而他此时也在身体力行地教导我,前方何处有路,而我又该朝何处行走。
我想过。
我要延续沈府。
我要接着走父亲所走的路。
我要辅佐殿下成为盛世君王。
我要回报老师对我所行的教导。
而我如今所做之事,约等于是狠狠地嘲笑过去的自己,又可怜兮兮地拿着树枝探索前方的路。
我行于此道,原本是为了避免重复祸果,而我并没有做到,我只是将这罪孽的因又一步扩大了。
我还没有闲暇缅怀。我得立刻离开,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赶着下一出好戏粉墨登场。
我——
真冷呀,今年的秋天是否是早早地交接了冬天呢?
不然没法解释,此刻胸腔不断膨胀的寒冷,从见到殿下尸首的那一刻便驻扎在我的心底,又不知为何死缠烂打哦,始终没有退去的寒冷。
它似乎与我的身体生长在一起。
明明躲在轿子里,却好像有浸没在寒湖的窒息感。
好是奇怪。
可是没有能够解答我疑惑的人。所以我只能继续向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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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到来时,我成为了一位教导者。
即便我相当缺乏为人师长的技巧,衍殿下却很有身为被教导者的资质。
这并不是指他的天资如何聪颖甚至超出三殿下,正相反。
但凡是受到些许父母兄长之引导之人,都不会如衍殿下一般随意地生长。他身上有太多缺乏的不足来寻人补足,我获取他信赖之迅速又太过的一骑绝尘,所以一切都没有丝毫差错的进行着。
正因为是衍殿下,我才能成为优秀的师长。
正如眼下:
“父皇还真是小心眼啊,你在这几个月称得上是力挽狂澜了吧?对于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居然只是从工部侍郎提到尚书之位而已,大半还是因为原先的老头因为参与谋逆而被连坐处死。”
衍殿下捏碎了一块糕点。他似乎觉得我没有注意到,偷偷地把碎屑扫开,只把大块装模作样地丢进了嘴里。
单就这点来说,他与他的年纪很是相符,一点没有后宫培养出的琢磨痕迹,与三殿下大不相同。
我道:
“是不忍吧。虽然谢家想要他身下的皇位连同他的命,可是当陛下摆脱危机的时候,又会对一无所知而不得不被流放的太子殿下感到愧疚。他想起故去的谢皇后,心里也许就原谅了大半。
当他得救的时候,或许是感激涕零的,但帝王的感激又能有效多久呢?他必然是不想太子殿下离开他身边的,却因为局势不得不这么做,把原因归结于叛“君”而忠“君”的我身上,相比令这位痛失爱子的父亲好过许多。”
“这样啊——”衍殿下不屑地撇嘴,“真是令人看不上眼啊,我的父皇。”
“对怀有救命之恩的臣子冷淡以待,可不是什么有头脑的行为,定会让群臣寒心。”
虽然这抱怨在两人的独处中无关紧要,但是——
“殿下,慎言。”
我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说实话,衍殿下并不具备太子殿下那般出色的为帝资质。他对于人心和人情、谋机算运和定夺是非异常敏感,却难以像太子殿下那样调度从容。如若不加以引导约束,或许他很快便会成为难以进言的暴君吧。
他身上有着昭昭然的反骨,比起勉强自己做个君王,也许更适合做个将军,将自身如日积压的暴虐和不满发泄到他人的不幸之上。若我果真是一名像先生那样合格的师者,我一定会建议他这样去做,因为这才是比较适合他的路。
然而我没有。
我在引诱他心中的掌控欲,告知他为王者可以更加容易地击溃他人,进而使衍殿下生出搏一搏帝位的心思。
所以,我也要自尝苦果,担起教导他的职责来。即便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他从未被告知自己有如此的义务,这也一样。
这是我强加于他的,我应当受其烦恼。
衍殿下看了我一眼,突然笑起来。
“如果我是父皇,而鉴之是皇兄的话,我可不会管什么人心所向,绝对会出手偏袒,而不是这样无能为力地放任离去、要在无力回天的时候把气撒在别人头上噢?”
……殿下的类推不管怎么都不合适吧?该说不愧是少年人,心思跳跃之快令人难以琢磨其中道理。
但他方才的话,分明是这个意思:
——“他会不管别人的眼,只做自己觉得理所应当的事。他没有妥协二字。”
这种话,换作三殿下,换作今日的我,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脱口而出的。可经衍殿下讲出,却好似世间道理。
“殿下的好意我确实收到了。但是,我比您年长。”
我从他的面前取走一块糕点,没有留下一丝碎屑地轻轻提起,点了点,放在自己的盘中。
衍殿下的眼睛慌乱了一瞬,但很快镇定下来说道;
“但,喜欢的、重视的,就应该不顾一切握在手中。”
“鉴之最初看进眼里的,不正是我想赢的决心吗?”
说的一点也不错。
……
如上所言,尽管言行都显得幼稚,衍殿下时而有令我惊讶的言论表出。
如果在乱世,他无疑会是个扛起大旗的头目;□□当年正是如此一无所有地立于万人之上。
而今正是波涛汹涌的太平时,可想而言,衍殿下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隆重登场。
他需要更大的暴动。
而这正是身为唯一的师长与唯一的臣子的我,所应该为他创设的。
至于酣畅淋漓的行动虽然大快人心,却也会招致不当后果。
——关于此事,我会亲自让衍殿下领悟到的。
当然。
是在他于帝王之途变得足够成熟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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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岁的冬日,我做了一个轻巧的梦。
父母健在,弟妹吵闹,枕危还时不时地来窜门,沈府比我整个幼时都要吵闹。我和君仪一道喝酒醉上了头,他把圣旨丢给了我,说想要什么官都给我。
夜半醉酒醒来,太傅站在门外首训斥谢承,大约是不应将皇上偷偷带出宫云云,可老师他不知道,我们喝得那些酒,也是谢承献宝似的交出来的。
枕危和君仪都还在睡,沈府比白天安静一点了,嘘——
我醒过来。默默坐了许久。
户开的寒风打消了我喝酒的欲望,只浇下一杯浓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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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镜二十三岁发生的许多事。
想了想还是要把他的心境阐明一下,毕竟正文中很少会用到大段的心理描写,他在言行上又相当克制。
另外。
如有必要,自己的死亡也可以为盛大奠基。
这是他从自己的老师身上学会的。 无意相欢